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你快看!”晚晴手捧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献宝似的拿到倚在窗边的萧明月面前,她只想哄得公主展颜一笑。
萧明月看了看眼前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侍女,伸手轻轻拂过蝴蝶的翅膀:“晚晴,将它放了吧,这四方宫墙,困不住它,它需要更广阔的天空……”随即她转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被宫墙切割开的蓝天,声音飘忽,“晚晴,你说,何为母女亲情?”
晚晴鼻尖一酸,知道公主这是伤心了。太后这次是真真的伤了公主。“公主……”她上前一步,附在萧明月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昨日奴婢借口出宫采买,绕道去了西市,通过‘锦绣轩’的暗线,得到消息,小侯爷那边……已有重大进展,似乎找到了关键的突破口。”
萧明月闻言,沉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微光,她微微颔首,“走吧,时辰差不多了,去长乐宫。”
这已是她连续第十三日踏进长乐宫。晨光熹微中她提着食盒穿过宫道,暮色四合时又伴着宫灯沉默而归。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计算,每一个笑容都恰到好处。
"母后尝尝这新制的桂花糕。"萧明月奉上白玉碟时,指尖刻意微微发颤,"女儿见母前几日胃口不佳,特意加了山楂开胃。"
太后并不接碟,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难为你这般用心。"她忽然放下茶盏,"听说皇帝撤了太仆寺卿?那可是跟着先帝的老臣了。"
萧明月执壶添茶,手腕故意晃了晃,让茶水在杯中漾起涟漪:"朝堂的事,女儿近来总是记不清......"她声音渐弱,适时露出迷茫神色,"许是婚期将近,夜里总睡不安稳。"
太后凤目微眯:"既如此,该好生调理才是。哀家赐你的安神香,可用了?"
"日日都用着。"萧明月垂眸,掩去眼底冷笑——那些掺了"失魂引"的熏香,早就被晚晴调了包。她顺势揉了揉额角,"只是不知为何,越发昏沉了......"
"哦?"太后审视着她,"那嫁衣的图样,你可还看得明白?"
萧明月佯装努力回想,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嫁衣......是了,尚服局送来的图样......"她突然身子一晃,及时扶住案几,"女儿愚钝,近来总是忘事......还请母后替女儿掌眼。"
她递上锦盒时,故意让锦盒从手中滑落。太后眼疾手快地接住,盯着她苍白的面色看了片刻。
"既如此,"太后缓缓展开图样,"哀家就替你拿个主意。"她语气温和,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这金线绣凤就很好,衬你的身份。"
萧明月强撑着行礼:"谢母后......"话音未落,又是一个踉跄。
"回去歇着吧。"太后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明日不必来请安了。"
踏出长乐宫的那一刻,萧明月依然保持着虚浮的脚步,直到转过宫墙,确认无人窥视,她才直起腰身,眼中恢复清明。
"公主,"晚晴低声道,"太后信了?"
"信了。"萧明月冷笑,"她以为她的'失魂引'已经奏效。传话给皇兄,时机到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长乐宫。这出戏,她演了十三日。而真正的较量,现在才要开始
而此时御书房内,烛火摇曳。萧明宸身着玄色常服龙袍,端坐于堆满奏章的紫檀木大案之后,执笔批阅。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朱笔落下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准”或“驳”都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容置喙的决绝。案上堆积的奏章如山,最上方摊开的一本,正是御史台弹劾前太仆寺卿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的折子,朱笔批下的“准奏,着大理寺严查”二字,笔锋凌厉如刀,透着彻骨的寒意。
三日前,他便以这“贪墨军饷”之罪,将那位在太仆寺任职十余年的太仆寺卿下了诏狱;五日前,兵部那位负责部分京畿卫戍调度的侍郎,也因“督办军械不力、渎职懈怠”之由,被一纸诏书贬往了苦寒边疆,那人,则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这一连串精准而迅速的罢黜贬谪,稳稳地落在太后经营多年的势力范围之内,虽未伤其根本,却足以敲山震虎。
“飞剑、影流、南风、暮山。”萧明宸头也未抬,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陛下。”阴影之中,四道身着玄色劲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浮现,齐刷刷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
这四人,正是他登基之初便秘密培养、直属于天子的暗影卫首领,非到万不得已不暴露。
萧明宸终于抬眸,眸光冷冽。“飞剑,”他的目光落在左首那人身上,“你去告诉陆之行,朕只给他三日时间。三日内,朕要看到顾承译实实在在的‘投名状’。他的话语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逼人。
“影流,”他转向第二人,“你带一队精干人手,暗中协助陆之行,加快收集顾党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尤其是与北境兵败、落鹰峡之变相关的实证。记住,要铁证,要能一击毙命!”
