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身子没倒下去,“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哟,还装傻呢?”周婶子撇撇嘴,一脸的不屑,“现在全村谁不知道啊?昨晚秦老二可是翻了你家墙头!支书家春花可是亲眼看见的,那秦老二从你屋里出来,衣裳都不整齐!”
“听说还在窗口抱上了呢!”
另一个女人接茬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刚子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你在家给他戴绿帽子,还是顶没人要的破帽子!”
“胡说!你们胡说!”
香莲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俺跟秦大哥清清白白!他是看俺要寻死才救了俺……”
“寻死?”周婶子嗤笑一声,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好端端的寻什么死?怕不是做了亏心事,没脸见人了吧?再说了,秦老二那个太监能救你啥?救你下火坑?”
“就是,也不嫌晦气。”
那些目光像无数把小刀,将香莲身上的衣裳扒了个干净,让她赤条条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刑。
解释不清了。
流言一旦张了嘴,就是吃人的野兽。
香莲咬着牙,没再争辩。她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会变成这些人嘴里更劲爆的佐料。
她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
身后,那些恶毒的议论声如同附骨之疽,怎么甩都甩不掉。
回到赵家院子,还没等她喘口气,堂屋里就飞出来一只大海碗。
“啪!”
瓷片碎了一地,差点溅到香莲腿上。
赵大娘坐在门槛上,头发散乱,像个疯婆子一样指着香莲的鼻子就开始嚎。
“你个不要脸的烂货!老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赵大娘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三角眼里满是怨毒,“俺让你去借种,那是为了给老赵家留后!那是正经事!你倒好,居然去勾搭隔壁那个绝户头!你这是想把俺们一家子都克死啊!”
这逻辑,荒唐得可笑。
逼媳妇跟傻子睡是“正经事”,被邻居救了一命反倒成了“克死全家”。
香莲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老太婆,只觉得心寒到了骨子里。
“娘,俺说了,俺没有。”香莲声音沙哑,疲惫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是刘春花造谣……”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赵大娘根本不听,抓起手边的扫帚疙瘩就往香莲身上砸,“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端,人家能编排你?现在全村都在戳俺脊梁骨!说俺娶了个破鞋进门!”
扫帚砸在肩膀上,生疼。
香莲没躲,也没哭。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大娘,眼神空洞得吓人。
“打吧。”她说,“打死了正好,正好给赵刚腾地方。”
赵大娘动作一僵,看着香莲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这受气包,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你给老娘滚回柴房去!别在这碍眼!”赵大娘悻悻地收了手,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今晚没饭吃!饿死你个丧门星!”
香莲默默地转身,走进了那间阴暗潮湿的柴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的阳光被彻底隔绝。
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靠着墙角滑坐下来,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压抑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只想有个家。
可这世道,为什么偏偏不给她留一条活路?
夜色降临,柴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白天的劳累加上精神的重压,让香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也不得安生。
“打死这个破鞋!”
“把她浸猪笼!”
梦里,她被五花大绑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周围全是人,周婶子、赵大娘、刘春花……她们手里拿着烂菜叶、臭鸡蛋,还有石头,没头没脑地往她身上砸。
赵刚站在人群后面,搂着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冷漠地看着她。
“香莲,你太让俺失望了。”
“不……俺没有……”
香莲在梦里拼命挣扎,可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块尖锐的石头飞来,直直砸向她的额头——
“啊!”
香莲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黑暗中,心跳声如擂鼓。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手,突然覆上了她的发顶。
那是完全陌生的触感,带着粗粝的茧子,却意外的温柔。
香莲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尖叫,嘴就被另一只手捂住了。
熟悉的泥土味,混着淡淡的烟草香。
“别叫。”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镇定,“是老子。”
秦如山!
香莲的身子瞬间僵硬,随后又软了下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蹲在自己身前。那双平日里总是凶神恶煞的眼睛,此刻正深邃地注视着她。
“做噩梦了?”他问,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痕。
指腹粗糙,刮得皮肤有些痒,却莫名地熨帖。
香莲的眼泪瞬间流得更凶了。
委屈、恐惧、无助,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他们……他们都说俺……”香莲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说俺不知廉耻……说你是太监……说俺们……”
那些污言秽语,她说不出口。
秦如山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他当然听到了。
那些长舌妇在井边嚼舌根的时候,他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要不是怕给这女人惹更多麻烦,他早就出去把那些臭嘴给撕了。
“别怕。”
秦如山伸出长臂,将缩成一团的女人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硬邦邦的,像堵墙,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嘴长在她们身上,愿意喷粪就让她们喷。”秦如山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股狠劲,“只要老子在,这红星大队,没人能动你一根指头。”
香莲靠在他胸口,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奇迹般地不再发抖。
“可……名声坏了……”香莲哽咽道,“以后咋做人……”
“名声值几个钱?能当饭吃?”
秦如山冷笑一声,语气狂妄又不屑,“老子顶着‘天煞孤星’的名头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少块肉。”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女人泪湿的小脸,眼神暗了暗。
“至于那些嚼舌根的。”
秦如山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是狼在捕猎前的表情。
“放心,不出三天,老子会让她们一个个都闭上嘴。”
他秦如山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靠的可不仅仅是一身蛮力。
既然敢在背后搞鬼,那就别怪他不懂怜香惜玉。
香莲愣愣地看着他,黑暗中,男人的轮廓坚毅如铁。
“真……真的?”
“老子啥时候骗过你?”秦如山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手掌,掌心滚烫,“睡吧。今晚俺就在这守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这一夜,柴房里再也没有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