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15:29:31

沈清砚将《先天功》那卷泛黄的古旧绢帛仔细收纳入怀,指尖抚过细密织纹时,能感受到岁月沉淀下的微凉触感。

他在静室门前稍作停留,七日闭关的寂静仍在耳畔萦绕,如同隔着一层无形纱幕看这世间。

推开木门,晨光如瀑。

院中那株老松依旧苍翠虬劲,松针上挂着隔夜的露珠,在初升日光下折射出细碎金芒。石径上又铺了几层新落的黄叶,深黄、赭红、枯褐交织,踩上去发出极细微的脆响。

山风自终南山深处徐来,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冽凉意,拂过面颊时,竟让他体内那新生的《先天九阳玄真功》自行微微流转,与天地之气隐隐呼应。

沈清砚立在阶前,闭目深吸。气息入腹,如暖泉润泽四肢百骸,七日静坐的滞涩在这一刻彻底消散,通体舒泰,耳目清明,连远处山涧流水声、林间雀鸟振翅声都清晰可辨。

略作梳洗,换上一身洁净青袍,沈清砚径直往马钰清修的精舍行去。

步履间,他能察觉到自己身法比闭关前更显轻盈,非刻意施展轻功,只是内息自然流转带动肢体,每一步都暗合某种韵律。

马钰正在精舍前的青石坪上慢练一套养生拳法。

老者须发皆白,动作圆融舒缓,如云卷云舒,明明只是简单招式,却隐隐有天人合一之态。

马钰见沈清砚踏着晨露而来,缓缓收势,双手下按至丹田,吐出一口绵长白气,脸上露出温煦笑意。

“师弟来了。”

他目光在沈清砚面上停留片刻,颔首道。

“闭关七日,神色愈发清朗,眸中神光内蕴,看来此番静修,颇有进益。”

沈清砚拱手一礼,姿态恭谨:“有劳师兄挂怀。”

言罢,从怀中取出那卷以素绸包裹的古旧绢帛,双手奉上。

“师兄,原物奉还,多谢师兄信任。”

马钰接过,并未立即收起,而是解开绸布,将绢帛在掌中徐徐展开一角。

他的手指抚过那些以古篆书就的字迹,眼神中流露出追忆与敬重,半晌才温声问道。

“这七日参详,可有所得?”

沈清砚面上适时露出几分思索,眉头微蹙,又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他轻轻摇头,语气诚恳中带着些许无奈。

“《先天功》果然玄奥无比,字字珠玑,却又深不可测。师弟愚钝,反复揣摩,只觉其中道理浩瀚如海,涉及天地本源、性命根蒂,与寻常行气法门迥异。一时之间,尚无头绪,更谈不上有所得。”

这番话毫无作伪之态。

他所领悟与创造的《先天九阳玄真功》,早已脱出原册藩篱,自成天地,说是“尚无头绪”于原功,确非虚言。

马钰闻言,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欣慰颔首,温言安慰道。

“无需气馁。此功乃先师倾尽心血所留,玄微精深,我等师兄弟参悟数十年,亦未能窥其堂奥。你年纪尚轻,能有此根基与悟性已属难得。”

他顿了顿,神色更显肃穆。

“武学之道,最忌急躁,尤以这等涉及根本大道的神功为甚。暂且放下,将所得所感沉淀于心,日后时机成熟,或能豁然开朗。若还想再参详,随时可来找我。”

沈清砚心中感念,郑重揖道:“多谢师兄指点,清砚明白。”

马钰将绢帛重新仔细裹好,转身步入精舍,打开东壁一幅山水画后的暗格,将其妥帖收存。

回身时,又道。

“你闭关这些时日,杨过那孩子倒是自觉。每日天未亮便起身练功,有时练到星月当空。前几日还来问我几个内息运转的关窍,悟性颇佳,根基也越发扎实了。”

提及徒弟,沈清砚脸上露出真切笑意:“这孩子心性坚韧,是块好材料。我正要去看看他。”

