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
城外荒坡。
枯草覆雪。
沈绣立在坡顶。
回望帝都。
黑烟尚未散尽。
东署那一夜的火。
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刻在天际。
陆青舟站在她身侧。
低声:
“城门开了。”
“凤城锁局——”
“撤了。”
沈绣点头。
“她扛不住。”
“再锁下去。”
“她自己——”
“就会被——”
“朝堂反噬。”
陆青舟皱眉:
“但她不会——”
“善罢甘休。”
沈绣轻声:
“是。”
“凤玄姬这种人。”
“只要还活着。”
“就一定——”
“要把局——”
“翻回来。”
她转身。
目光冷冽。
“而且。”
“她现在——”
“最想用的刀。”
“不是宦卫。”
“不是白狐。”
“是——”
“沈怀瑾。”
陆青舟心头一震。
“你是说——”
“她要——”
“动你兄长的旧线?”
沈绣缓缓点头。
“沈怀瑾。”
“做了十几年尚书令。”
“树敌无数。”
“也留下——”
“无数把柄。”
“她若要——”
“逼我现身。”
“最好的办法。”
“就是——”
“一件一件——”
“翻出来。”
两人回到城外松风渡。
老船夫果然还在。
见到沈绣。
先是一愣。
随后重重一叹。
“你……还活着。”
沈绣轻声:
“托命。”
老船夫沉默片刻。
忽然道:
“那你得——”
“快些。”
“城里——”
“出事了。”
陆青舟一怔:
“什么事?”
老船夫压低声音:
“今早。”
“刑部张榜。”
“要重审——”
“沈怀瑾旧案。”
“说是——”
‘北疆叛党名册’——”
“有疑。”
“要查——”
“当年——”
“万寿锦绣图血案。”
“是否——”
“构陷。”
沈绣瞳孔骤缩。
“重审?”
她冷笑。
“凤玄姬。”
“果然——”
“第一刀。”
“就往——”
“他身上落。”
老船夫看着她。
低声:
“还不止。”
“榜上还说。”
“凡与沈怀瑾——”
“旧日往来密切者。”
“皆可——”
“入京——”
“作证。”
“否则——”
“以同党论。”
陆青舟脸色变了。
“这是——”
“逼人进城。”
沈绣闭了闭眼。
“她不是——”
“要证。”
“她是——”
“要命。”
三日后。
京城再起风声。
昔日与沈怀瑾交好的官员、门生。
接连被召入刑部。
有的——
进去就没再出来。
有的——
出来时。
已是满脸血痕。
一时间。
“沈党余孽”四字。
在城中流传。
人人自危。
城南暗宅。
锦事调临时据点。
众人围坐。
气氛沉重。
一名旧部低声:
“首领。”
“凤玄姬——”
“这是要——”
“用沈怀瑾——”
“把我们——”
“一网打尽。”
“再这样下去。”
“城里——”
“与沈相爷——”
“有过来往的人。”
“都会被——”
“拖出来。”
另一人忍不住:
“可沈怀瑾——”
“当年——”
“就是——”
“把首领——”
“推上断头台的——”
“那个人!”
“现在——”
“我们还要——”
“替他——”
“收拾残局?”
话音一落。
屋内一静。
陆青舟下意识看向沈绣。
沈绣垂眸。
指尖轻轻摩挲着残锦。
许久。
她才抬头。
声音平静:
“我不会——”
“替他。”
“我只是——”
“不允许——”
“凤玄姬——”
“用他——”
“再杀人。”
她环视众人。
“你们若——”
“不愿。”
“现在就——”
“可以走。”
“我不拦。”
众人对视。
无人动。
先前说话那人低下头。
“首领。”
“我们不是——”
“怕死。”
“只是——”
“怕你——”
“又被——”
“亲情——”
“拖回深渊。”
沈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随即冷下来。
“放心。”
“这一次。”
“沈怀瑾——”
“对我来说。”
“只是——”
“一把刀。”
“不是——”
“亲人。”
当夜。
陆青舟带回消息。
“刑部那边。”
“已经锁定——”
“三个当年——”
“替沈怀瑾——”
“奔走的旧人。”
“其中——”
“一个是——”
“你兄长——”
“最早的幕僚。”
“叫——”
“许敬舟。”
沈绣猛地抬头。
“许叔?”
