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软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她礼貌地向后挪了半步,声音细软:“你好,赵同志。”
这时,霍城端着洗脚水从屋里出来。
他看到门口的赵芳芳,眉心微蹙。
他将水泼在院角的芭蕉树下,沉步走过来,高大的身躯严实地挡在了林软软身前。
“有事?”他嗓音低沉,不带任何温度。
赵芳芳并不理会他的冷淡,笑容反而更灿烂了:“霍旅长,我这不是关心新来的家属嘛。软软同志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寻思着带她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她的视线越过霍城的肩膀,朝屋里张望,那眼神里的轻视,被霍城看了个分明。
“哟,霍旅长,你们就住这儿啊?”赵芳芳故作吃惊地捂住嘴,“这房子也太简陋了点吧?又小又潮,窗户还这么点大。软软同志这样娇嫩的城里姑娘,住在这儿能习惯吗?”
她的话尖细,刺在林软软心上。
林软软下意识地攥住了霍城的衣角。
这房子确实是整个家属院里最差的一间。
昨晚她虽然没说,但心里不是没有失落,只是不想让霍城为难。
身后衣角被攥紧的力道,泄露了小媳妇的紧张。
霍城心头一股火气窜了上来。
他护在心尖上,生怕她受丁点委屈的宝贝,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指点点?
“我家的事,轮不到你来评价。”霍城的声音又沉又硬,“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去帮炊事班多洗几筐白菜。慢走,不送。”
赵芳芳面上的笑容僵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没想到霍城会这么不给面子,咬了咬后槽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霍旅长,我这也是好心。既然你们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跺了跺脚,转身快步离开,背影笔直,透着一股不甘。
等人走远了,霍城才转身。
他看到林软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怎么了?”他放柔了声音,大手抚上她的后脑勺,“被她几句话说难受了?”
林软软摇摇头,闷声说:“没有,我就是觉得给你添麻烦了。要不是我,你也不用住这样的房子。”
部队分房,单身汉自然是能省则省。
他一个大男人,在哪不能睡?
可现在,他有了她。
霍城胸口发闷,又酸又胀。
他把这个娇滴滴的城里姑娘千里迢迢地接到这个破海岛来,不是让她跟着自己吃苦受罪的。
“在这儿等着,哪也别去。”
霍城捧起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转身就大步朝院外走去。
“霍城,你去哪?”林软软在他身后焦急地喊。
“去给老子的媳妇,换个配得上她的地方。”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话里全是决断。
家属委员会的办公室里,管后勤的王干事正悠闲地喝着茶。
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高大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
王干事手腕一抖,热茶洒了半身。
他抬头一看是霍城,那张黑沉的脸,看得他心口发紧。
“霍,霍旅长,您怎么来了?”
霍城没理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
他将一份刚从档案室调出来的家属房分配表,“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王干事,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王干事的目光落在表上,额头开始冒汗。
那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正是分给霍城的那间最偏最小的单间。
“霍旅长,这,这房子是按规定……”
“规定?”霍城发出一声低笑,手指重重地敲在表格的另一处,“老子问你,指导员家那套三间带院子的,也是按规定分的?”
“那是因为他家人口多,家属也来得早……”
“放屁!”霍城直接打断他,向前逼近一步。
他投下的阴影将王干事完全盖住。
“老子一个旅长,在战场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换来的就是让我媳妇住全院最差的房子?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老子在海岛上待久了,没脾气了?”
王干事被他这气势压得两腿发软,连连摆手:“不是,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霍城一字一句,咬得极重,“老子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媳妇跟着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来享福的,不是来遭罪的!今天,你要么给老子换一套最好的房子,要么老子现在就去找政委,问问他手底下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欺负战斗英雄的家属!”
“战斗英雄”四个字,让王干事后背的冷汗一下就浸湿了衬衫。
他脸色煞白,明白这事要是捅到最看重军人荣誉的政委那里,他这干事就当到头了。
“别别别。霍旅长,您消消气。”王干事再也不敢打马虎眼,连忙拉开抽屉,翻出一本新的登记册,发颤的手指向最上面一栏。
“这,这套。家属院最里头那套独门独院的,三间正房,带厨房和独立厕所,刚修缮好,本来是预留给上级领导视察用的。您看,行不行?”
霍城扫了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就它。”
拿着崭新的调令走出委员会,霍城心里的火气才算消了些。
他快步回到小屋,推开门,就看到林软软正坐在床边,不安地绞着手指。
看到他回来,她立刻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担忧:“怎么样了?你没跟人吵架吧?”