辞别马钰,沈清砚穿过几重院落,往自己住处附近那片专为杨过辟出的练功空地行去。尚未走近,便听见木剑破风之声——沉稳迅疾,隐有章法,已非月前初学时那般散乱。

他放轻脚步,立于一棵老槐树下望去。

空地上,杨过一身灰色短打已被汗水浸透大半,正全神贯注地腾挪闪转。

手中那柄普通木剑,在他掌中竟有几分真剑的凌厉。时而成笔直线条疾刺而出,带着破空锐响。时而又划出浑圆弧线回转护身,剑光绵密如织。

脚下步法更是巧妙,虽仍显稚嫩,但进退间已初具法度,一招一式隐隐透出全真剑法“稳、准、绵”的三味真意。更让沈清砚注意的是杨过的呼吸节奏——气息绵长深沉,吐纳间暗合周天运转,显然内功修为也未曾落下。

他不禁暗暗点头,这孩子的天赋与勤奋,确实远超常人。

杨过全然沉浸在剑法中,直到一套“定阳针”接“探海屠龙”使完,收势回气,才瞥见立于树下的青色身影。

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惊喜,快步奔来:“师父!您出关了!”

“嗯。”

沈清砚微笑应道,目光在徒弟面上扫过。

不过七日,少年眉宇间那份跳脱浮躁又敛去几分,多了些沉稳之气。

他走上前,示意杨过在旁侧青石上坐下。

“为师闭关几日,来看看你的功课。将你这几日修习的内功,运转一番给我看看。”

杨过依言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不过三息,便已入静,胸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显然已深得全真内功“静”字要诀。

沈清砚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搭在杨过腕脉之上。

一丝微不可察、温润平和的真气如溪流般缓缓探入,循经脉而行。

他立刻感知到,杨过体内那缕全真内息比七日前粗壮凝实了近三成,运行路线也更为流畅圆转,十二正经中已有六条畅通无碍,足见其用功之勤。更难得的是,根基打得极牢,毫无冒进贪功的迹象。

“不错。”

沈清砚收回手指,眼中赞许之色更浓。

“内力增长稳健,运行无碍,可见未曾懈怠。”

他顿了顿,问道。

“过儿,你可知习武之人,何以为基?”

杨过想了想,认真答道:“根基扎实,方能高楼万丈。这是师父上月教导的。”

“正是。”

沈清砚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终南山起伏的峰峦。

“你如今内功与剑法根基已初具规模,算是真正踏入了武学之门。今日,为师便再多传你几样本事。”

杨过眼睛顿时一亮,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此刻,少年心中其实正翻涌着细微的波澜。

这多日苦练,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内息的增长。

往日需费力引导的真气,如今只需心念微动,便如臂使指。清晨练剑时,木剑破空之声都比以往凌厉三分。

这让他心底难免生出几分少年人的得意。

“若是此刻回到桃花岛……”

杨过暗自思忖。

“郭芙那丫头怕还是只会那几招花拳绣腿,大武小武那两个草包兄弟,定然还在跟郭伯伯学瞎公公他们江南七怪的粗浅功夫吧?”

想起在桃花岛时,郭靖虽也传授武功,但多是让他与武氏兄弟一同习练那些基础招式。

黄蓉待他虽然不差,但在武学上始终隔着一层,从未将桃花岛真传倾囊相授。

对比之下,师父沈清砚这数月来,从内功心法到剑术招式,皆是悉心指导,毫无保留。

“他们总说我性子跳脱,不是练武的材料。”

杨过心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随即又被暖意取代。

“可师父从不这么说。他教我静心,教我踏实,教我一步步来。”

沈清砚不知徒弟心中所想,继续道。

“先前传你的《易筋锻骨章》,乃是为改善根骨资质的无上妙法,需持之以恒,不可间断。今日,为师开始传授你《全真剑法》的后续精要招式和变化之道。”

他站起,随手从槐树上折下一段三尺来长的枯枝,以枝代剑,缓缓起势。

“我全真剑法,看似中正平和,实则内含玄机,变化由心。你且看好了。”