陆青舟点头。
“对。”
“他今夜——”
“就会——”
“被押入——”
“刑部大牢。”
沈绣眼神瞬间冷下。
“许叔——”
“当年——”
“曾冒死——”
“替我——”
“送过药。”
“若不是他。”
“我早——”
“死在——”
“绣衣局。”
她站起身。
“这一刀。”
“凤玄姬——”
“是冲我来的。”
“我不接。”
“她就会——”
“一刀一刀——”
“剐完——”
“所有旧人。”
陆青舟沉声:
“你要——”
“进城?”
沈绣点头。
“今夜。”
“劫狱。”
屋内一震。
“刑部大牢?”
“那可是——”
“凤玄姬——”
“现在——”
“布防——”
“最严的地方!”
沈绣冷声:
“正因为——”
“她想——”
“用它——”
“钓我。”
“我才——”
“要咬钩。”
她一字一句:
“这一局。”
“我要让她知道。”
“沈怀瑾的名字。”
“现在——”
“不是她的刃。”
“而是——”
“割她手的刀。”
夜雨将至。
城中风声紧。
一场以“旧名”为饵的生死局。
正悄然张开。
而沈绣。
即将第一次——
不是为了仇。
不是为了火。
而是为了——
那些被她兄长的名字。
再度推向深渊的无辜之人。
踏回——
那座她刚逃出的城。
夜雨如丝。
京城沉在湿冷中。
刑部大牢外。
高墙森立。
狱灯如昼。
数十盏牛油火灯。
将牢门前的空地。
照得亮如白昼。
宦卫来回巡行。
甲叶在雨中。
泛着冷光。
这是凤城锁局撤除后。
布防最严的一处地方。
也是凤玄姬。
明摆着的——
诱饵。
雨幕下。
对街屋脊。
沈绣伏在瓦上。
黑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陆青舟伏在她身侧。
低声:
“外围宦卫——”
“四十余人。”
“暗哨——”
“至少——”
“十二。”
“牢内——”
“还有——”
“绣衣局的人。”
沈绣点头。
“比东署——”
“更狠。”
陆青舟看向她。
“你确定——”
“许敬舟——”
“就在里面?”
沈绣闭了闭眼。
“刑部榜上——”
“明写。”
“以‘沈党首犯’——”
“先押。”
“她要——”
“钓我。”
“就一定——”
“把最重的饵——”
“放在——”
“最显眼的地方。”
她睁眼。
“我们——”
“只取人。”
“不恋战。”
她抬手。
身后暗处。
三道身影。
悄然现出。
正是锦事调的精锐。
沈绣低声:
“甲、乙、丙。”
“你们——”
“绕到——”
“西侧。”
“制造——”
“破墙声。”
“引走——”
“外巡。”
“我与陆青舟——”
“正面——”
“入。”
三人同时点头。
身影没入雨中。
陆青舟皱眉:
“正面?”
沈绣冷声:
“她要——”
“看我——”
“现身。”
“那我——”
“就给她——”
“看。”
不多时。
西侧墙角。
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
火光一闪。
宦卫大喝:
“西侧——”
“有人!”
“过去——”
“看看!”
外围巡逻队。
果然分出一半。
向西侧奔去。
沈绣眯眼。
“走。”
她与陆青舟。
从雨幕中现身。
径直走向刑部大门。
火把照亮他们的身影。
一名守卫喝道:
“什么人——”
“止步!”
沈绣没有停。
抬手。
锦线飞出。
在雨中。
几乎看不见。
却瞬间封住那守卫的喉。
另一名守卫刚要呼喊。
陆青舟已近身。
一刀背击晕。
两人拖着尸体。
迅速没入阴影。
“正门进。”
“太快了——”
“会被发现。”
陆青舟低声。
沈绣摇头。
“越快——”
“越让她——”
“来不及——”
“收网。”
她指向侧门。
“那里——”
“是换岗通道。”
两人贴墙疾行。
避开灯火。
很快来到侧门。
果然。
两名宦卫正在交接。
沈绣一挥手。
身后暗处。
一根锦线飞来。
瞬间绞断一人的喉。
陆青舟补上一击。
另一人倒地。
两人推门而入。
牢内。
阴冷潮湿。
狱道幽深。
一盏盏铁灯。
沿墙而列。
照出一条——
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囚犯低低的呻吟声。
在暗中回荡。
让人不寒而栗。
陆青舟低声:
“哪一间?”
沈绣闭目。
片刻后睁开。
“最深。”
“最暗。”
“也是——”
“守得——”
“最紧的。”
两人贴着墙。
一路前行。
很快。
前方出现分岔。
右侧。
明显多了四名宦卫把守。
其中还有两人。
穿着绣衣局的暗红服色。
“就是那。”
沈绣低声。
她观察片刻。
忽然抬手。
一枚细小的药丸。
被她抛向左侧。
落地无声。
数息后。
左侧狱道内。
忽然传来——
“咳……咳咳——”
紧接着。
数名囚犯剧烈咳嗽。
宦卫大骂:
“怎么回事?!”
