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17:11:55

林晚晴举着烛台,沿着药柜慢慢走。

她今晚本该在尚食局值夜。但晚饭后,孙嬷嬷悄悄塞给她一把钥匙:

“太医院今晚盘点,张继良出宫赴宴去了,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孙嬷嬷没说。但林晚晴明白——是去查那些“异常流向”药材的机会。

她握着钥匙,手心全是汗。私闯太医院药库,一旦被发现,就是死罪。可她还是来了。

因为她必须知道。知道那些硝石、硫磺、木炭,到底流向了哪里;知道晋王府除了制作火药,还在做什么。

药库最深处有一排铁皮柜,专放贵重和特殊药材。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库房里格外清晰。

林晚晴屏住呼吸,拉开柜门。

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药材。人参、鹿茸、麝香……都是登记在册的。但当她伸手去摸柜子最里层时,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木板。

轻轻一推,木板滑开,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药材,只有几本册子。

她拿起最上面一本,就着烛光翻开。是账册,记录着太医院近三年的药材进出。但和明面上的账册不同,这本记录了更多的“特殊流向”。

她的手指划过一行行记录,呼吸越来越轻。

元熙十三年春,硝石五十斤,送往“西郊别院”。

元熙十三年夏,硫磺三十斤,送往同一地址。

元熙十三年秋,木炭一百斤,另有朱砂、雄黄若干……

西郊别院。那是晋王名下的产业。

继续往后翻。元熙十四年——也就是去年,记录更多了。除了火药原料,还有大量治疗外伤的药材:金疮药、止血散、接骨膏……数量之大,足够装备一支小型军队。

晋王在练兵?

还是……已经在准备什么?

她翻到最近几个月的记录。九月,也就是上个月,有一笔奇怪的支出:曼陀罗花二十斤,乌头三十斤,砒霜五斤……

都是剧毒之物。

要这么多毒药做什么?

林晚晴后背发凉。她快速抄下关键记录,将册子放回原处,恢复暗格。刚关好铁皮柜,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人来了。

她立刻吹灭烛火,闪身躲到最近一排药柜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止一个人。

“……确定今晚没人?”一个低沉的声音问。

“放心,张院判出宫了,值守的太监被我灌醉了。”另一个声音尖细些,“东西都准备好了?”

“在里头。这次的要特别小心,世子吩咐了,一滴都不能洒。”

两个人走进药库,点亮了灯笼。

昏黄的光晕开来,林晚晴透过药柜缝隙,看见两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一高一矮,都蒙着面,看不清脸。

高个子走到铁皮柜前——正是她刚才打开的那个。他取出钥匙,打开柜门,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小陶罐。

“就这个?”矮个子问。

“嗯。新配的,比上次的厉害十倍。”高个子小心地捧着陶罐,“沾肤即溃,入喉即死。”

毒药。

林晚晴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捂住嘴,生怕呼吸声太大被听见。

矮个子接过陶罐,掂了掂:“世子要用在哪儿?”

“不该问的别问。”高个子压低声音,“你只要确保送到地方就行。记住,子时前必须出宫。”

“知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拿着陶罐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药库重新陷入死寂。

林晚晴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从药柜后出来。腿已经麻了,她扶着药柜站稳,手心里全是冷汗。

子时前出宫。

送到哪里?

给谁用?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必须阻止。

可怎么阻止?她一个宫女,无权无势,连宫门都出不去。

除非……

她想起皇帝给的玉牌。凭玉牌可夜间行走,但能不能出宫?

来不及细想,她快步走出药库,锁好门,将钥匙藏在袖中。

夜色深沉,宫道上空无一人。她朝藏书阁方向跑去——每月十五子时,皇帝会在那里。今天是十四,但顾不了那么多了。

藏书阁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

“皇上?”她试探地喊,声音嘶哑破碎。

没有回应。

她点燃烛台,昏黄的光照亮了空荡荡的阁楼。皇帝不在。

怎么办?

子时前必须出宫……现在是什么时辰?她抬头看漏壶,亥时三刻。

还有一刻钟。

她咬咬牙,转身朝宫门方向跑去。玉牌在手中攥得发烫,像一块烙铁。

到了西华门,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她。

“宫门下钥,任何人不得出入。”侍卫面无表情。

林晚晴举起玉牌。侍卫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这……”

“我有急事。”她哑声说,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撕出来,“必须出宫。”

侍卫犹豫了。这玉牌他认识,是皇帝近侍才有的。可这个宫女……从没见过。

“让她出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晚晴回头,看见李公公——那个抄她家的内侍监。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背着光,脸上表情模糊。

“李公公,这……”侍卫为难。

“皇上口谕。”李公公声音尖细,“持此牌者,可随时出入宫禁。”

侍卫不敢再拦,打开了侧门。

林晚晴看了李公公一眼,后者对她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她来不及多想,快步走出宫门。

宫外的夜风比宫里冷得多。

街道上空荡荡的,西郊别院……她只知道大概方向,具体在哪儿?

正焦急时,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边。车帘掀开,苏云裳探出头:“上来!”