“南风,”第三人应声低头,“长乐宫内外,给朕盯死了,尤其是太后身边那几个心腹老人,以及所有出入宫禁的可疑人物,一有异动,即刻来报,不得有误。”
“暮山,”最后,他看向最右侧那名气息最为内敛沉稳的首领,“你随侍在朕左右,统筹全局,听候最终安排。”
“属下遵命!”四人齐声应道。随即,身影如烟般一晃,便已消失在御书房门外的沉沉黑暗之中,只留下一缕极淡、若有若无的血腥与冷铁混合的气息,那是暗影卫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所独有的味道。
萧明宸放下手中的朱笔,站起身,踱步到窗边。他伸手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夜风立刻呼啸着灌入,吹得案头烛火剧烈摇曳,光影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明灭不定。
远处,长乐宫的轮廓在浓郁的夜色中若隐若现,宫灯闪烁,像是一头蛰伏在黑暗深处、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巨兽,正冷冷地注视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他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母后,你我母子一场,何至于走到今日这般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地步?若你肯安然放权,颐养天年,朕或许……或许还能顾念生养之恩,予你一份太后的尊荣与体面。可你偏要贪恋权位,步步紧逼,甚至不惜勾结外藩,动摇国本……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朕……不念最后一丝母子情分了。
亥时,陆府书房内,亦是烛火昏黄。陆之行身着墨色便服,身形挺拔如松,正就着灯光,展开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信纸是特制的暗纹水印纸,上面的字迹需以特殊药水浸润方能显现。他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扫过信上内容,沉吟片刻,取过案上的狼毫笔,在一张寻常的素笺上,挥毫写下“西山夜宴,依计行事,速交顾二公子”十三个字,字迹刚劲凌厉,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凌风。”他沉声唤道。
亲卫凌风应声而入。“将军。”
“即刻将此信送往相府西院,亲手交到顾承译手中。”陆之行将素笺递过,目光凝重,“切记,相府如今是龙潭虎穴,耳目众多,务必谨慎,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是,将军放心。”凌风接过素笺,看也未看,便熟练地将其卷成细条,塞入一枚中空的铜扣之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铜扣系在自己内袍的衣带上,转身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相府西院,顾承译的书房内,同样只点着一盏孤灯。他身着月白色家常长衫,并未就寝,而是对着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像怔怔出神。画像已经有些年岁,纸张泛黄,边角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画中的女子梳着未出阁时的双环髻,眉眼温婉如水,唇角噙着一抹浅淡而宁静的笑意,那容貌,与顾承译本人有着七分惊人的相似。那是他的生母,林氏静婉。
“二公子。”贴身小厮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压低声音,面带警惕,“陆将军那边……有信传来。”
顾承译猛地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眼底那片刻的温情与脆弱瞬间被高度的警惕与复杂所取代。他接过小厮递来的、带着室外寒气的素笺,迅速展开,“西山夜宴”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微微一颤。
依旧是醉仙楼那间隐秘的天字一号房。烛光摇曳,将两人对坐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他们此刻复杂的心境。窗外夜市喧嚣依旧,丝竹管弦与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隐隐传来,却被厚重的门窗隔绝,显得遥远而模糊,房内只余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两人压抑着的、沉滞的呼吸声。
顾承译眉头紧锁,指尖死死捏着那张仿佛有千钧重的素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他抬眸,目光如钩,紧紧盯着对面神色沉静的陆之行,声音干涩:“陆将军,事成之后……你,当真能确保我母亲平安无恙?我要的不是空口许诺!”
陆之行身着便于行动的银色劲装,即使在室内,腰背也挺得笔直。他目光沉静,,语气沉稳而有力:“二公子,事到如今,你认为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顾承译眼中无法掩饰的挣扎,继续道,“顾相囚禁你母亲长达十年,并非念及旧情,不过是为了榨取林氏娘家留下的旧部人脉与名册,用以巩固他自己的权位,此事关乎朝堂格局,更关乎国本。你母亲的安危,你的前程,乃至林氏一门的清誉,如今皆系于此一举。陛下要的是铲除奸佞,肃清朝纲,而非牵连无辜妇孺。”
顾承译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满室的压抑空气都吸入肺中。眼中闪过痛苦、挣扎、恐惧,最终尽数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将手中素笺拍在坚硬的梨花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好!我明白了!西山夜宴,我会依计行事,绝不会临阵退缩!但是,”他死死盯住陆之行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管事成与否,请陆将军务必,保我母亲安全!这是承译……唯一的请求!”