“过去看看!”
果然。
右侧两名普通宦卫。
被调走。
只剩下两名绣衣官。
沈绣与陆青舟。
如影掠出。
几乎同时出手。
一人封喉。
一人断颈。
干净利落。
尸体被拖入暗处。
两人迅速推开牢门。
牢房内。
灯光昏暗。
一个须发凌乱的老人。
被铁链锁在石壁上。
浑身是血。
气息微弱。
沈绣心头一紧。
“许叔……”
她快步上前。
解开铁链。
老人缓缓抬头。
浑浊的眼中。
先是茫然。
随即——
猛地一震。
“你……你是……”
沈绣低声:
“沈绣。”
老人瞳孔骤缩。
泪水瞬间涌出。
“小姐……”
“你还活着……”
他颤抖着。
几乎要跪下。
沈绣扶住他。
“没时间了。”
“能走吗?”
许敬舟咬牙。
“能。”
“老骨头——”
“还没——”
“到走不动的时候。”
陆青舟警惕地望向外头。
“快。”
“西侧动静——”
“撑不了多久。”
沈绣扶着许敬舟。
刚走出牢房。
忽然——
狱道深处。
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在空旷的牢道中。
格外清晰。
沈绣心头一紧。
她太熟悉——
这个节奏。
“白狐。”
她低声。
陆青舟脸色一变。
“他怎么——”
“会在这?”
脚步声渐近。
一道白影。
从暗中浮现。
白狐面具。
在狱灯下。
泛着冷光。
他看着沈绣。
轻笑:
“你果然——”
“会来。”
沈绣冷声:
“凤玄姬——”
“让你——”
“在这——”
“等我?”
白狐点头。
“她说——”
“你一定——”
“会为了——”
“这个老头——”
“现身。”
他目光移向许敬舟。
“果然——”
“是条——”
“好饵。”
许敬舟颤声:
“你……你们——”
“是冲——”
“我来的?”
沈绣挡在他身前。
“退后。”
白狐歪头。
“还是——”
“老规矩。”
“你拦我。”
“他死。”
陆青舟怒吼:
“做梦!”
他挥刀冲上。
白狐却只是抬手。
轻描淡写一挡。
便将他震退数步。
撞在墙上。
沈绣锦线齐出。
封住白狐退路。
短刃直取要害。
白狐冷笑。
在狭窄狱道中。
身形如鬼魅。
几次闪避。
竟逼得沈绣连连后退。
许敬舟急道:
“小姐——”
“别管我——”
“你快走!”
沈绣咬牙:
“闭嘴!”
就在这时。
狱道另一头。
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这边——”
“有动静!”
“快——”
“围住!”
是宦卫与绣衣官的援兵!
白狐闻声。
目光一亮。
“好。”
“人——”
“齐了。”
“这回——”
“你走不了。”
沈绣心中骤沉。
前有白狐。
后有追兵。
这是——
死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
“轰!”
狱道上方。
猛地一震。
碎石簌簌落下。
紧接着。
一声爆响。
从牢外传来。
整座刑部大牢。
都晃了一下。
白狐一愣。
“什么——”
“情况?”
陆青舟猛地抬头。
眼中一亮。
“是——”
“我们的人!”
沈绣心头一动。
甲、乙、丙三人——
不只是破墙。
他们——
在外头——
点了火!
白狐脸色一沉。
他瞬间明白。
“声东——”
“击西。”
“你们——”
“是想——”
“逼我——”
“分心。”
沈绣抓住这瞬间。
猛地抛出一把药粉。
药粉在狱道中爆开。
刺鼻浓烟。
瞬间弥漫。
白狐怒喝:
“找死!”
可视线已被遮蔽。
沈绣拉住许敬舟。
对陆青舟低喝:
“走!”
三人转身。
顺着来路狂奔。
身后。
传来白狐的怒吼。
“沈绣!”
“你逃——”
“不掉!”
烟雾弥漫。
狱灯在灰白中摇晃。
沈绣拉着许敬舟。
陆青舟断后。
三人沿着狱道狂奔。
脚步声、咳嗽声、宦卫的喝令。
在身后交织成一片混乱。
“封门——”
“别让他们——”
“跑了!”
铁门轰然落下。
前路被封。
沈绣心头一紧。
猛地拽着许敬舟转向侧道。
“这边!”