话音方落,枯枝在他手中倏然“活”了过来。

招式仍是那些基础招式——“白虹经天”、“沧浪叠嶂”、“云霞出海”……但在沈清砚手中,衔接变幻莫测,劲力吞吐含而不露。时而如清风拂面,轻灵飘逸;时而如松涛暗涌,内蕴千钧。

更妙的是,他将全真剑法“绵里藏针、后发制人”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式看似守势,却暗藏七八种反击后手。

枯枝划破空气,竟发出近似真剑的嗡鸣。

沈清砚身形随剑走,步法圆转如太极,在方寸之地腾挪转折,衣袂飘飞却不显急促。

“看这一式‘星河倒悬’,表面上是斜撩上挑,实则腰劲暗沉,随时可转为‘地载万物’的下劈。”

他边演示边讲解。

“劲力转换的关键在于腰胯与足跟的配合,所谓‘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行于手指’。”

“再看步法——全真剑步讲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看似谨慎,实则每一步都留有三分余力,可进可退,可转可折。”

杨过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七日苦练,剑法已有小成,此刻见师父随手演示,方知什么是真正“懂剑”。

那些他苦练千百遍的招式,在师父手中竟能生出如此无穷变化,仿佛剑法本身有了生命。

“原来……剑可以这样用。”

杨过心中震撼。

“郭伯伯的降龙十八掌固然刚猛无俦,可师父这剑法,却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的无上妙术。若我能练到师父一成功夫,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演示讲解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沈清砚才收势停步,枯枝在他手中轻轻一颤,竟自行断成七截,每一截长度相若,整齐落在地上——这是对劲力掌控已臻化境的体现。

杨过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

沈清砚又道。

“剑法需步法配合,方能进退自如。我全真教有一门轻功,名曰‘金雁功’。此功并非以绝对速度见长,但胜在灵动巧妙,空中转折如意,尤其擅长借力提纵,于方寸之地腾挪最显神妙。于你现下修为,正可学习。”

说罢,他身形微微一动。

杨过甚至没看清师父是如何发力的,只觉得眼前青影一晃。

沈清砚已如一片被秋风卷起的落叶,飘然而起,轻轻落在三丈外一株碗口粗的松树横枝上。身形轻盈如羽,树枝只是微微一颤,连松针都未震落几根。

旋即,足尖在枝头轻轻一点,并非直上直下,而是斜斜飞出,如雁掠长空,于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弧线,转折处浑然天成,毫无滞涩。最后又如雁落平沙般悄无声息落回原处,点尘不惊。

“这便是金雁功的提纵与转折之妙。”

沈清砚落地后气息平稳如常。

“关键在于腰腿发力与内息提纵的配合,以及空中对气息和身体的精微控制。所谓‘提气轻身,如雁渡寒潭’,便是此理。”

他开始传授金雁功的入门心法与基本步法、提纵诀窍,从最基本的“踏雪无痕”步练起,详细讲解如何以内息减轻体重,如何借微小之力腾挪转折。

杨过听得心驰神往,跟着比划学习。

初时略显笨拙,几次提气都未能跃起预期高度,但他悟性极高,在沈清砚点拨下,很快便掌握了“气沉涌泉,意贯足尖”的要领。

第三次尝试时,竟一跃而起,轻轻落在五尺外的石墩上,虽然落地时身形微晃,但已初具雏形。

“好轻功!”