“陆某以亡父在天之灵起誓,必竭尽全力,护林夫人周全。”陆之行郑重颔首,眼神坦荡而坚定。
两人相视一眼,某种无形的契约在目光交汇间达成。屋内的空气仿佛直到此刻,才终于重新开始流动。窗外的月光挣扎着透过窗棂上厚厚的棉纸,在地上投下几道细长而微弱的光痕,幽幽地,像是一条条通往未知与危险,却又不得不前行的道路。
丑时,乐安宫内,萧明月躺在柔软舒适的云锦被褥中,却辗转难眠,白日里太后的审视、皇兄的隐忍、未知的前路,如同蛛网般缠绕着她,让她心绪不宁,浑身都不自在。
“公主,可是心里烦闷,要出去走走?”晚晴睡眠极浅,听到内殿细微的动静,立刻披衣起身,隔着纱帐轻声询问。她深知公主近日承受的压力。
“……好。”帐内沉默片刻,传来萧明月略带疲惫的声音,“夜里风凉,你也多穿些,陪我去透透气。”
主仆二人换上颜色素净、毫不起眼的宫装,披上暗色斗篷,沿着寂静无人的宫道缓步而行。宫道两旁的石制宫灯早已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宫殿巍峨的轮廓,她们踩在冰凉青石砖上的脚步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一下下,敲在心上。
行至长乐宫西北角,靠近那片据说因多年前走水而彻底荒废的宫苑时,晚晴忽然猛地顿住脚步,一把拉住萧明月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公主留步!您听……那边,好像有动静!”
萧明月立刻屏住呼吸,顺着晚晴示意的方向凝神望去。只见不远处,那座被枯藤败草半掩的荒废小轩阴影里,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快速闪过,动作敏捷得异乎寻常,瞬间便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那姿态,分明是怕被人察觉。借着月光,萧明月瞳孔骤然收缩——那背影的轮廓、那官袍的样式……竟是丞相顾文渊!
两人屏息凝神,在原地潜伏了许久,直到确认顾文渊的气息彻底远去,周围再无异动,萧明月才拉着晚晴,猫着腰,缓步靠近那座在月光下更显阴森的小轩。小轩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丛中,朱漆的门窗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被烟火熏得发黑的木骨,墙头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在夜风中发出窸窣的声响,处处透着年久失修的破败。然而,就在这片破败之中,那扇紧闭的、看似摇摇欲坠的木门上,却挂着一把崭新的黄铜大锁,锁身泛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冷硬的光泽。更令人起疑的是,门前的石阶上,原本覆盖的青苔被踩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痕迹边缘的泥土尚且带着夜露的湿润气息,显然是刚有人频繁出入所致。
“晚晴,你可还记得,这小轩具体是因何荒废?宫中对此有何说法?”萧明月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石阶上被踩乱的青苔,声音低沉而冷静。
晚晴蹙眉仔细回想了片刻,压低声音答道:“奴婢隐约听一些老宫人提起过,说是先帝在位晚期,这里曾莫名起了一场大火,火势极猛,烧毁了大半殿宇,还……还烧死了几个当时值守的太监宫女。之后便被视为不祥之地,一直闲置,再未拨款修缮。都说当年那场火起得蹊跷,连殿内最粗的梁柱都烧得焦黑崩裂,故而无人敢靠近,渐渐也就荒芜至此了。”
“走水?蹊跷的大火……”萧明月心中疑窦如同野草般疯长。一座因“不祥”大火而彻底荒废数十年的宫殿,为何要更换如此崭新的门锁?权倾朝野的丞相顾文渊,又为何要在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出入此地?看他对路径的熟悉程度和那敏捷的身手,显然绝非第一次来此。这座看似废弃的小轩底下,究竟埋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她将这个小轩的位置、异常之处牢牢刻在心底,拉着晚晴,沿着来时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去,脚步放得比来时更轻,更缓。
次日,萧明月依旧准时前往长乐宫问安。踏进宫门时,她刻意让脚步略显虚浮,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扫视着四周。就在宫门处,她瞥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正在更换香炉里的香灰,动作慌乱,神色紧张。
就在小太监转身时,一枚蜡丸从他袖中滚落。萧明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恍惚神情。
(蜡丸传信......太后这是要破釜沉舟了。不知这蜡丸里,藏着怎样的惊天密谋?)
殿内,太后正在用早膳,见她进来便放下玉筷:"明月来了?正好,尚服局将你的嫁衣赶制出来了,去试试吧。"
萧明月适时地露出迷茫神色:"嫁衣......是了,今日要试嫁衣......"
偏殿内,华美的嫁衣在烛光下流光溢彩。萧明月在试衣时,敏锐地嗅到嫁衣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那正是"失魂引"特有的气味。
(原来如此!太后不仅在饮食、熏香中下药,连嫁衣都熏染了"失魂引"。这是要确保我在大婚之日完全受她掌控啊!)