狱道狭窄曲折。
潮湿的墙壁渗着水。
火灯被奔跑带起的风吹得摇曳。
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怪形。
陆青舟低喝:
“他——”
“跟上来了!”
沈绣不用回头。
也能感到——
那股熟悉的寒意。
白狐的气息。
像附骨之蛆。
在狱道深处。
紧紧逼近。
前方忽然出现一扇半掩的小门。
门上写着——
“弃牢”。
沈绣眼中一亮。
“进去!”
三人撞开木门。
一股霉腐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废弃的旧牢区。
铁栏歪斜。
地面塌陷。
黑暗如墨。
只有远处。
一盏残灯。
微弱地亮着。
沈绣迅速将门掩上。
从怀中取出一枚细针。
插入门缝。
轻轻一拨。
“啪。”
机关卡死。
她转身低声:
“走——”
“里面——”
“有暗道。”
许敬舟喘得厉害。
却强撑着:
“你……你怎么——”
“知道?”
沈绣没有解释。
“当年——”
“我在——”
“绣衣局——”
“被关时。”
“有一次——”
“误闯过。”
她拉着他。
沿着记忆中的方向。
摸索前行。
陆青舟紧跟。
忽然。
身后传来——
“咔。”
木门被一掌震裂的声音。
白狐的声音。
在黑暗中响起。
带着一丝笑意。
“暗牢——”
“我也——”
“来过。”
沈绣心头一沉。
他竟然——
也知道这里!
三人加快脚步。
前方出现一道塌陷的石墙。
墙后。
隐约透出风声。
沈绣抬手。
锦线飞出。
缠住一块松动的石板。
猛地一拉。
石板轰然倒塌。
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进去!”
她推着许敬舟。
将他先送入洞中。
陆青舟紧随其后。
沈绣刚要钻入。
忽然——
一阵凌厉的风声从背后袭来!
她本能侧身。
白狐的短刃。
擦着她肩头掠过。
带起一道血痕。
“慢了。”
白狐低声。
沈绣咬牙。
反手一线封喉。
白狐却已退开。
两人对峙。
狭窄的暗牢。
让空气都仿佛凝固。
“你逃——”
“不了。”
白狐低声。
沈绣冷笑:
“那你——”
“试试。”
她忽然抬手。
将一枚药丸抛向地面。
“砰。”
药丸爆裂。
刺鼻的红烟瞬间弥漫。
这是她在北疆雪原中。
改过的迷烟。
不仅致盲。
还会灼喉。
白狐一声闷哼。
后退一步。
沈绣抓住这一瞬。
转身钻入洞口。
她刚钻入。
便猛地将一根锦线。
横在洞口。
拉紧。
“噗!”
白狐追来。
正撞上锦线。
喉间瞬间被割开一道血痕。
他低吼一声。
被迫后退。
沈绣毫不犹豫。
转身狂奔。
暗道内。
狭窄湿滑。
三人几乎是——
匍匐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终于出现光亮。
“到了——”
陆青舟低声。
三人爬出暗道。
赫然已在——
刑部大牢外侧的排水沟中。
暴雨正下。
污水湍急。
沈绣将许敬舟扶起。
“走!”
三人顺着沟渠。
迅速离开。
身后。
刑部大牢方向。
已是火光冲天。
宦卫的喝喊。
在雨夜中。
渐渐远去。
城外破庙。
这是锦事调早已准备的退路点。
三人冲入庙中。
陆青舟立刻封门。
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
照亮许敬舟苍白的脸。
他几乎瘫坐在地。
剧烈喘息。
沈绣蹲下。
为他包扎伤口。
“许叔。”
“你撑一会。”
许敬舟看着她。
忽然笑了。
“小姐。”
“你长大了。”
沈绣动作一顿。
“别说这些。”
“先活着。”
许敬舟摇头。
“我知道——”
“自己——”
“活不久。”
“凤玄姬——”
“不会——”
“放过我。”
“我能——”
“撑到现在。”
“就是——”
“想等你。”
沈绣抬头。
眼中寒光闪动。
“你有话——”
“现在说。”
许敬舟深吸一口气。
“你哥哥——”
“沈怀瑾——”
“当年——”
“并非——”
“只为——”
“名册——”
“构陷绣工。”
沈绣心头猛震。
“什么意思?”
许敬舟声音发颤:
“那份——”
“北疆叛党名册。”
“是真的。”
“但——”
“他早就——”
“知道。”
“那名册——”
“本就是——”
“凤玄姬——”
“故意——”
“放出来——”
“引他——”
“入局的。”
陆青舟一震。
“你是说——”
“当年的——”
“局——”
“是凤玄姬——”
“设的?”
