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桩?"两人齐声惊问。
"对啊,"央金语气依然轻松,"就是用活人的头骨做的。早年间,部族间打仗,胜方就会把败方的俘虏......"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哦。”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解放前的西藏旧俗,倒也不足为奇了。
央金又道:“如今有些部族还是如此啊~不过,我们巴夷族的头人都是外出闯荡过一番的,上过大学,跟那些深居简出的部族还是不太一样的~”
“什么意思?”两人有些迷惑。
"如今还有些部族如此"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们心里荡开层层涟漪。
薛缈好奇地追问:“你们这儿还有其他部族吗?”
央金折了根路边的草茎在手里把玩:“神山脚下住着好几支族人呢。在神山的另一边,还有东边的深谷里。”她朝云雾缭绕的远山努努嘴,"不过各部族很少往来,我也只是听阿爸提过几句。虽然都敬奉神山,但为了避免冲突,连祭山的日子都是错开的。"
薛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想来也是,圣迦巴瓦绵延千里,若只有巴夷族在此生息反倒显得浪费了。只是关于其他部族的消息实在稀少,连手机百度上都鲜有记载。
"反正也不会碰上。"薛缈轻声说,像是自我安慰。
两人相视一笑,将方才的疑虑暂时抛在脑后。
队伍浩浩荡荡地在山路上行进,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日头已近中天。
真是望山跑死马啊。圣迦巴瓦峰看着近在眼前,走起来却蜿蜒曲折,总也到不了祭祀地点。
薛缈和闻邪都有些气喘,高原徒步到底不比平地。
好在头人适时下令原地休息。
村民们井然有序地散坐在山路两侧的草坡上,取出自带的糌粑和奶渣,就着山泉水用餐。央金热情地拉着薛缈和闻邪在块平整的青石上坐下,从篮子里取出酥油茶和青稞饼递过去。
"走了这么远,饿了吧?"她说着,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闻邪,洋溢着少女毫不掩饰的热情。
闻邪只是礼貌地接过食物,视线始终规规矩矩地避开,还不着痕迹地往薛缈身边挪了挪。
薛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这藏族姑娘八成是对闻邪有了好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央金也是个伶俐的,见闻邪这般避嫌,便眨着大眼睛直接问道:"这位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闻邪握着水壶的手顿了顿,轻轻摇头:"不是。"
"哦——"央金拖长了语调,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又是一个单相思的哟。"
她这话说得轻巧,既点破了闻邪对薛缈的心思,又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有两个身影朝他们走来。
"哟,是你们俩啊~"开口的正是昨晚在饭馆搭话的王野,旁边跟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看着挺精干。
闻邪和薛缈礼貌性地点头打了招呼。
王野自来熟地在他们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巧了,你们也来看祭山仪式啊。"他目光扫了一圈,"那两位朋友没一起来?"
"他们身体不太舒服。"闻邪简短地回答。
"这样啊。"王野若有所思。他指了指身边的同伴,"这是我兄弟,赵然。"
赵然沉默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薛缈。
薛缈和闻邪都是偏内向的性格,面对不熟的人话都不多,简单寒暄后气氛就冷了下来。
山风轻拂,场面一时有些安静。不过王野显然很会打交道,非但没走开,反而爽朗一笑:"咱们能在这碰上,就是缘分!"
他顺势就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开始主动活络气氛,说起几件旅途中的趣事。心底却打着其他主意:落了单,就更好下手了~
薛缈和闻邪没察觉他的鬼心思,原本的拘谨也被他的热情融化,不知不觉跟着笑起来。
歇息过后,队伍继续向深山进发。
直到半下午,才抵达祭祀地点。一处隐藏在雪山环抱中的古老祭坛。
祭坛坐落在一块巨大的天然平台上,四周矗立着刻满经文的石柱,中央垒着玛尼堆,五彩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最令人震撼的是祭坛正对着圣迦巴瓦主峰,雪山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宛如一尊巨大的天然神像。
祭祀仪式在号角声中开始。
头人手持法铃,缓步走上祭坛。早已摆放在坛前的桑炉中,松枝、糌粑、青稞被点燃,煨桑的白烟袅袅升起,带着清冽的香气,弥漫在祭坛四周,也随着山风飘向雪山的方向。
村民们静默地围在坛下,在桑烟的缭绕中低声诵经。
鼓声伴随着再起响起。沉重、原始,一下又一下,像直接敲在人的心上,在山谷间激起阵阵回响。几个戴着狰狞面具的舞者踏着鼓点跃入场中,他们的舞蹈刚劲、狂放,带着某种与天地沟通的野性力量。
族人们面向雪山,在桑烟与诵经声中深深跪拜下去,额头触地,久久不起。姿态虔诚而专注,仿佛整个灵魂都已融入这片土地、这阵风、这场与神山的无声对谈之中。
大概两个小时后才结束。
村民们并没有收拾物品下山的意思,反而开始熟练地从牦牛背上卸下帐篷和物资。几个年轻人利落地清理着祭坛周围的平地,女人们则搬来干柴准备生火,俨然一副安营扎寨的架势。
薛缈正疑惑间,央金抱着一捆羊毛毯走过来,笑着解释:"祈福要连续三日呢,今夜就在祭坛边宿营,明日还要继续仪式。"
他们虽想尽快下山,但山路难行,夜间赶路更不安全,只能随大流留下。明天再下山了。
两人便在这儿转了转。
这里其实还算不上真正的雪线,圣迦巴瓦的主峰在更高处若隐若现,巨大的山体让人望而生畏。整座神山由数座错落的山峰组成,最高的那一座直插云霄,峰顶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这时,一声清越的鹰骨笛声,毫无征兆地破空而来。
循声望去,只见对面一座雪峰上,黑压压的秃鹫正盘旋聚集,在绯红的晚霞中形成一幅令人震撼的画面。
“那些是……秃鹫吗?”薛缈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是啊。”央金说。
“为什么这么多?”
央金双手合十,语气恭敬:“那座雪峰是天葬峰。是天葬仪式。一般头人过世后,就会举行天葬仪式。”
“天葬?”薛缈不太懂。
闻邪解释:“简单来说,就是送尸体到葬场,喂鹫鹰。是藏区一种古老的送葬仪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据说这样,灵魂会升入天堂。”
央金赞赏地附和:“对!一般是由下任头人带领送葬队来此。看来有部族的头人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