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00:09:53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压得很低,却像冰锥一样扎人,“谁让你碰我东西的?!许墨宝,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乱动我的音乐盒?!”

许墨宝被打得偏过头去,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开来。但他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该打。我弄坏了姐姐最宝贝的东西。

他转回头,甚至不敢去捂脸,只是垂着眼,声音颤抖着认罪:“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

“你想?你想什么想!”苏明玉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更加火大,仿佛所有的怒气都打在了棉花上,这让她需要更激烈的发泄。她再次抬手——

“啪!”

又一巴掌,掴在他的右脸。对称的疼痛,让他两边脸颊都灼烧起来。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鼻子的指尖都在颤,“看见你就烦!滚!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许墨宝生生受了两巴掌,脸颊红肿,嘴角甚至尝到了一丝腥甜。

但他心里却没有半分怨恨,只有无边无际的惶恐和自责。

他甚至觉得,这两巴掌是应该的,是他弄坏东西的惩罚,是让姐姐出气的方式。如果这样能让她稍微消气,他心甘情愿。

他低着头,用含着泪水的、模糊的视线看了她一眼,看到了她因为愤怒而泛红的眼眶和剧烈起伏的胸口。

心如刀绞,他觉得自己真是罪大恶极。

“对不起……姐姐……”他哽咽着,再次重复这苍白的道歉,然后像个罪人一样,默默地、顺从地退出了她的房间,还轻轻带上了门。

许墨宝靠在门外的墙上,脸颊高高肿起,疼痛一阵阵传来。可他心里却奇异般地感到一丝平静。他付出了代价,他承受了姐姐的怒火。这样,是不是……就算扯平了一点?

房间里传来苏明玉捡拾碎片时,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咒骂声。

许墨宝慢慢滑坐在地上,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打得好。是我活该。只要姐姐能消气,怎么打我都行。

这一次,他在那本日记本上,可能会写下这样的话:

“我把姐姐的音乐盒摔坏了。我该死。姐姐打了我,很疼,但我觉得舒服了一点。我希望她多打几下,这样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我宁愿她打我骂我,也不要她不理我。”

——

那个小小的、胡桃木制的音乐盒,并非商店里随处可见的玩意儿。它是苏明玉已故的外婆,在她六岁那年,亲手为她做的。

外婆是南方人,手特别巧。音乐盒的木头被打磨得温润光滑,盒盖上用细刀刻着一只慵懒睡觉的小猫,形态憨掬,绒毛都根根分明,像下一刻就会呼吸。外婆说,这只猫像小明玉睡着时的样子。

打开盒盖,里面站着一个穿白色芭蕾舞裙的小小木偶。拧动发条,会响起一首古老而轻柔的江南小调《茉莉花》,是外婆一遍遍调试音簧,自己“翻译”进去的。木偶会随着音乐缓缓旋转,裙摆仿佛真的在飘动。

这不是买的,是外婆戴着老花镜,一点点雕琢、组装,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做成的。外婆在把音乐盒交给小明玉时,摸着她的头说:“我们明玉啊,以后不管去了哪里,听到这个曲子,就像外婆在旁边陪着你。”

一年后,外婆就因病去世了。

这个音乐盒,成了外婆留给她唯一的、带着体温和手工痕迹的念想。

它承载的不仅仅是儿时的玩具记忆,更是外婆那双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柔的手,是夏夜里外婆哼唱的摇篮曲,是那个永远回不去的、被无条件溺爱的童年。

苏明玉从不轻易把它拿出来,总是珍重地收藏在抽屉最深处。只有在特别难过、或者特别想外婆的时候,她才会锁上房门,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拧动发条,听着那略显单调却无比熟悉的《茉莉花》响起,看着小木偶旋转。

那一刻,外婆好像就坐在她床边,微笑着看着她。

所以,当她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看到那散落的零件、断裂的木偶、以及那再也无法发出声响的机芯时,她感觉到的,远不止是心爱之物被毁的愤怒。

那是一种……被生生挖掉一块心头肉的剧痛。

她冲过去,蹲下身,颤抖着手指,想去碰触那些碎片,却又不敢,怕碰坏了,怕连这碎片都留不住。

她捡起那个芭蕾木偶,小小的木偶头歪在一边,连接处的榫头已经断裂。

“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我房间的?!谁让你碰我东西的?!”她尖叫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此时的愤怒,是堡垒被攻破后的恐慌和绝望。

当她抬手狠狠扇向许墨宝时,那巴掌里蕴含的,不仅仅是对他行为的怒火,更是对自己世界被闯入、最珍贵记忆被玷污的无助宣泄。

第二巴掌下去,她看到他脸上的指印和嘴角的血丝,但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更深的空洞和冰凉。

“看见你就烦!滚!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她吼出这句话,声音已经嘶哑。

在许墨宝像幽灵一样退出去后,苏明玉没有立刻去收拾碎片。

她维持着蹲着的姿势,紧紧攥着那个断裂的木偶,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落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耸动。房间里死寂一片,再也没有那首能慰藉她的《茉莉花》了。

外婆留给她的那个温暖安宁的世界,仿佛随着音乐盒的碎裂,也“咔哒”一声,崩塌了一角。

而这种失去带来的尖锐疼痛,远比打许墨宝两巴掌所带来的短暂发泄,要持久和深刻得多。

她知道许墨宝不是故意的,可她无法原谅。这份“无意”,造成的伤害却是无法挽回的。

她难受的,不仅仅是音乐盒本身,更是那份独一无二的、与逝去亲人之间的联结,被如此轻易地、残酷地切断了。

这种难受,让她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许墨宝,就会想起地板上那些冰冷的碎片,和心里那个再也填不满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