许敬舟点头。
“是。”
“她要——”
“借沈怀瑾——”
“之手。”
“一次——”
“铲除——”
“北疆旧党。”
“二次——”
“清洗——”
“绣衣局——”
“不听话的——”
“老匠。”
“还要——”
“让沈怀瑾——”
“背上——”
“血债。”
“从此——”
“只能——”
“依附——”
“于她。”
沈绣只觉得——
胸口一阵发闷。
“那——”
“我呢?”
许敬舟沉默片刻。
声音更低:
“小姐。”
“你当年——”
“被换头——”
“并非——”
“沈怀瑾——”
“一人之意。”
沈绣猛地抬头。
“你说——”
“什么?”
许敬舟闭上眼。
“是——”
“凤玄姬——”
“点名——”
“要你。”
“她说——”
“你是——”
“‘活线’。”
“留着——”
“将来——”
“还能——”
“再用。”
“沈怀瑾——”
“若要——”
“保你。”
“就得——”
“按她的——”
“局——”
“继续走。”
庙内一片死寂。
雨声在外。
如同敲在心上。
沈绣只觉得——
指尖发冷。
“也就是说。”
“当年——”
“他不是——”
“全然——”
“不知。”
“而是——”
“在她的——”
“逼迫下。”
“选择——”
“了沉默。”
许敬舟睁开眼。
泪水滑落。
“是。”
“他那时——”
“曾来——”
“找过我。”
“说——”
“若他不从。”
“你会——”
“死得——”
“更惨。”
“他想——”
“先保住——”
“你。”
“再——”
“图后计。”
沈绣却笑了。
笑得冰冷。
“先保住我?”
“他亲手——”
“把我——”
“送进——”
“绣衣局——”
“炼成——”
“一把刀。”
“这就是——”
“他所谓的——”
“保?”
许敬舟哽咽:
“我知道——”
“对不起——”
“你。”
“可我——”
“必须——”
“告诉你。”
“他后来——”
“一直——”
“在暗中——”
“布线。”
“留——”
“后路。”
“他让我——”
“若你——”
“有一日——”
“能逃出来。”
“就把——”
“这个——”
“交给你。”
他颤抖着。
从怀中掏出一个。
用油纸包裹的小木匣。
递向沈绣。
沈绣接过。
手微微发抖。
“这是什么?”
许敬舟低声:
“他说——”
“这是——”
“真正的——”
“‘局眼’。”
“能——”
“反制——”
“凤玄姬。”
“也能——”
“毁了——”
“他自己。”
话音落下。
许敬舟猛地咳出一口血。
身子一软。
沈绣一把扶住他。
“许叔!”
许敬舟艰难地看着她。
嘴角带着血笑。
“小姐。”
“别——”
“像他。”
“别——”
“再让——”
“旧名——”
“变成——”
“你的刃。”
话音未落。
他的头。
重重垂下。
再无声息。
庙内。
只剩雨声。
和沈绣低低的呼吸。
破庙里。
油灯摇曳。
雨声如织。
许敬舟的尸身。
静静躺在地上。
沈绣跪坐在一旁。
双手紧紧握着那只木匣。
指节发白。
陆青舟站在一侧。
沉默良久。
才低声道:
“他走得——”
“算是——”
“解脱。”
沈绣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
只落在那木匣上。
仿佛那里。
封着她所有——
不愿再触的过去。
片刻后。
她深吸一口气。
缓缓打开。
“咔。”
木匣并无机关。
只是简单的卡扣。
匣盖掀起。
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金银。
也没有书信。
只有——
一团细细卷起的锦线。
和一枚薄如蝉翼的铜片。
锦线是灰白色。
与她惯用的不同。
摸上去。
却有种奇异的韧劲。
铜片上。
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
像地图。
又像某种符号。
陆青舟皱眉。
“这是——”
“什么?”
沈绣伸手。
轻轻触碰那锦线。
指尖却猛地一颤。
一股熟悉的感觉。
沿着皮肤蔓延。
“这是——”
“沈家——”
“祖传的——”
“‘引魂线’。”
陆青舟一惊。
“引魂?”
沈绣低声:
“不是——”
“真的——”
“引魂。”
“而是——”
“能引——”
“人心。”
“沈家——”
“世代——”
“以绣入局。”
“靠的——”
“不是——”
“锦样。”
“而是——”
“线法。”
她将那团锦线缓缓展开。
在灯下。
灰白的线。
隐隐泛着冷光。
“这种线。”
“可随——”
“不同力道。”
“改变——”
“纹路。”
“绣出的图。”
“在不同角度——”
“会显出——”
“不同形态。”
陆青舟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是说——”
“同一幅图。”
“能藏——”
“多重信息?”