霍城心头一软,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老子是去解决问题,不是去吵架的。”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走,带你看我们的新家。”
新房子果然在家属院最清净的角落,白墙黑瓦,一个齐整的小院子,角落里还种着一架葡萄藤。
推开门,里面宽敞明亮。
墙壁是新刷的,地上铺着干净的青砖,一套崭新的桌椅和一张雕花木床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这里也太好了。”林软软看着眼前的一切,鼻子一酸,眼前蒙上了一层水汽。
这比她想象中最好的情况,还要好上十倍。
“你值得最好的。”霍城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馨香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
他把行李搬进来,卷起袖子就开始收拾。
林软软想帮忙,却被他一个眼神按在了椅子上。
“坐着,看我表现。”他语气强硬,动作却利落又仔细。
很快,床铺好了,带来的东西也各就各位。
林软软从包袱里拿出她带来的那对红色的鸳鸯枕套。
霍城接过去,三两下就换好了。
看着那张大床上鲜艳的红,他唇角咧开一个满足的弧度。
一个崭新又温暖的家,在两人手中慢慢成型。
“谢谢你,霍城。”林软软看着这个为她忙前忙后的男人,心口涨得满满的。
霍城擦了把汗,转身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跟老子还用说谢?软软,老子跟你保证,只要有老子在一天,就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林软软再也忍不住,泪珠滚落。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我知道,我都知道。”
下午,霍城去部队开会。
林软软一个人在家,心里暖洋洋的。
她哼着小曲,把霍城给她买的雪花膏和一把漂亮的黄杨木梳子摆在床头柜上。
就在这时,院门“笃笃笃”地被敲响了。
林软软以为是霍城回来了,欢快地跑去开门,看到的却是几张带着探究的脸。
为首的,正是前一天被霍城怼过的孙大娘。
“哟,这不是我们霍旅长的金贵媳妇嘛。住上这么好的大院子了?”孙大娘阴阳怪气地开口,一双三角眼在院子里打转。
她身后几个军嫂也跟着附和。
“啧啧,独门独院,还有单独的茅房,真是好福气啊。”
“人家可是旅长夫人,能跟我们一样吗?”
林软软面上的笑意淡了。
她站在门口,没有请她们进来的意思,只是客气地问:“几位大嫂,有事吗?”
孙大娘“哼”了一声,推开她就自己走了进来,在院子里东摸摸西看看。
“没事就不能来串门了?我们就是来开开眼,看看旅长给你这娇小姐安排的金屋,到底有多好。”
她走到林软软面前,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小狐狸精,别以为你现在得意。男人嘛,就图个新鲜。等这股劲儿过去了,我看霍旅长还怎么护着你。到时候,有你哭着滚回城里的时候。”
林软软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
她没有哭,也没有示弱,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孙大娘。
她的唇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极淡的,礼节性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看得孙大娘心里莫名发毛。
“看什么看!”她拔高音量尖叫一声,自觉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等人走后,林软软才松开手,掌心被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印。
傍晚,霍城回来时,就看到小媳妇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发呆。
“谁又来了?”他眉心一拧,大步走过去。
林软软摇摇头。
“告诉老子。”霍城捧起她的脸,看到她泛红的眼圈,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他声音里的压迫感,让周遭的空气都沉重起来。
林软软这才把下午的事小声说了。
“他妈的。”霍城低骂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别去!”林软软连忙拉住他,“我不想你为了我总跟人起冲突。”
“老子的媳妇被人指着鼻子骂,老子要是还能忍,那就不算男人!”
霍城把她拉回怀里,大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你别管,这事,老子来解决。”
晚上,霍城做了一桌丰盛的菜。
吃完饭,他利落地收拾好碗筷,然后把林软软打横抱起。
“吃饱了?”男人低头,鼻尖蹭着她的,声音暗哑。
林软软脸颊绯红,点了点头。
“那该轮到老子吃饭了。”他低笑一声,在她耳边吐着热气,“媳妇,今晚陪老子,好好修一次战壕,嗯?”
林软软被他这露骨的黑话烫得浑身发软。
她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里,不敢出声。
霍城抱着她走进卧室,用脚勾上了门。
屋外月光如水,院墙的阴影下,传来几声压低了嗓门的议论。
“听见没?又开始了。”孙大娘贴着墙根,面孔是藏不住的鄙夷和嫉妒,“这狐狸精,真有手段,把霍旅长迷得神魂颠倒的。”
“可不是嘛,这才几天,又是护着骂人,又是抢好房子,魂儿都被勾走了。”
孙大娘吐了口唾沫,目光阴狠:“哼,我就不信这个邪。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能在这岛上横多久?等着瞧,我非得想个法子,让她自己哭着闹着要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