第10章

值班休息室的简易床像一块冰冷的铁板,林默蜷缩在上面,灵魂如同被投入焚化炉,业火无情地舔舐着每一寸意识本源。契约烙印处持续的尖锐灼痛和左眼彻底失明带来的黑暗与血色交织的混沌,几乎要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赵大富临死前那怨毒的嘶吼--"它来了!收债了!"--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业火焚烧…灵魂本源持续损耗…

冰冷的清算提示如同死亡倒计时,每一秒都在剥夺他存在的根基。被永久削弱50%的【危机直觉】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油布,对周遭的感知变得迟钝而模糊。他只能依靠残存的右眼和医生的经验,勉强判断自己正滑向休克的边缘﹣﹣冷汗浸透衣物,心率快而不规则,意识在剧痛与昏沉间剧烈摇摆。

然而,就在这业火焚魂的至暗时刻,无常殿方向传来的那股微弱悸动﹣﹣李强在沉渊中的不甘与茫然﹣-却像一根坚韧的丝线,死死拽住了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赵大富死了…虽然不是你要的公道…但他死了…契约…松动了吗?

林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残存的意志疯狂压向灵魂深处的契约烙印,试图去"触碰"那股来自沉渊的悸动,试图去"沟通"那个被他暂时封印的亡魂!没有孽镜笔,没有判官威能,只有最纯粹的、以自身灵魂为媒介的意念--

李强!听着!赵大富死了!害你的人死了!我会查!挖出所有帮凶!还你和你家人真正的公道!坚持住,别让怨念吞噬你!这意念微弱如风中残烛,带着业火焚烧的剧痛和灵魂的虚弱。他不知道能否穿透沉渊的阻隔,更不知道狂暴的李强是否会接受这迟来的、残缺的承诺。

就在他意念发出的瞬间--

"呃啊!"

灵魂深处那焚烧的业火,猛地一滞!

虽然灼痛依旧,但那种疯狂吞噬本源的势头,竟然极其微弱地……减缓了一丝!仿佛奔腾的熔岩河流,被一块微不足道的礁石短暂地分开了水流!

契约烙印的灼烫感也减弱了半分!

成功了?!李强的怨魂,接收到了他的意念?并且……认可了这部分的履行?!沉渊的封印暂时稳住了他,业力的清算……暂停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劫后余生和巨大压力的情绪涌上心头。但这喘息之机无比短暂!业火虽然减缓,却并未熄灭,仍在持续灼烧!左眼的剧痛和黑暗依旧!更重要的是,王宇还在逍遥法外!陈一刀危在旦夕!苏晴的调查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他猛地从床上挣扎坐起,剧烈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他必须处理左眼!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别说追查真相,连医生身份都无法维持!

凭借着残存的医学知识和50%削弱的危机直觉,他踉跄地扑到药品柜前。左眼处传来的阵阵腐坏般的气息和灼痛,让他心惊肉跳。他颤抖着用消毒纱布蘸取大量无菌生理盐水,摸索着覆盖在自己剧痛的左眼."嘶--!"冰凉的盐水接触到那变异的眼球,却如同浇在烧红的烙铁上,瞬间蒸腾起一股微弱的、带着硫磺和焦糊味的黑气!剧烈的刺痛直冲脑髓!林默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惨叫出声。

他强忍着非人的痛苦,一遍遍更换纱布,用大量碘伏冲洗,明知可能无效,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消毒方式,再用厚厚的无菌纱布和绷带,将整个左眼连同周围狰狞的血丝区域紧紧包裹起来。当最后一圈绷带缠绕固定,左眼被彻底遮蔽在黑暗和压迫中时,那强烈的灼痛感才稍稍缓解,变成一种沉闷的、持续的钝痛。

镜子里,他的右脸被厚厚的纱布覆盖,仅存的右眼布满红血丝,脸色惨白如鬼。这形象,别说继续当医生,走在街上都会引人侧目。但他别无选择。就在他处理完伤口,虚弱地靠在墙上喘息时一一"砰!"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门口站着苏晴。她依旧穿着便装,但身旁跟着两名穿着制服的刑警,神情严肃。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林默左眼厚厚的绷带、惨白的脸色、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焦糊味!

"林默医生,"苏晴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公事公办的强硬,"关于赵大富先生离奇死亡事件,以及你在他死亡前后的异常表现,我们需要你回局里配合调查。现在。"

两名刑警上前一步,虽然没有亮手铐,但那姿态已经林默的心沉到谷底。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苏晴的行动太快了!业力的反噬、左眼的伤势、虚弱的身体……他现在根本无力应对警方的审讯!一旦被带走,王宇必然趁机对陈一刀下手,甚至可能销毁所有证据!

