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狂风如鬼哭狼嚎般拍打着木屋。
虽然屋里被林晚清理得一尘不染,露出了红松木原本的高级质感,但那种物理上的寒冷却是实打实的。没有火,没有暖气,四面漏风。此刻的木屋,就像是一个干净的冰窖。
林晚甚至能感觉到,几股细细的小风正顺着墙壁上干裂的木缝往里钻,吹得那盏马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张牙舞爪。
“这要是不处理,明天早上我就成‘冻鲜’知青了。”
林晚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眼神却很镇定。没有后世的高科技保暖材料,她还有这个年代最传统的智慧,以及一双勤快的手。
“开工,第二阶段。”
她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了一大袋白面。在这个年代,面粉是金贵的细粮,但在林晚眼里,现在保命比吃饭重要。
“滋啦——”
卡式炉蓝色的火苗蹿了起来。
林晚往锅里倒了水,毫不吝啬地舀了三大勺面粉进去。勺子在锅里慢慢搅动,不一会儿,面粉水变得粘稠透亮,一股淡淡的麦香味在阴冷的屋子里飘散开来。
这就是最原始、也最结实的粘合剂——浆糊。
趁着熬浆糊的功夫,林晚走到了房间的角落,那里堆着她下午趁着天没黑,从林子边的大石头上扒下来的一麻袋干苔藓。
这就是她的“填缝剂”。
东北的老木刻楞房子,木头与木头之间总会有缝隙。风就是从这儿钻进来的。
林晚戴上厚实的劳保手套,抓起一把干苔藓,用一根削尖的木楔子,一点一点地往圆木的缝隙里塞。
“笃、笃、笃。”
这活儿看着简单,实际上极其费力。苔藓必须塞得死死的,哪怕是一根针的空隙都不能留。
林晚半跪在地上,用力地敲打着木楔子。
一下,两下,三下......
不到二十分钟,她的虎口就被震得发麻,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但她不敢停,因为停下来就会冷,冷了手就会僵。
当最后一条缝隙被苔藓填满时,林晚感觉自己的手指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但她伸手试了试墙面,那股子阴森森的透骨风,明显小多了。
“接下来,是重头戏。”
林晚端起那盆冒着热气的浆糊,手里拿着那把大号的排刷。
另一只手里,是那一沓厚厚的旧报纸。这些报纸大多是来林场之前攒下来的,泛着陈旧的黄色。
在这个年代,穷人家糊墙是为了遮丑,而林晚糊墙,是为了保命。
一层是不够的。
要想达到保温的效果,起码得糊三层。利用纸张之间的空气层来隔绝寒冷。
“刷——刷——”
排刷蘸满温热的浆糊,厚厚地刷在粗糙的圆木墙面上。
林晚拿起一张报纸,展开,用力拍在墙上,然后用干抹布从中间向四周狠狠地抹平,赶走每一个气泡。
这可是个体力活。
她得踩着摇摇晃晃的破板凳,爬上爬下,照顾到每一个边边角角。
第一层,封底。
第二层,加厚。
第三层,林晚特意挑了一些带有红色标语或者宣传画的版面,贴在显眼的位置。
比如炕头的位置,贴了一张红梅报春图;灶台边的墙上,贴的是“厉行节约,反对浪费”。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过去了。
当最后一张报纸贴在门框上方时,林晚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胳膊酸痛得像是被人拆下来重装过一样。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
在这个零下三十度的夜里,她硬是干出了一身透汗。
但这辛苦是值得的。
此时的屋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面漏风的圆木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厚实的报纸墙。那些花花绿绿的版面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竟然透出一种别样的温馨和生活气息。
最重要的是——
那种令人窒息的“穿堂风”,彻底消失了。
林晚站在屋子中央,大口喘着气,看着白色的雾气在灯光下缓缓散开,不再被风吹得四散乱窜。
空气静止了。
那种刺骨的寒意被几层报纸和苔藓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虽然没有生火,温度依然很低,但这种“静态的冷”和刚才那种“流动的冷”完全是两个概念。只要有一点点热源,这个屋子就能迅速暖和起来,并且锁住温度。
林晚看了一眼那个还在燃烧的卡式炉,虽然火很小,但这几个小时下来,屋里的温度竟然比刚才提升了两三度。
这不是科技的力量。
这是劳动的力量。
“接下来,是窗户。”
那两扇破烂的窗户是最后的漏洞。
林晚没有用什么透明膜。她找来几根结实的木条,将窗户框死死地钉住,不让它晃动。
然后,她从空间里拿出那床原本打算用来做地垫的厚棉门帘,直接挂在了窗户里面。
虽然挡住了光,但也挡住了命。
当最后一道缝隙被堵死。