林晚晴一愣。

“快!”苏云裳催促。

她上了马车。车里除了苏云裳,还有小莲和一个车夫。

“你怎么……”林晚晴用口型问。

“孙嬷嬷让人给我传了信。”苏云裳神色凝重,“说你可能需要帮忙。”她顿了顿,“去哪儿?”

林晚晴在纸上快速写下:西郊别院,晋王产业,有毒药要送出。

苏云裳脸色变了:“毒药?送给谁?”

林晚晴摇头。

“车夫,去西郊,快!”苏云裳下令。

林晚晴握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手指冰凉。

“你怎么出宫的?”苏云裳问。

林晚晴举起玉牌。

苏云裳看了一眼,没多问,只说了句:“皇上倒是信你。”

马车出了城,路变得颠簸。车夫放慢速度,按照林晚晴说的方向寻找。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一座宅院。

两人下了马车,让车夫在远处等着。

她们绕到宅院侧面,找到一处低矮的墙头。苏云裳身手利落,翻身上墙,又把林晚晴拉上去。

院子里很静,但正堂亮着灯。两人悄悄靠近,躲在窗下。

透过窗纸的破洞,看见里面有三个人。两个是刚才在药库见过的太监,另一个——

林晚晴瞳孔骤缩。

是张继良。

他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说出宫赴宴了吗?

“……东西带来了?”张继良的声音透过窗纸传来。

“带来了。”高个子太监捧出那个陶罐,“按您的方子配的,绝对万无一失。”

张继良接过陶罐,打开闻了闻,点头:“不错。”他拿出一张银票,“这是赏你们的。记住,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

“是是是。”两个太监接过银票,千恩万谢。

“去吧。”张继良摆摆手。

两个太监退了出去。张继良独自站在堂中,对着陶罐看了很久,才小心地将它放进一个锦盒里,锁好。

然后他拍了拍手。

侧门打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走进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东西准备好了。”张继良将锦盒递过去,“记住用法,见血封喉。”

斗篷人接过锦盒,声音嘶哑:“世子那边……”

“世子自有安排。”张继良打断他,“你只管送到该送的地方。”

“是。”

斗篷人转身要走,张继良又叫住他:“等等。”他走到书案边,拿起一封信,“这个一并带去。记住,必须亲手交给世子。”

“明白。”

斗篷人将信和锦盒一起收好,快步离开。

张继良在堂中站了一会儿,吹灭灯,也走了。

院子里重新陷入黑暗。

林晚晴和苏云裳从窗下出来,对视一眼。

“跟上哪个?”苏云裳用口型问。

林晚晴指了指斗篷人离开的方向——毒药和信更重要。

两人翻墙出院,远远跟着那个斗篷人。他走得很快,专挑偏僻小路,显然对这里很熟。跟了约莫两里地,前方出现一条河,河边停着一艘小船。

斗篷人上了船,船夫撑篙离岸。

“追不上了。”苏云裳咬牙。

林晚晴看着小船消失在夜色中,心里一片冰凉。毒药送去了哪里?给谁用?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她们一无所知。

只有一件事清楚——晋王和张继良,正在策划一场大阴谋。

而她们,刚刚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

回宫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马车颠簸,烛火在车厢里摇晃。

快到宫门时,苏云裳忽然说:“那个斗篷人……我好像见过。”

林晚晴抬眼。

“在宫里。”苏云裳皱眉回忆,“好像是……御马监的太监?还是侍卫处的人?记不清了。”

宫里的人。

也就是说,这毒药,很可能要用在宫里。

用在谁身上?

林晚晴想起那些记录:曼陀罗、乌头、砒霜……还有今晚这罐“沾肤即溃,入喉即死”的新毒。

深宫之中,谁会成为目标?

皇帝?皇后?还是……她们自己?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李公公还在那里,见到她们,微微颔首,让侍卫放行。

走过他身边时,林晚晴听见他极轻地说了一句:“小心张继良。”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李公公却已经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宫墙阴影里。

回到尚食局时,天快亮了。孙嬷嬷在厢房里等她,烛光下脸色凝重。

“如何?”孙嬷嬷问。

林晚晴将所见所闻写在纸上。

孙嬷嬷看完,久久不语。烛火噼啪响了一声,爆出个灯花。

“张继良……”她喃喃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晚晴摇头。她也不知道。

“你先歇着。”孙嬷嬷收起纸,“今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她顿了顿,“皇上那里,暂时也别报。”

林晚晴不解。

“没有证据。”孙嬷嬷苦笑,“空口白牙,说张继良私制毒药,说晋王府阴谋害人——谁会信?弄不好,反被他们倒打一耙。”

她看着林晚晴:“我们需要铁证。一击致命的铁证。”

林晚晴点头。

可铁证在哪儿?

那罐毒药已经送走,那封信不知去向。她们手里,只有几张抄录的账目和模糊的记忆。

够吗?

远远不够。

天亮了。晨钟响起,新的一天开始。

林晚晴一夜未眠。

脑子里全是那些画面:药库的暗格,陶罐里的毒药,张继良阴沉的脸,还有那艘消失在河上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