沈绣点头。
“是。”
“当年——”
“我哥哥——”
“天赋——”
“远在——”
“我之上。”
“他若——”
“用这种线。”
“布局。”
“绝不会——”
“只留——”
“一层。”
她又拿起那枚铜片。
在灯下细看。
忽然。
她眼神一凝。
将铜片贴近灯焰。
微微倾斜。
原本模糊的纹路。
在光影变化中。
竟渐渐显出——
熟悉的线条。
那是——
一角城图。
陆青舟震惊:
“这是——”
“皇城?”
沈绣声音发紧:
“是。”
“但不是——”
“现在的。”
“是——”
“十年前——”
“修建暗渠时——”
“的旧图。”
她的手。
开始微微发抖。
“那一年——”
“正是——”
“‘山河堪舆图’——”
“筹备前后。”
陆青舟意识到什么。
“你是说——”
“你兄长——”
“早就——”
“在那时——”
“开始布——”
“反制凤玄姬的局?”
沈绣没有回答。
她从怀中取出。
随身携带的一小段残锦。
正是当初。
从沈府废墟中。
留下的焦角。
她将残锦铺开。
又将灰白锦线。
搭在其上。
开始以指代针。
在灯下。
缓缓比对。
片刻后。
她的呼吸——
骤然急促。
陆青舟紧张道:
“怎么?”
沈绣抬头。
眼中闪过骇然。
“对上了。”
“这残锦。”
“不是——”
“我当年——”
“绣的‘火脉图’。”
“它——”
“在更底下——”
“还藏着——”
“一层。”
她迅速拆开几根原线。
用引魂线重新比对。
在特定角度下。
焦黑的残锦之上。
竟隐隐浮现出——
另一幅纹路。
比火脉更细。
更复杂。
陆青舟看得头皮发麻。
“这是——”
“什么?”
沈绣声音低哑:
“是——”
“‘凤城锁局’。”
她咬紧牙关。
“这不是——”
“凤玄姬——”
“现在才——”
“布的局。”
“这是——”
“我哥哥——”
“十年前——”
“就预埋——”
“在‘火脉’之下——”
“的一张——”
“大网。”
陆青舟心中翻江倒海。
“也就是说——”
“你当年——”
“以为——”
“自己在——”
“暗制火脉。”
“其实——”
“是在——”
“沿着他——”
“早就铺好的——”
“线——”
“往下走?”
沈绣沉默许久。
才轻声:
“是。”
“他早就——”
“知道。”
“我会——”
“走到这一步。”
她闭上眼。
仿佛回到那些。
在绣衣局中。
日日夜夜。
对着黑绢。
一针一线的时光。
“所以——”
“那些——”
“我以为——”
“是自己——”
“悟出来的——”
“线法。”
“有一半——”
“其实——”
“都是——”
“他故意——”
“留下的——”
“引子。”
陆青舟低声:
“他是——”
“把你——”
“当成——”
“局中的——”
“活线。”
沈绣睁开眼。
眸中冷意如霜。
“是。”
“许叔说得——”
“没错。”
“我就是——”
“那条——”
“‘活线’。”
她忽然冷笑。
“可他——”
“算错了一件事。”
陆青舟一怔:
“什么?”
沈绣缓缓站起。
将引魂线紧紧握在手中。
“他以为——”
“我会——”
“按他的——”
“局走。”
“以‘火脉’——”
“焚城。”
“逼凤玄姬——”
“现身。”
“再用——”
“这张‘锁局’——”
“与她——”
“同归于尽。”
她抬眼。
目光冷冽。
“可现在。”
“局——”
“在我手里。”
“线——”
“也在我手里。”
“我不会——”
“再替他——”
“或任何人——”
“当刀。”
陆青舟看着她。
心头一震。
“你想——”
“怎么做?”
