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倏忽,转瞬七日过去,便到了昭阳公主的生辰。
宫中设宴于太和殿,规制铺陈倒比帝后的宫宴还要隆重几分,满殿流光溢彩。
宫里张灯结彩,朱红宫墙被鎏金灯带缠绕;太和殿外的丹陛两侧,立着百盏琉璃宫灯,将白玉栏杆映得温润如玉。
殿内更是奢华无比,梁上悬着巨幅云锦帐幔。
沈堇文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缓步而入时,殿内不少官员纷纷起身颔首:“沈太傅安好。”
他微微颔首示意,径直走向西侧首座,刚落座,沈砚泽便带着少年人的爽朗笑意挨着他坐下,沈墨轩则一袭墨绿锦袍,从容落座于另一侧,兄弟三人并肩而坐,引得不少目光暗中打量。
喧闹的宫宴忽然陷入沉寂,连丝竹之声都悄然停歇。
众人不约而同抬眼望去,只见殿门处,昭阳公主君姝仪款步而来。
她身着云纹织金锦裙,腰间系着羊脂玉璧,行走时叮咚作响,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明珠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殿内众人没再说话,只是用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
君姝仪行至沈堇文席前时,忽然侧过头,笑语盈盈看过来。
沈堇文握着杯盏的手指猛地收紧,青瓷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他忽得又意识到什么,余光瞥见身侧的沈砚泽,他脸颊已是一片绯红,眼神灼灼地望着公主,难掩羞涩与倾慕。
沈堇文不动声色地端起杯盏,浅酌一口清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方才那份突如其来的悸动才渐渐平复。
一旁的沈墨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瞥了眼沈砚泽泛红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冷笑,快得如同错觉。
“坐朕旁边来。”主位上的君珩礼声音温和。
君姝仪敛衽行礼,声音清脆如莺啼:“是。”
她款步走到主位右侧的空位坐下,皇后笑着拉过她的手,亲自为她戴上一只赤金镶红宝石的手镯,柔声笑道:“姝仪今日真美。”
君姝仪勾唇道:“谢皇嫂夸赞,我这身衣服可是让绣娘准备了好久呢。”
丝竹乐声重新响起,宫人端上一道道精致佳肴,各种山珍海味摆满了整张御案。
殿中乐师奏起欢快的乐曲,舞姬身着薄纱舞衣,在殿中翩翩起舞,舞步轻盈如蝶。
酒过三巡,君珩礼举杯笑道:“今日是朕的昭阳生辰,朕愿昭阳岁岁无忧,喜乐安康!”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附和,声震殿宇。
君姝仪起身回礼,眉眼弯弯:“谢皇兄,谢诸位卿家厚爱。”
席间,不少王公贵族的子弟纷纷上前献礼,有温润的羊脂玉如意,有罕见的夜明珠,还有名家手绘的山水图,堆满了一旁的案几。
君澜之缓步走近,手中捧着一只乌木嵌螺钿的锦盒,递到君姝仪面前:“喏,你念叨好久的。”
君姝仪一愣,接过来掀开盒盖,只见里面静静卧着一方澄泥砚。
砚台形制古朴,色泽温润,正是前朝名家所制、流传百年的珍品。
“这……这是那方‘云纹澄泥砚’?”君姝仪满眼惊喜,轻哼一声:“算你用心了。”
“你的生辰礼我哪次不用心?”君澜之勾了勾唇。
殿内的欢声笑语与觥筹交错,又有几位命妇公子上前献上贺礼,君姝仪一一含笑谢过。
正当她略感倦怠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沈砚泽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声音温润:“这是臣寻来的暖玉棋子,就算冬日下棋也触手温热,愿殿下喜欢。”
君姝仪掀开盒盖,只见里面黑白两色棋子莹润通透,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显然是难得的佳品。
她眉眼弯起,眼里满是真切的欢喜和情意:“多谢沈公子费心,本宫很是喜欢。”
“不过本宫棋艺不佳,以后还要沈公子多加指点。”
沈砚泽脸上浮起些红晕:“自然。”
座席上的崔沐诗目光黏在两人身上,端着酒杯仰头闷声喝了一杯烈酒,辛辣的滋味滚入喉间。
他侧头看向恰巧坐他身旁的何青鹤,讥讽刺道:“你瞧那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旁人根本插不进去,你再痴心妄想,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何青鹤冷笑:“什么郎情妾意,那个姓沈的不过是运气好了捞到了一纸婚约,要不然哪里轮得到他。”
他转头瞥了一眼崔沐诗,目光锐利如刀:“你装什么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对殿下能有几分真心?”
“不过是看中她昭阳公主的身份,想借着这层关系,让你们日渐落败的崔家东山再起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崔家那点心思。”
崔沐诗脸色骤然一变,厉声反驳:“你胡扯什么!”
话音落下,他却忽然沉默了,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声音低沉下去,多了几分暗哑:“我倒是希望她不是公主……”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她若不是公主,我定会把她锁在我的院子里,高墙深院,让任何人都觊觎不了半分,只有我一人能看见。”
何青鹤听着这番话,也没再出言讥讽,只是端起酒杯,也仰头灌下了一杯烈酒。
双眸沉沉地看向笑语盈盈的君姝仪。
她若没了那层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只做个寻常世家贵女,或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怕是早就被哪个藏着私心的人,半哄半迫地掳进了高墙深院。
被锁在一方天地里,晨昏相伴,日夜相守,哪里还有旁人能觊觎半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