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县,打碗口。
王进正用板车推着年迈的母亲前行。
他原本计划带着老母亲前往延安府,投奔镇守边疆的老种经略相公。可从史家庄离去没多久,他便发现西行的各处要道都被高俅
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只能携母向相反的方向而走,等待风声稍缓,他再折返绕路向西。
王进对当地不熟悉,他也不清楚打碗口处的凶险,便误入了险地。就在他想要停下休息片刻的时候,两边的山林中,窜出许多人影。
这些人手持朴刀,一看装扮便是劫匪。
王进连忙将身后的短棍取下,与那伙劫匪斗在一起。
若是换做平常,这伙劫匪虽然非常凶悍,但凭借王进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身手,足已应付得来。
但此刻,他还要保护身后的老母亲,交起手来,并不占上风。那伙劫匪也看出了这一点,便分出一些人去杀老太太。
留下不要命的劫匪,缠住王进。这些不要命的劫匪当中,也不缺乏一些会功夫之人。这让王进一时有些难以应付。
王进见到一个劫匪已经持刀接近他母亲,大惊:“娘!”
就在那劫匪手中朴刀临近老太太脖颈的时候,一支羽箭突然出现,射穿了那劫匪的喉咙。
一众劫匪皆是一惊,寻望过去,更是震惊得目瞪口呆。
那放箭之人,竟是个眼蒙黑布的瞎子!
却是赵佖及时赶来了。
为首的劫匪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去几个人,先宰了那瞎眼的东西!”
被点到的几个劫匪看着同伴喉头处的箭羽,脚下发软,畏惧赵佖手中的长弓,迟迟不肯上前。
为首的劫匪气得大骂:“一群废物!怕什么!刚才那一箭定是他蒙的!你们还怕被个瞎子射中不成?”
那伙劫匪这才咬着牙,举着朴刀冲了过去。
赵佖不慌不忙,再次张弓搭箭。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箭尖并未指向冲来的匪徒,而是依旧瞄准那些试图靠近王进母亲的贼人。
并不是赵佖托大,而是时迁已经动手了。
见他又矮又瘦,那些劫匪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儿。
时迁左手持一个朴刀,右手则是握着一把匕首,口中骂道。
“你们这些劫匪,平日里还小瞧我这个盗贼。可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平白让人瞧不起。我做盗贼的时候,可没有偷过老太太。你们这群下作东西,连老太太都不放过,也配叫绿林好汉?”
时迁十分灵敏,不多时,便将那些冲杀向赵佖的劫匪全部砍翻在地。
而另一边,试图劫持老太太的匪徒,也被赵佖一箭一个,尽数射翻在地。
箭箭封喉,无一落空!
那劫匪头领这才重视不远处的那两个奇怪的组合。
他此时心中十分震惊。
一个瘦小如猴却出手狠辣的矮子,一个眼蒙黑布却箭无虚发的瞎子。
那矮子身法灵巧倒也罢了,可这瞎子,他是如何做到的?
眼看一个王进已难对付,如今又添了两个硬茬,匪首心头萌生退意。他虚晃一刀,率先跳出战圈,余匪也纷纷后撤。
王进也不追击,立刻退到母亲身旁,凝神戒备。
他急忙退到母亲身旁,将老人家护住。
匪首不再理会王进母子,阴鸷的目光投向赵佖。他在打碗口立寨以来,从未如此狼狈,更未空手而归过,心中暗恨不已。
他眼珠一转,看出赵佖二人与王进并非旧识,便扬声喊道,
“那位放箭的好汉,报个万儿吧!莫要伤了自家兄弟!”
时迁抢先啐了一口:“呸!谁跟你是一家!”
他又十分自豪道:“听好了,我哥哥人称‘夜游神’,是个响当当的好汉,最是喜欢打抱不平。”
又是什么夜游神……
赵佖嘴角微抽。这时迁起绰号的品味,当真不敢恭维。哪怕叫个“血手人屠”之类,听着也威风些。
匪首眉头紧锁,他在山东绿林中厮混多年,却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但他还是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大嘴,干笑道:“原来是夜游神兄弟!我叫杨昏,江湖朋友给面子,叫一声‘崩牙犬’。今日我卖兄弟一个面子,这票买卖就此作罢。兄弟也赏个脸,随我上山喝碗水酒如何?”
杨昏心中暗恨赵佖坏了自己好事。只想将赵佖骗上山,用蒙汗药酒摆倒,挖心掏肝以泄心头之恨。
然后他带人再下山追王进母子俩。
毕竟王进带着一个老太太,跑不快。
赵佖闻言,竟点头一笑:“好啊!”
杨昏脸上刚露出喜色,瞬间又化为惊恐。
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因为一支箭矢正好贯穿了他的喉咙。
他怎么也想不到,赵佖变脸如此之快,下手如此果决。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明明未曾放松警惕,却依旧没能避开这一箭。
两人相距如此之远!
这一箭,竟如此快,如此准!
就连王进也由衷赞道:“好箭法!”
刚才他在与劫匪厮杀,没有心思理会其它。
此刻他看得分明,赵佖绝对是个箭术高手。最让他诧异的是,一个盲人竟有如此本事。不过身为八十万禁军教头,他见识广博,立刻猜到赵佖定是凭借听声辨位锁定目标。
这份耳力,简直骇人听闻。
再结合这手神乎其技的箭法,倒真配得上那带“神”字的绰号。
匪首杨昏一死,余下十余名匪徒顿时慌了神,四散奔逃。赵佖抬手又是两箭,射翻两个跑得最快的,余者肝胆俱裂,纷纷跪地求饶。
赵佖这才放下弓箭,让时迁上前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将那些劫匪都捆绑起来。
王进上前对赵佖抱拳道:“多谢好汉出手相救。刘青感激不尽。”
被高俅通缉的王进很是谨慎,他摸不清赵佖为人,也不敢报出真名。
赵佖也不点破他。
倒是王进的老母亲面露不悦,责备儿子道:“我儿,恩公救了我们性命,何必再藏头露尾?那通缉画像早已传遍,若恩公存心拿你,一个假名又能瞒过谁去?”
王进面露惭色,再次拱手:“是在下失礼了。小人姓王名进,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因得罪高俅,不得已携母出逃。方才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说着,他从行囊中取出些银两,双手奉上:“些许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恩公笑纳。”
赵佖并未去接,只是摇了摇头。
一旁的时迁确是有些生气道:“你瞧不起谁呢?我家哥哥差你银两?”
王进顿时有些无奈。银子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要欠人情了。他随后向赵佖和时迁抱拳道:“倒是我糊涂了。”
赵佖这才笑道:“王教头,那高俅权倾朝野,正到处缉拿你。不如先到我那里暂避风头,待事态平息,再作打算不迟。”
他并未强留王进,深知此人谨慎,若贸然相邀,反而不美。只要王进肯稍作停留,他自有办法让其心甘情愿留下。
王进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老母,点头应允:“如此,便叨扰好汉了。”
赵佖沉声道:“如今阳谷县城门处处张贴海捕文书,暂且委屈王教头与老夫人,先住在我城外的一处村舍。待我和于知县好好聊聊,确保他不会为难你们,再接二位进城。快则一日,慢则两日,必见分晓。”
王进闻言,有些不信,毕竟他也曾在官场。知县可是县城最大的官员,怎会听一个寻常百姓的?
但对方刚救了自己性命,也不好扫了他的面子。王进还是抱拳道:“那就有劳好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