沈绣低声:
“我要——”
“反织。”
“把他——”
“留下的——”
“‘锁局’。”
“改成——”
“我的局。”
她将铜片递给陆青舟。
“你看。”
“这上面——”
“标的——”
“不是——”
“暗渠。”
“而是——”
“凤玄姬——”
“这些年——”
“安插在——”
“皇城的——”
“几处——”
“‘凤眼’。”
陆青舟细看。
果然。
那些纹路。
与城图暗合。
却正好。
对应凤玄姬。
最隐秘的据点。
“她以为——”
“这张‘火脉’——”
“是你——”
“自己织的。”
“却不知道——”
“底下——”
“还埋着——”
“你兄长——”
“的锁局。”
“更不知道——”
“你现在——”
“要用——”
“这张锁局——”
“反锁她。”
沈绣点头。
“是。”
她轻声道:
“第一个——”
“要动的。”
“就是——”
“刑部。”
“她既然——”
“要用——”
“沈怀瑾的旧名——”
“杀人。”
“那我——”
“就用——”
“这旧名——”
“掀她——”
“第一块凤瓦。”
陆青舟深吸一口气。
“可这样——”
“你就等于——”
“彻底——”
“走进——”
“你兄长——”
“留下的——”
“那张大局。”
沈绣沉默片刻。
忽然低声:
“我不会——”
“再否认。”
“我确实——”
“是他——”
“布出来的。”
“可现在。”
“这条线。”
“只听——”
“我的。”
她抬头看向庙外。
雨势渐小。
天边隐隐发白。
“凤玄姬。”
“你不是——”
“想用——”
“旧名——”
“当刃吗?”
“那我——”
“就让你知道。”
“当年——”
“你选中的——”
“‘活线’。”
“如今——”
“已经——”
“学会——”
“反噬了。”
雨歇。
天色微明。
破庙外的积水。
映出灰白的天光。
沈绣站在庙门前。
回头看了一眼。
许敬舟的尸身。
已被锦事调的人。
悄然带走。
她没有再回头。
有些告别。
只适合留在心里。
陆青舟走到她身侧。
低声:
“刑部那边——”
“已经——”
“乱了。”
“白狐受伤。”
“凤玄姬——”
“必然——”
“亲自过问。”
沈绣点头。
“正好。”
“我要的——”
“就是——”
“她亲眼看。”
一、刑部凤眼
刑部后衙。
一处不起眼的库院。
表面存放旧卷。
实则是凤玄姬。
暗设的——
“凤眼”之一。
负责:
审讯沈党旧人
转送密报
处理见不得光的尸首
沈绣早已从铜片上。
锁定了这里。
她站在暗巷中。
看着院墙内。
守卫换岗。
锦线在指间。
轻轻绷紧。
陆青舟低声:
“按你说的。”
“消息——”
“已经——”
“放出去了。”
沈绣轻声:
“凤玄姬——”
“最信的——”
“不是人。”
“是她自己——”
“布的线。”
“只要——”
“她看到——”
“‘沈怀瑾旧案’——”
“在这里——”
“出了岔子。”
“她一定——”
“会来。”
她抬手。
身后两名锦事调精锐。
悄然分散。
潜向院墙两侧。
沈绣则从正面。
缓缓现身。
黑斗篷在晨光中。
显出清晰的轮廓。
守卫大喝:
“什么人!”
沈绣抬手。
一线飞出。
封住对方咽喉。
另一名守卫刚要示警。
陆青舟已近身制住。
两人迅速拖尸入暗。
沈绣翻身入院。
径直向库房走去。
门锁被她以细针拨开。
“咔。”
门开。
里面果然堆满旧卷。
但最里侧。
却有一扇暗门。
沈绣没有犹豫。
推门而入。
暗门后。
是一间狭小密室。
案上。
摆着数封尚未送出的密折。
沈绣走近。
迅速翻看。
其中一封。
赫然写着:
“沈怀瑾旧案,可收网。
以‘绣衣旧证’为刃,逼沈绣现身。
待白狐截杀。”
落款——
凤玄姬。
沈绣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
她取出引魂线。
在密折上。
迅速穿针引线。
只在关键字上。
轻轻改动。
将:
“逼沈绣现身”
改成:
“逼沈怀瑾现身”。
字迹不乱。
却在力道上。
暗藏变化。
这是引魂线的妙处。
在特定角度。
才会显现。
陆青舟低声:
“你这是——”
“要让——”
“凤玄姬——”
“误判?”