杨过心中兴奋难抑。

“这比桃花岛的‘灵鳌步’还要精妙三分!若练到高深处,怕是真能如雁般翱翔。”

他想起郭芙曾炫耀黄蓉教她的轻功,当时觉得神奇,如今看来,师父所传才是真正大道。

传授完轻功基础,日头已渐西斜。

沈清砚神情更为郑重几分,示意杨过重新坐下。

“过儿,你之前所练,乃是我全真教筑基内功,旨在培元固本。如今你根基已稳,经脉已通六条,今日,为师便传你本门上乘内功心法——《全真大道歌》后续的精深篇章。”

杨过闻言,呼吸都屏住了。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核心传承。

“此心法深合道家清静无为、绵绵若存之旨,练到高深境界,内力精纯浑厚,后劲悠长,最能滋养经脉,稳固道基。”

沈清砚目光如炬,直视杨过双眼。

“你须谨记,内功修炼,首重心性。务必戒骄戒躁,循序渐进,万不可贪功冒进,否则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前功尽弃。”

杨过肃然应道:“弟子谨记!”

当下,沈清砚将《全真大道歌》中更为深奥的内功口诀、行气路线以及修炼时需注意的关窍,一一详细传授。

他从“气贯任督”讲到“周天运转”,从“凝神入炁穴”讲到“三花聚顶”的初步法门,讲解得极为耐心,每处关窍都反复阐述,务求杨过理解透彻。

“寻常内功,多注重真气积累,以雄厚为胜。而我全真内功,首重‘纯’字。真气愈纯,威力愈大,后劲愈足。”

沈清砚以指代笔,在地上画出经脉运行图。

“你看,真气自丹田出,循任脉上行,过膻中,至百会,再沿督脉而下,归入丹田。这一周天,看似简单,实则内含三十六处细微转折,每一处转折都需以神意引导,不可有丝毫勉强……”

杨过凝神静听,不敢漏过一字。

他越听越是心惊,这内功心法之精微深奥,远超他想象。更让他感怀的是,如此珍贵的上乘武学,师父竟毫无保留地传授。

“郭伯母当年教我读书识字,尚要留三分。”

杨过心中涌起暖流,眼眶微热。

“可师父他……连这等门派真传都倾囊相授。这份恩情,我杨过此生必不相忘!”

他忽然想起在嘉兴时,那些江湖人为了半部残缺剑谱便拼得你死我活。

想起郭靖虽待他如子,但所传武功始终隔着一层,并非不愿教,而是郭靖本身不擅教导,且顾虑黄蓉心意。

对比之下,沈清砚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栽培,让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师父……”

杨过声音微哽。

“您为何待我如此之好?”

沈清砚微微一怔,随即温和笑道:“你是我徒弟,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他拍了拍杨过肩膀。

“武学之道,漫漫修远。为师领你入门,传你正道,日后能走到何种高度,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言罢,将最后一段口诀传授完毕,又叮嘱道。

“今日所传,你需先默记于心,三日内不必急于修炼。待心法纯熟,再缓缓试行。若有任何不适,立即停止,来问我。”

杨过重重点头,忽然退后三步,跪地叩首,额头触地。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定当勤修苦练,不负师父厚望,不负全真门楣!”

这一拜,发自肺腑。

沈清砚扶起他,眼中满是期许:“起来吧。天色不早,先去用饭,明日再练。”

夕阳西下,将师徒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青石地上,仿佛两株并肩而立的青松。

院落中,杨过依言收功,却仍忍不住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今日所学。

剑法精要、轻功诀窍、内功心法……这些珍贵传承如清泉般涌入心田,让他既兴奋又觉责任重大。

沈清砚站在廊下,静静看着徒弟收拾木剑、擦拭汗水。少年眼中那簇火苗,他看得很清楚——那是求知若渴的光,是想要变强的决心,也是对自己这个师父毫无保留的信任。

沈清砚感受着体内《先天九阳玄真功》那无时无刻不在自行运转增长、滋养身心的玄妙状态,看着眼前刻苦奋进的弟子,心中一片宁静澄明。

山风徐来,松涛阵阵,远处道观传来悠扬钟声,一切仿佛亘古如此,又仿佛正在孕育新的可能。

下一步,是该去古墓看看了。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间。

闭关七日未见,不知那位清冷的邻居,是否一切如常?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七天没见,她的心态会不会有所变化呢。

沈清砚想到这里,嘴角不禁微扬,目光投向后山那片愈发熟悉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