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瓷砖冰凉。
阮青青趴在洗手台上,胃里翻江倒海。
刚才那杯洋酒劲儿太大,烧得食道生疼。
她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泼在脸上。
镜子里的人妆花了。那个名叫陈海鹏的男人留下的触感似乎还黏在皮肤上,洗不掉。
恶心。
这就是莞城的夜。
三年前从巴蜀老家出来,以为遍地黄金。进了七八个厂,电子厂、制衣厂、玩具厂。因为这张脸,总有线长、主管想占便宜。不从,就被穿小鞋。从,她做不到。
最后连房租都交不起。
要不是被逼到绝路,谁愿意来这种地方卖笑。
姜莹推门进来,递给她一张纸巾。
“吐出来就好受了。”姜莹靠在门框上,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刚开始都这样。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阮青青接过纸巾擦嘴,没说话。
习惯?
这词听着真刺耳。
“去大厅歇会儿。”姜莹吐出一口烟圈,“今晚客人多,还没完呢。”
阮青青拖着步子回到大厅。角落里的皮质沙发虽然有些破损,但软。她蜷缩在上面,闭上眼。
头晕。
身边人来人往,酒气熏天。
“哟!这妞不错!”
一声怪叫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门口涌进来一帮人。十几号,个个流里流气。领头的是个穿紧身T恤的小青年,头发染成奶奶灰,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走路带风。
这帮人一进门就开始嚷嚷。
“经理!死哪去了!”
“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都叫出来!老子今晚要开心!钱不是问题!”
大堂经理是个胖子,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豪哥!您来了!包厢早就给您留好了,V888,那是咱们这儿最好的房!”
叫豪哥的小青年没理经理,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圈。
最后定格在角落。
阮青青躺在沙发上,黑色的短裙随着睡姿上移,那双腿又长又直,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玉一样的光泽。
极品。
豪哥吞了口唾沫,指着阮青青。“就她了!把她给我叫进去!”
经理看了一眼,有些为难。“豪哥,那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少废话!我就要生瓜蛋子!”豪哥从兜里摸出一叠钱,直接甩在经理脸上,“够不够?不够再加!”
漫天红雨。
经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够!够!这就给您安排!”
姜莹赶紧跑过来,推醒阮青青。
“别睡了,来活了。”
阮青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想去……”
“不去不行。那是豪哥,这一带出了名的混不吝。”姜莹把阮青青拉起来,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快速低语。
“听着,进去之后机灵点。”
“让你喝酒,你就含在嘴里别咽,找机会去卫生间吐掉。实在不行,就喝一半吐一半,吐在毛巾上。”
“要是他动手动脚呢?”阮青青手心里全是汗。
“摸两下少不了块肉。”姜莹恨铁不成钢,“你就当被狗蹭了一下。要是太过分……”
“怎么办?”
“加钱。”姜莹说得理直气壮,“还能怎么办?只要钱给到位,底线这东西可以灵活调整。”
阮青青咬着嘴唇。
灵活调整。
她被姜莹推进了V888。
巨大的包厢里震耳欲聋。十几个人群魔乱舞。豪哥坐在正中间,两只脚翘在茶几上。
见阮青青进来,豪哥把脚放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过来。坐这儿。”
阮青青硬着头皮走过去。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她在离豪哥半尺远的地方坐下,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老板……我敬您。”
阮青青端起桌上的酒杯。手在抖。
豪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敬酒?那是娘们干的事。”豪哥把一瓶没汴梁的芝华士往桌上一顿,“咱们玩点刺激的。对吹!”
一整瓶。
这要喝下去,得进医院。
姜莹见状,赶紧凑过来打圆场。“豪哥,青青酒量不行。咱们玩游戏吧?摇骰子?或者我陪您喝?”
“滚一边去!”
豪哥一巴掌推开姜莹,“老子花钱点的她,有你什么事?”
他转头盯着阮青青,那张脸凑得很近,满嘴的烟臭味。
“喝。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阮青青看着那瓶酒。
如果不喝,今晚恐怕走不出这个门。
她拿起酒瓶。
“好。我喝。”
仰头。灌。
辛辣的液体冲进喉咙。
“好!爽快!”
周围一圈人起哄叫好。
豪哥的手顺势搭上了阮青青的肩膀,那只手不安分地往下滑。
阮青青浑身一颤,本能地往旁边躲。
“老板……您别这样。”
“别哪样?”豪哥嬉皮笑脸,手劲儿加大了几分,“刚才不是挺豪爽吗?装什么纯?”
阮青青胃里一阵翻涌。
这次是真的要吐了。
“呕——”
她捂住嘴,猛地站起来。
“对不起……卫生间……”
说完,也不等豪哥反应,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包厢里的卫生间肯定有人。她只能往外跑。
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
阮青青趴在马桶上,把刚才喝进去的酒连同晚饭全吐了个干净。
直到吐无可吐,只能干呕酸水。
十分钟后。
阮青青漱了口,扶着墙走出来。腿软。
必须得回去。要是跑了,姜莹会很难做,而且这一晚上的罪就白受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挤出一丝职业假笑。
推开V888的门。
“对不起老……”
话音未落。
阮青青愣住了。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没有群魔乱舞的人群。
只有两个人。
一个男人坐在点歌台前,正深情款款地唱着《单身情歌》。
另一个男人坐在沙发角落,手里夹着烟,一脸生无可恋。
沙发上的男人转过头。
四目相对。
林东。
阮青青眨了眨眼。
幻觉?
酒喝多了看重影了?
她退出去,看了一眼门牌号。
V888。
没错啊。
难道刚才那个包厢是幻觉?
不对。
刚才那个是V666。
吐晕了。
走错了。
阮青青刚想道歉离开,突然反应过来。
林东怎么在这儿?
她重新走进房间。
林东也看见了她。那张原本百无聊赖的脸上,瞬间精彩起来。
惊讶。疑惑。还有点……惊艳?
今晚的阮青青,化了妆,做了头发,穿着那身要命的短裙黑丝。
和平时那个清纯的小白花判若两人。
媚。
“你怎么在这儿?”林东先把烟掐了。
阮青青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裙摆。
“我……陪朋友来的。”
撒谎。
这种地方,穿成这样,陪什么朋友。
林东没拆穿。
“我也陪朋友。”他指了指那边唱得投入的潘华,“那傻逼非要来见世面。”
潘华听见动静,转过身。
“卧槽!美女!”
潘华麦克风都掉了。他看看阮青青,又看看林东。
“东子,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林东没理潘华。他站起身,走到阮青青面前。
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很重。
“喝多了?”
阮青青摇摇头,又点点头。脸颊绯红。
“对了。”阮青青想起什么,“你的衣服。我洗好了。就在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这可是个脱身的好理由。
“你要不要……跟我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