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22:18:10

“翠芬哪,你眼皮子咋这么浅呢!”

孙老歪吐出一口烟,那声音阴恻恻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离婚还得去公社扯证,还得分割家产,多麻烦?而且刚子现在是干部身份,离婚名声不好听,那边的会计老丈人也会有意见。”

“那……那咋整?”赵大娘愣住了。

“这不下蛋的鸡,既然占着窝不拉屎,不如……”

孙老歪嘿嘿笑了两声,压低了嗓门,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

“咱们这山沟沟里,往北走二百里地,有些深山里的老光棍,这辈子都没见过女人。一个能生养的大活人,就算是个二婚头,也能卖个三五百块钱。”

“卖……卖了?”

赵大娘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声音里透出贪婪的兴奋,“能卖那么多?”

“可不咋的。这钱正好给刚子那对双胞胎办满月酒,还能给你添身新衣裳。”

孙老歪顿了顿,接着说出了一句让李香莲浑身血液冻结的话。

“而且,只要把人往那深山老林里一送,往地窖里一锁。过个一年半载,谁知道她是死是活?到时候,就跟村里报个失踪,或者说她跟野汉子跑了。刚子那边再说是被这女人抛弃的,名声保住了,婚也离了,钱也到手了。这就叫……一箭三雕。”

“妙啊!老孙,还是你有法子!”

赵大娘拍着大腿叫好,“那咱们啥时候动手?那小贱人最近跟秦老二走得近,俺怕夜长梦多。”

“就后天晚上。”

孙老歪又吸了口烟,吞云吐雾。

“俺已经联系好那边的人了,明晚半夜,就在村口老槐树底下交人。到时候你在饭里下点药,把人迷翻了往麻袋里一装……”

柴房里。

李香莲浑身的血液像是被那一席话给冻成了冰渣子。

卖了?那个喊了三年的“娘”,竟然要把她像卖牲口一样,卖进深山老林里给老光棍当媳妇?

还要把她锁在地窖里,让她生不如死,最后落得个“跟野汉子跑了”的污名?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牙关打颤,发出“咯咯”的细响,原本就在秦如山怀里瘫软的身子,此刻更是抖得像深秋枯枝上最后一片即将凋零的黄叶。

这哪里是婆家,这分明就是要把她拆骨吸髓的魔窟!

“操!”

一声极其压抑的低吼在耳边炸响。

秦如山双目赤红,那双原本就被欲火烧得通红的眼珠子,此刻却像是淬了血的刀子,透着一股要把人千刀万剐的狠戾。

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硬得像铁块,那一身骇人的煞气再也压不住,甚至能听见他指骨捏得“咔吧”作响。

“这对狗男女!老子现在就进去劈了他们!”

秦如山松开怀里的人,反手就要去摸腰后别着的板斧。他是真动了杀心,那股子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血腥气,在这个狭小的柴房里激荡。

“别……”

一只冰凉的小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香莲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那只手冷得像冰块,指甲几乎陷进了秦如山的皮肉里。

她仰起头,满脸是泪,无声地冲他摇头。

那双眼睛里全是祈求,是惊恐,是支离破碎后的绝望。

不能去。

要是秦如山现在冲进去杀了人,那是犯法,是要偿命的!

为了她这么个烂命一条的女人,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借着微弱的月光,秦如山看清了她眼底的意思。

那一瞬间,他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疼得他呼吸都在抽搐。

这个傻女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怕连累他。

秦如山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股想杀人的冲动压回肚子里。他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用力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走。”

他没再废话,弯腰将已经吓得站不住脚的香莲打横抱起,动作轻得像是在抱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脚下却生风,三两步跨出了柴房,避开正屋的窗户,像只在此夜巡视的黑豹,迅速翻过低矮的院墙,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秦如山抱着她一路狂奔,直跑到村后的打谷场。这里四面空旷,有个极大的草垛子,平日里没人来,最是隐蔽。

秦如山把香莲放在厚实的干草堆上,脱下自个儿的褂子,把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没事了,嫂子,没事了。”

秦如山蹲在她面前,那双平日里用来劈柴砍树、杀猪宰羊的粗糙大手,笨拙地捧起她的脸,大拇指慌乱地去擦她脸上的泪。

可那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李香莲缩在那件带着他体温和汗味的褂子里,在这个只有微风和虫鸣的深夜,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呜呜呜……”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喉咙里发出幼兽濒死般的呜咽。

三年啊。

她在赵家做牛做马整整三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是剩饭,穿的是破布。

赵刚不回来,她守着那空荡荡的屋子,替他伺候刻薄的娘,替他照顾刁蛮的妹。

她以为只要自己心诚,只要自己勤快,石头也能捂热了。

可结果呢?

丈夫在外面儿女双全,拿着她的血汗钱养小三。

婆婆为了那所谓的孙子和前程,竟然伙同奸夫要把她卖进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赵家养的一条狗,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他们咋能这么狠……俺也是爹生娘养的啊……凭啥这么对俺……”

秦如山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都要碎成渣了。

平日里这女人受了气只会往肚子里咽,现在哭成这样,那是真被逼到了绝路上。

“别哭了,哭得俺心慌。”

秦如山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深藏的宠溺,“你这一哭,把老子的魂都哭没了。俺本来想现在就翻过去废了那俩畜生,可看你吓成这样,俺舍不得把你一个人扔这儿。”

李香莲吸了吸鼻子,心头那股子绝望竟然奇迹般地散去了大半。

在这个冷漠得吃人的赵家,在这个充满了流言蜚语的村子里,竟然还有一个人,把她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把她的眼泪看得比金子还贵。

“那……那咋整?”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声音软软糯糯的,透着全然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