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边回来后，苏念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那个总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女孩，如今会在清晨主动掀开窗帘，对着阳光伸个大大的懒腰；会在林深下班回家时，跑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工具包，仰着脸问“爸爸今天累不累”；甚至会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了，王老师特意打电话来夸她“像换了个孩子似的”。
林深听着电话里王老师的夸奖，手里颠着锅铲，嘴角的笑意藏不住。锅里的番茄炒蛋滋滋作响，香气漫了一屋子——这是苏念最喜欢的菜，她说“酸酸甜甜的，像爸爸带她去海边吃的橘子糖”。
“爸爸，我回来啦！”门口传来清脆的喊声，伴随着书包落地的轻响。
林深关火盛菜，探出头：“洗手了吗？可以吃饭了。”
苏念哒哒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画筒，神秘兮兮地背在身后：“爸爸，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哦？什么礼物？”林深擦了擦手，故作好奇。这阵子苏念迷上了画画，书包里总背着素描本，放学路上见了流浪猫要画，看到晚霞也要画，连他蹲在工地拌水泥的样子，都被她偷偷画进了本子里。
苏念把画筒举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你打开看看就知道啦。”
画筒里卷着一张四开的素描纸，林深小心翼翼地展开，呼吸猛地顿了一下。
不是小猫，不是晚霞，也不是他灰头土脸干活的样子。
画上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门口种着两棵梧桐树，叶子被画得毛茸茸的，像一团团绿云。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石桌上放着一个蓝白相间的搪瓷杯——那是他每天用的那个，杯沿还有个小豁口。
而画面中央，是一间带着阁楼的小房子，屋顶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房子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个高个子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男人穿着他常穿的那件旧T恤，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正是他和苏念。
画得不算专业，线条还有点歪歪扭扭，可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认真。男人的手掌被画得特别大，牢牢裹着小女孩的手；小女孩的裙摆上画着几个小小的贝壳，是她从海边捡回来的那种；连石桌上搪瓷杯的豁口，都被细心地描了出来。
“这是……”林深的喉咙有点发紧，指尖拂过画面上那两个依偎的身影，像是能摸到纸上的温度。
“是我们的家呀。”苏念踮起脚尖，指着画里的小房子，“美术课老师让画‘心中的家’，我就画了这个。爸爸你看，我给房子加了个阁楼，以后我可以在阁楼上画画，还能看到星星。”
她又指着院门口的梧桐树：“等秋天叶子黄了，我们可以捡叶子做书签，就像海边捡贝壳一样。”
林深低头看着她，小女孩的脸颊因为兴奋泛着红晕，眼睛里的光比画里的星光还要亮。他突然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在她枕头下发现的那个旧布娃娃，想起她藏在布娃娃肚子里的纸条——“爸爸会回来吗？”
不过短短几个月，那个怕被抛弃的孩子，已经开始憧憬和他一起住的“家”了。
“画得真好。”林深的声音有点哑，他把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来，“爸爸找个地方把它挂起来，就挂在客厅墙上，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苏念眼睛瞪得更大了，“会不会……会不会不好看？”
“怎么会？”林深弯腰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这是爸爸收到过最好的礼物。等周末，爸爸带你去买个画框，把它装起来，让它漂漂亮亮的。”
苏念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甜得像蜜：“爸爸最好了！”
晚饭时，苏念扒拉着米饭，突然说：“爸爸，我们真的能有这样的房子吗？带院子的那种。”
林深夹菜的手顿了顿。他们现在住的是租来的老破小，连阳台都没有，夏天闷热，冬天漏风。他不是没想过换个好点的房子，可装修的活计不稳定，除去生活费和苏念的学费，攒下的钱还远远不够。
“会有的。”他看着苏念的眼睛，语气肯定，“爸爸努力干活，争取早点给念念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好不好？”
“不用买！”苏念连忙摆手，小眉头皱着，“租也可以的！我就是觉得……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是家。”
林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头：“好，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是家。”
那一晚，林深把苏念的画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没有画框，他就用四个小图钉固定住，灯光打在画上，连歪歪扭扭的线条都显得格外温柔。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画里的小房子，心里悄悄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他去找了之前合作过的张包工头，没接零散的小活，而是主动要求加入一个长期项目——在城郊的新小区做精装修，虽然工期长、活儿累，但工资月结，还包吃住，能省下不少钱。
“你可想好了？那小区赶工期，天天加班到半夜。”张包工头叼着烟，上下打量他，“你家闺女还小，你走了谁照顾她？”
“我请了隔壁的李阿姨帮忙照看着点，放学接她去李阿姨家，我周末回来。”林深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他舍不得苏念。可一想到画里的小院子，想到苏念说“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是家”，他就觉得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去工地的前一晚，林深给苏念包了她爱吃的荠菜饺子。小家伙坐在小板凳上，给他打下手，把面团搓成一个个小圆球，虽然大小不一，却格外认真。
“爸爸，你要去多久呀？”她一边问，一边把一个搓得太大的面团往回缩。
“大概要三个月。”林深擀着面皮，“爸爸每周都回来陪你，给你做糖醋排骨。”
苏念低下头，小声说：“可是……我会想你的。”
林深手上的动作停了，他蹲下来，看着她耷拉下来的小脑袋：“念念乖，爸爸去挣钱，是为了早点给你买带院子的房子呀。到时候我们在院子里种梧桐树，摆石桌，好不好？”
苏念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那……爸爸要每天给我打电话。”
“一定。”
“还要记得吃早饭，别像上次一样饿肚子。”
“好。”
“工地上小心点，别碰那些尖尖的东西。”
“知道了。”林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小管家婆。”
苏念被他逗笑了，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
是个小小的贝壳，用红绳串着，正是她从海边捡回来的那个“小扇子”贝壳。贝壳被打磨得光滑圆润，显然是天天攥在手里摩挲的结果。
“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苏念小声说，“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林深握紧贝壳，贝壳的弧度正好贴合他的掌心，暖暖的。他把贝壳挂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贴着心口的位置：“嗯，爸爸天天带着。”