“呼呼”的风声瞬间又远去了一些,变成了沉闷的低吼,像是被关在笼子外面的野兽,无能狂怒。
大功告成。
林晚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她累得直接滑坐在了铺着红松木地板的地上,连那一身沾满浆糊点子的脏衣服都懒得脱。
虽然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但看着这个由自己一砖一瓦、一张纸一张纸糊出来的“堡垒”,心里的安全感简直要溢出来。
这是她在七零年代的第一夜。
没有极品室友的吵闹,没有脚臭味。
这暖和气儿,是她拿汗水换来的。
“睡觉。”
林晚挣扎着爬起来,从空间里掏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零下三十度级别的羽绒睡袋。
她没有把睡袋直接放在炕上(炕还没烧,太凉),而是先铺了一层厚厚的防潮垫。
钻进睡袋的那一刻,蓬松的羽绒瞬间包裹了全身。
温暖,柔软,像是陷进了云朵里。
林晚只露出一张小脸,看着头顶贴着报纸的天花板,听着外面被隔绝了大半的风雪声,嘴角忍不住上扬。
那个叫张卫东的大队长,大概还在担心她今晚会不会冻哭着跑回去吧?
那个想看笑话的陈建国,估计正在大通铺上跟人挤得骂娘吧?
“抱歉了各位。”
林晚在黑暗中轻轻翻了个身,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本小姐这手艺,可是真材实料练出来的。”
这一夜,林晚睡得格外香甜,连梦里都是那一锅热乎乎的浆糊味儿。
......
第二天清晨。
风雪初停,阳光刺破云层,洒在白茫茫的红星林场上。
林晚是被生物钟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从睡袋里探出头,发现鼻尖竟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冻得冰凉。
保温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
她迅速穿戴整齐——里面是加绒的保暖内衣,外面套着这个时代的棉衣棉裤。
拉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吱嘎——”
门一开,一股凛冽清新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雪后的松香。
林晚深吸一口气,刚想伸个懒腰,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院子的篱笆外,正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
很高,目测至少一米八八。
他穿着一身沾满雪沫子的黑色旧棉袄,腰间系着一根宽皮带,上面挂着一把带鞘的猎刀。
头上戴着狗皮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锋利如刀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他手里提着一只野鸡,正皱着眉头,盯着林晚那被修补得有些过于整齐的窗户看。
那一层层透明的防风膜在阳光下反着光,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到开门声,男人转过头。
目光冷淡地在林晚身上扫过,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
那是刚刚杀过生,见过血的眼神。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用问,这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巡山员——周凛。
只不过,这初次见面的气氛......似乎不太友好?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冷哼了一声,声音沙哑低沉:
男人看着林晚那张虽然白净但精神奕奕的脸,又看了看那个虽然奇怪但似乎真的挡住了风的窗户。
他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眼神幽深,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命挺硬。”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林晚一眼,提着那只野鸡,踩着过膝的积雪,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去。
林晚:“……?”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命挺硬?
大哥,你要是知道这屋里用了多少物资,你就知道这不叫命硬。
这叫钞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