"苏法医,赵先生的死因还没明确,我作为主治医生之一,还有很多后续工作需要处理,现在离开不合适。"林默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沙哑但尽量平稳,"而且,我的眼睛…刚才在抢救时溅到了不明液体,刚做了紧急处理,需要观察。"他指了指左眼的绷带。

"不明液体?"苏晴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林默包裹严实的左眼,"正好,局里有最好的法医实验室和医疗资源,可以为你做全面检查和伤情鉴定,顺便…弄清楚那'液体'的成分。"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步步紧逼。

就在双方僵持,气氛凝重到极点时一﹣

"滴鸣﹣﹣滴呜﹣﹣滴呜﹣-!!!"

一阵尖锐刺耳、代表着最高级别抢救的警报声,猛地从急诊科抢救室方向爆发出来!紧接着是护士惊恐的尖叫:"快来人啊!陈主任!陈主任在办公室昏倒了!心跳呼吸骤停!!"

如同平地惊雷!

陈一刀!王宇动手了!

林默和苏晴的脸色同时剧变!

苏晴的眉头瞬间锁死,目光在林默和警报传来的方向急速扫视,显然在瞬间权衡。

"林医生,你的眼睛和状态,暂时不适合配合调查。我们会安排人员在这里'陪同'你,确保你的…安全。"苏晴当机立断,对一名刑警使了个眼色,那名刑警立刻守在了休息室门口。她则带着另一名刑警,转身如风般冲向抢救室方向!

林默被"软禁"了!但他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个!陈一刀!那个严厉的、可能隐藏着父母死亡真相的、刚刚被王宇邪术标记的导师,出事了!

"呃!"他试图冲向门口,却被守门的刑警冷静而强硬地拦住:"林医生,请配合,留在这里。"林默心急如焚!灵魂深处的业火在短暂的停滞后又开始隐隐加剧燃烧,左眼的钝痛提醒着他自身的惨状。他失去了最重要的医术感知,左眼失明,身体虚弱,还被警察看着!他拿什么去救陈一刀?拿什么去阻止王宇?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谷底,业火焚烧的剧痛和左眼的黑暗中,一股异样的冰冷触感,突然从他紧紧攥着的拳头里传来!

他下意识地低头。

他的右手里,不知何时,竟死死攥着一支笔!

那支笔身布满蛛网般裂痕、笔尖崩缺、黯淡无光的--孽镜笔!

它…它竟然在他处理左眼伤口、心神剧震时,悄无声息地、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从幽冥回到了他的现实手中!

此刻,这支濒临破碎的判官之笔,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冷的气息,笔顶那颗幽黑的米粒宝石内部,似乎有一点微不可查的暗金光芒在极其缓慢地旋转。那光芒,并非来自它自身,而像是……在汲取着什么?

林默猛地抬头,望向抢救室的方向。在右眼的视野里,抢救室那边只是人来人往的混乱。但当他集中全部精神,将意念沉入手中这支冰冷破碎的孽镜笔时--

"嗡……"

笔身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嗡鸣。紧接着,林默那被业火和剧痛充斥的左眼视野,竟然强行被笔的力量"灌注"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画面是黑白色的,如同老旧的监控录像,带着强烈的扭曲和雪花噪点。

画面中:

抢救台上,陈一刀双目紧闭,面无血色,身体连接着各种抢救仪器。医生护士正在紧张地进行心肺复苏。而在陈一刀灵魂层面里:无数条灰黑色、如同腐烂藤蔓般的能量触手,正从虚空中探出,死死缠绕住陈一刀那挣扎、虚弱的灵魂!

这些触手的源头,赫然是一一站在抢救室角落阴影里、低着头仿佛在祈祷的王宇!他白大褂口袋的置,正散发着与触手同源的、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

吊坠!是那个邪术吊坠!

更让林默灵魂震颤的是,在陈一刀灵魂被那些腐藤触手缠绕、拖向更深黑暗的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不甘和某种被封印的恐惧记忆碎片,正从陈一刀灵魂深处被强行拉扯出来,顺着那些腐藤触手,流向王宇口袋里的暗红吊坠!

那记忆碎片闪过的画面极其模糊,但林默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元素:

刺眼的车灯!破碎的挡风玻璃!一双沾满血的手!以及……一枚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刻着奇异符文的……金属令牌?

那是……当年车祸的真相?!王宇的目标,不仅仅是灭口陈一刀,更是要夺取他灵魂中关于那场车祸、关于林默父母死亡的秘密?!

"呃啊!"林默的灵魂因强行窥视而再次剧痛,孽镜笔的嗡鸣几乎停止,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画面消失,左眼重归黑暗与剧痛。

但冰冷的杀意和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如同冰水浇头,让林默瞬间清醒!

王宇!就在抢救室!正在用邪术抽取陈一刀的灵魂和记忆!

他猛地握紧了手中那支冰冷、破碎、却在此刻成为他唯一"眼睛"和武器的孽镜笔!

纱布覆盖的左眼下方,那块被业力侵蚀的灰白阴影,在极致的愤怒和杀意驱使下,竟然……蠕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绝望的业火与黑暗的温床中,悄然苏醒。

他抬起头,那只仅存的、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住守在门口的刑警。那眼神,不再是医生的疲惫和虚弱,而是透着一股来自幽冥深处的、属于"判官"的冰冷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