第二天一早，林深背着行李出门时，苏念还没醒。他在她额头亲了亲，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放在她的枕头边，又把画里的那个搪瓷杯装满了温水，才轻轻带上门。
工地的日子比想象中更苦。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扛木板、拌水泥、爬脚手架，汗水湿透了衣服又被晒干，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渍。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可只要一摸到胸口的贝壳，他就会想起苏念的笑脸，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每周最盼的就是周末。他会提前算好时间，买最早一班的公交车票回家，手里拎着给苏念买的零食——有时候是一袋草莓，有时候是两块巧克力，都是她爱吃的。
苏念会在公交站等他，背着书包，踮着脚尖在人群里找他的身影。看到他时，就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着脸说“爸爸你回来啦”。
父女俩的周末总是过得飞快。林深会给她做满满一桌子菜，听她讲学校里的趣事——谁又被老师表扬了，谁的作业没写完被批评了，她画的画被贴在教室后墙上了……他就坐在旁边，笑着听，时不时点点头，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有一次，他周末回去，发现苏念的素描本摊在桌上，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小小的阁楼，阁楼上开着一扇窗，窗台上摆着两个贝壳，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旁边用稚嫩的字迹写着：“爸爸的贝壳，我的贝壳，我们一起看星星。”
林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他悄悄把那一页折了个角，心里默念：快了，很快就能给她一个带阁楼的家了。
工期过半的时候，林深在脚手架上不小心踩空，摔了下来，幸好下面有堆沙子缓冲，只是扭伤了脚踝，没伤到骨头。
工头让他回家休息几天，他却摆摆手：“没事，小伤。”他怕耽误工期，更怕少拿一天工资，离那个“带院子的家”又远了一步。
晚上给苏念打电话时，他强忍着疼，声音尽量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念念今天乖不乖？”
“乖呀！”电话那头的声音脆脆的，“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画了新的画，是我们在海边的样子。”
“快了，再等爸爸一段时间。”林深靠在墙上，额头上渗着冷汗，“念念，爸爸问你，要是……要是爸爸挣不到钱，买不了带院子的房子，你会不会失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苏念认真的声音：“不会呀。爸爸，我画那个房子，不是要真的有院子，是因为……是因为有爸爸在里面呀。就算我们还住现在的房子，只要爸爸在，就是最好的家。”
林深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他捂着嘴，怕她听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嗯，爸爸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
他一直以为，给她买个大房子，让她过上好日子，才是对她好。可原来，对这个孩子来说，他在身边，就是最好的“家”。
第二天一早，林深就收拾行李回了家。他没去辞工，但也没再回工地。他想通了，钱可以慢慢挣，但陪伴苏念的时间，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推开家门的时候，苏念正在写作业，看到他突然回来，愣住了：“爸爸？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周末呀。”
林深放下行李，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爸爸不出去干活了，以后天天陪着念念，好不好？”
苏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我们的房子……”
“房子可以慢慢买。”林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但爸爸想天天给你做早饭，送你上学，等你放学，听你讲学校里的事。这些呀，比房子重要多了。”
苏念看着他，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不是委屈的哭，也不是害怕的哭，是那种积攒了很久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出口的哭。
“爸爸……我好想你……”她的声音哽咽着，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我不要大房子了，我就要爸爸天天在家……”
“爸爸在，爸爸不走了。”林深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也红了。
那天下午，林深带着苏念去了公园。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很舒服。苏念坐在秋千上，林深在后面推着她，秋千越荡越高，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公园里回荡。
“爸爸，你看！”苏念指着远处的天空，“像不像海边的云？”
林深抬头看去，天上的云白白的，软软的，真的像他们在海边看到的那样。他笑着说：“像！等有空了，爸爸再带你去看海。”
“好！”
回家的路上，苏念牵着林深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路过一家画材店时，她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的颜料，小声说：“爸爸，我想学画画，用颜料画的那种。”
“好啊，爸爸给你报个班。”林深毫不犹豫地说。
“可是……会不会很贵？”
“不贵，只要念念喜欢，爸爸就给你报。”林深笑着说，“我们念念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大画家呢。”
苏念的脸红红的，小声说：“我不想当大画家，我就想画爸爸，画我们的家。”
林深的心暖暖的，他握紧了她的手：“好，那你就画一辈子。”
晚上，苏念把那幅“心中的家”的画取下来，在旁边又画了一张小小的画。画上是他们现在住的出租屋，窗户小小的，门口堆着几个纸箱，可窗户里透出的光，比之前那幅画里的还要亮。
她在两张画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林深看着那两张画，心里突然明白了。
家从来不是房子有多大，院子有多美，而是里面有没有牵挂的人，有没有温暖的灯，有没有等你回家的脚步声。
他低头看着正在收拾画笔的苏念，小声说：“念念，谢谢你。”
苏念抬起头，好奇地问：“谢我什么呀？”
“谢谢你让爸爸知道，什么是家。”
苏念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爸爸，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呀。”
【系统提示：目标苏念幸福值提升10%，当前幸福值85%。】
林深看着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数字，笑了。他知道，离100%越来越近了。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盯着那个数字。
因为他明白，他要守护的从来不是冰冷的“幸福值”，而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孩子，是她的笑，她的泪，她画里那个有他的家。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张画上，温柔而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