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厢房内,柔则在贴身嬷嬷的帮助下,换上了那套水蓝色的绡纱舞衣。
舞衣入手轻盈,触感微凉,以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在光线映照下,隐隐流动着水波般的光泽,确实华美非凡。
“小姐,这舞衣……”嬷嬷低声开口,眉头微蹙,这衣服也太扎眼了些。
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在亲王宴会上穿着宫廷舞姬制式的华服起舞,传出去,于名声终究有碍。
柔则对着模糊的铜镜,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她自负才貌,渴望一鸣惊人,尤其是在胤禛面前。这舞衣无疑能将她的美丽放大到极致。可宜修……她那个庶妹,真有这么好心?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柔则打断嬷嬷的话,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嬷嬷,你仔细检查一下这衣服,看看有无不妥。”
嬷嬷连忙上前,仔细翻看裙摆、袖口、系带,甚至内衬,并未发现明显的线头松动或破损。“小姐,老奴看着……并无不妥。”
柔则心下稍安,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宜修再大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王爷和诸位宗室面前动手脚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此刻,她不能退缩。
“走吧。”她挺直脊背,脸上恢复了那种清冷出尘的表情。
当她重新出现在花园入口时,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阳光下的柔则,身着流光溢彩的水蓝绡纱舞衣,裙袂飘飘,广袖垂落。她本就身段窈窕,这舞衣更是将她衬得腰肢不盈一握,步履间,如弱柳扶风,似踏波而来。
那份清冷气质,与舞衣本身带来的华丽炫目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混合,既有仙气,又带着一丝魅惑人心的妖娆。
胤禛的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艳。此刻的柔则,美得令人窒息。
男人终究是视觉的动物。
胤禟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拍案叫绝:“好!好一个‘翩若惊鸿’!还未起舞,已有其神!四哥,您府上这位姨姐,真真是绝世佳人!”
其他阿哥也纷纷附和,目光灼灼。
齐月宾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扫过柔则,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廊下静坐的宜修,心中若有所思。
柔则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尤其是来自胤禛方向的灼热目光,心中那份不安被巨大的虚荣和期待所取代。
丝竹声起,柔则水袖一甩,足尖轻点,翩然起舞。
旋转、腾挪、下腰……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富有美感。水蓝色的绡纱随着她的舞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仿佛化身为一只翱翔九天的鸿雁,姿态万千,令人心驰神往。
“妙啊!”胤禟再次忍不住高声赞叹。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另一位阿哥也击节赞赏。
诸位福晋们亦是看得目眩神迷,低声交换着惊叹的眼神。
裕亲王福晋叹道:“这乌拉那拉家的女儿,真是了不得……”
胤禛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中那道蓝色的身影,但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舞蹈中,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情感?反而更像是一场精心排练、力求完美的表演。
他又想起那日宜修苍白着脸,虚弱地说:“姐姐今日真是镇定得令人佩服……稳稳站着,并未失态……”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她是否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能保持这般完美的仪态?包括……表演?
场中,舞蹈已进入最高潮的部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廊下的宜修,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当当,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柔则腰侧。算算时间和旋转的力度,差不多了……
就在柔则完成最后一个一个大回旋,准备定格姿势结束舞蹈时——
“嗤啦——”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所有专注观看的人心上!
只见柔则腰侧裂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一僵!脸上的清冷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惊慌和难以置信!
她的动作因此停滞了半拍,收势的动作显得仓促而狼狈,甚至脚下微微一个趔趄,虽然立刻稳住了,但那瞬间的失措,已全然落入了胤禛眼中!
音乐恰在此时彻底停下。
满场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舞衣上的裂口,也看到了柔则那瞬间的失态。
方才还沉浸在“惊鸿”之美中的众人,此刻表情各异。
胤禛的脸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舞衣破损,虽是意外,但发生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终究是失仪。而柔则那瞬间的惊慌和趔趄,更是与他心中那个“处变不惊”的形象形成了对比!
原来,她并非永远完美。原来,她也会在众人面前,露出如此狼狈失措的一面。
柔则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同情、嘲笑、幸灾乐祸……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廊下的宜修!
是她!一定是她!
宜修恰在此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震惊与担忧,在剪秋的搀扶下,快步走向场中,声音带着焦急的颤抖:“姐姐!你没事吧?”
她来到柔则身边,眼中迅速积聚起水汽,转向胤禛,语气充满了自责与哽咽:
“王爷!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考虑不周,拿了这陈年的舞衣给姐姐,定是存放久了,丝线不堪用力,才……才让姐姐在众人面前……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妾身……妾身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配合着那苍白的脸色和微隆的腹部,显得无比脆弱、可怜又深明大义。
这一番哭诉,直接将“意外”的缘由揽到了自己身上,将柔则定位成了“受了天大委屈”的受害者。
然而,她越是如此“自责”,就越发反衬出柔则方才那失态的“不完美”。
胤禛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宜修,再对比一旁脸色难看、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戾气的柔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