沈绣点头。
“她只要——”
“一看——”
“是我哥哥——”
“留下的——”
“线迹。”
“就会——”
“以为——”
“沈怀瑾——”
“没死。”
“还在——”
“暗中——”
“翻局。”
她冷笑。
“她最怕的——”
“不是我。”
“是那个——”
“她以为——”
“早就——”
“踩死的——”
“沈怀瑾。”
她将改过的密折。
重新放回。
又在密室内。
布下几根灰白引魂线。
连成一个。
微小却复杂的纹样。
正是——
沈家旧纹。
“只要——”
“她进来。”
“看到这个。”
“就一定——”
“会乱。”
二、凤影入局
果然。
不到半个时辰。
院外便传来。
急促马蹄声。
陆青舟从窗缝望去。
低声:
“她来了。”
沈绣立于暗门之后。
闭目凝神。
熟悉的气息。
渐渐逼近。
凤玄姬。
她拄着凤头杖。
踏入库院。
绣衣官与宦卫。
迅速封锁四周。
她的目光。
冷冷扫过地上。
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进来。”
她淡淡开口。
守卫推开库房门。
凤玄姬缓步而入。
在案前停下。
翻看密折。
起初。
她神色如常。
可当她看到。
那几处被引魂线。
暗改的字迹时。
瞳孔猛地一缩。
她迅速将密折。
举到光下。
纹路变化。
字迹浮现。
她的脸色——
第一次。
真正变了。
“沈……怀瑾?”
她低声念出。
手指不自觉地。
收紧凤杖。
紧接着。
她看见了。
案后密室内。
那道沈家旧纹。
一瞬间。
她仿佛看见。
十年前。
那个站在殿中。
冷静陈词的尚书令。
又一次——
从阴影里。
看向她。
凤玄姬眼中。
闪过一抹。
难得的惊疑。
“你还活着?”
她低声。
像是在问空气。
就在这时。
沈绣从暗门后。
缓缓走出。
“她不活。”
“我活。”
凤玄姬猛地转身。
看到沈绣。
先是一怔。
随即冷笑。
“原来——”
“是你。”
“我还以为——”
“他真的——”
“从坟里——”
“爬出来了。”
沈绣站定。
目光如霜。
“你怕了。”
凤玄姬轻笑。
“我?”
“怕你?”
她上下打量沈绣。
“你不过——”
“是一条——”
“被我——”
“亲手——”
“养出来的——”
“活线。”
“也配——”
“让我怕?”
沈绣冷声:
“可你刚才——”
“看到那纹——”
“的时候。”
“手——”
“抖了。”
凤玄姬神色一滞。
随即恢复从容。
“牙尖嘴利。”
“你来这里——”
“就是——”
“为了——”
“激我?”
沈绣摇头。
“我是来——”
“告诉你。”
“你以为——”
“你在用——”
“沈怀瑾的名字——”
“逼我。”
“可现在。”
“这个名字。”
“在我手里。”
“是——”
“反噬你的——”
“第一根线。”
她抬手。
锦线骤然飞出。
瞬间封住库房门。
陆青舟从暗处现身。
将门外守卫。
一一制住。
凤玄姬眼神一寒。
“你以为——”
“凭你们——”
“几个人。”
“就能——”
“困住我?”
沈绣轻声:
“困不住。”
“但——”
“足够——”
“让你明白。”
“这座城。”
“已经——”
“不再——”
“全听你的——”
“凤令。”
她话音落下。
院外忽然传来。
一阵混乱的喊声。
“后衙起火了!”
“卷库——”
“着火了!”
凤玄姬脸色骤变。
“你——”
“放火?”
沈绣冷冷:
“不是——”
“火。”
“是——”
“线。”
凤玄姬瞬间意识到。
这是声东击西。
锦事调在另一处凤眼。
同时动手。
她猛地抬头。
看向沈绣。
眼中第一次。
真正燃起怒火。
“你这是——”
“在向我——”
“宣战。”
沈绣一字一句:
“是。”
“从今天起。”
“你每布一线。”
“我就——”
“反织一线。”
“直到——”
“你那张——”
“凤网。”
“缠死——”
“你自己。”
凤玄姬死死盯着她。
忽然笑了。
笑声冰冷。
“很好。”
“沈绣。”
“我本来——”
“还想——”
“慢慢——”
“玩你。”
“既然——”
“你急着——”
“送死。”
“那我——”
“就成全你。”
她猛地一挥凤杖。
“撤!”
她知道。
此地已不宜久留。
沈绣没有阻拦。
只冷冷看着。
凤玄姬带人退走。
身影消失在院外。
三、反线已开
库院安静下来。
陆青舟长出一口气。
“你放她走?”
沈绣点头。
“现在——”
“还杀不了。”
“杀了——”
“反而——”
“会让——”
“这城——”
“乱得——”
“太快。”
她低头。
看着手中引魂线。
“我要的——”
“不是她的命。”
“是——”
“她的局。”
陆青舟看着她。
忽然低声:
“你变了。”
沈绣轻声:
“是。”
“从我——”
“打开那木匣——”
“开始。”
她抬头。
目光坚定。
“第一个凤眼——”
“已破。”
“接下来。”
“她会——”
“知道。”
“什么叫——”
“被线——”
“反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