她佯装被嫁衣的香气熏得头晕,身子微微晃动:"这香气......好生特别......"
侍立的宫女连忙扶住她:"公主小心,这是太后特意吩咐熏的安神香。"
(安神香?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强撑着换回常服,步履蹒跚地走出偏殿:"母后,嫁衣很合身......只是这香气,让女儿有些头晕......"
太后满意地打量着她苍白的面色:"既然合身,就带回去吧。这安神香闻惯了就好,大婚之日可不能失了仪态。"
太后果然在确认药效。看来她对我"中毒"的程度很是满意,萧明月暗自肺腑。
回到乐安宫,萧明月立即屏退众人。她仔细检查那件嫁衣,果然在衣料深处发现了"失魂引"的痕迹。
"晚晴,"她神色凝重,"太后连嫁衣都动了手脚,看来大婚之日必定有变。你立即去西市锦绣轩,将这个消息传给皇兄。"
嫁衣熏香,蜡丸传信,太后这是在做最后的部署。我们必须抢在她前面行动。
"奴婢明白!"晚晴接过特制银簪,眼神坚定。
御书房内,萧明宸看罢特殊药水显形后的密信内容,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手中的密信被他修长的手指捏得皱成一团。他将密信重重拍在紫檀木大案上,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笃笃”声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敲在人心上。
“暮山。”他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一道玄色身影应声而现,如同从地底钻出,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属下在。”
立即去查两件事:“一是那个掉落蜡丸的小太监,二是尚服局负责熏香的宫女与绣礼服的苏绣娘。记住,要暗中查访。"
“属下遵命!”暮山毫无迟疑,躬身领命,身影一晃,便已消失在御书房的门槛之外。
“皇上,”几乎是前后脚,另一道玄衣身影(南风)悄然出现在殿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属下今日潜伏于长乐宫飞檐之上,亲眼看到顾文渊从一条极其隐蔽的密道,进入了长乐宫的偏殿,与太后密谈近一个时辰,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另外,属下观察多日,发现长乐宫外围增派了些许陌生守卫,其站姿、眼神、彼此交流的手势……似乎并非我大盛军中惯用的路数,倒像是……像是北狄军中训练有素的斥候风格。”
“并非大盛之人……北狄斥候……”萧明宸内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急速窜上。他强行稳住几乎要失态的心神,放在案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沉郁:“很好。继续盯紧,给朕探清楚,他们究竟在谋划什么,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是!”南风领命,身影再度融入阴影。
三日后,暮山将蜡丸奉上,“陛下,那个小太监已经招认,蜡丸还未来的及送去,属下已经取来。至于尚服局的熏香,确实掺了'失魂引'。"
萧明宸接过蜡丸取出密信,只看了一眼,眼中积蓄的风暴瞬间炸裂,猛地将那张纸拍在案上,力道之大,震得笔架上的御笔都跳动了一下:“果然如此!她竟真的……真的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暗中勾结北狄势力,欲借外藩之力,行逼宫篡位之实!”震怒之下,是彻骨的心寒与悲哀。
暮山垂首,继续冷静地汇报道:“陛下,还有两事。经查,那荒废小轩内确实暗藏玄机,有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狭窄密道,入口隐藏在殿内残破的佛龛供桌之下,出口……直通丞相府后院一间废弃书房的密室。密道内墙壁上有明显是新近开凿打磨过的痕迹,想来是近期才被重新启用或修葺过。另外,那位绣娘……属下带人找到她时,她已气绝身亡多时,被弃尸于城南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之中,经仵作初验,是中了剧毒。”
萧明宸沉默地听着,缓缓自龙椅上站起身,走到那扇可以遥望长乐宫的窗边。窗外,夜色如墨,将整座皇宫深深笼罩,一片静谧祥和。可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是早已汹涌澎湃、即将吞噬一切的暗流与杀机。他隐忍多年,暗中布局,等的就是彻底看清对手底牌、掌握确凿证据的这一刻。太后的野心,他早已窥见端倪,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为了权力,竟会如此决绝,不惜勾结外敌,引狼入室,妄图发动宫变,将这萧家的江山,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传令下去,”萧明宸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却带着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决心,“所有部署,按最终计划启动。告诉陆之行,加快步伐,西山夜宴,不容有失!顾承译那边,务必确保他按照约定,准时发出致命一击!另外,”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加派人手,给朕死死盯住长乐宫!密切关注太后与其所有心腹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动,及时来报”
“属下遵命!”暮山深深叩首,旋即起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烛火依旧摇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