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
李鸿章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再睁开时,那浑浊的老眼里,所有的犹豫和权衡都已散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自私…”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是的,从“李鸿章”的角度看,刺杀慈禧是疯狂的自毁。但从“张盛”的角度,从整个中华民族的角度看,维持现状,任由这个老妇人为了个人权位和享乐,继续透支这个国家的元气,才是最大的自私!是将亿兆黎民、千秋山河推向火坑无法饶恕的罪孽!
他继承了李鸿章的身份、记忆、人脉,甚至骂名,不是为了来体验一番晚清重臣的“福报”,然后眼睁睁看着历史重演的。他是来改变的!是来逆转这该死的国运的!
离甲午只剩下一年零几个月!时间,是比黄金更宝贵的资源!政治上,没有慈禧的掣肘,他才能借助光绪皇帝那虽然稚嫩却渴望有所作为的决心,真正推行一些迫在眉睫的改革,哪怕只是局部的,比如整顿吏治,比如设法绕过顽固派,争取更多资源向北洋倾斜,比如在外交上采取更积极的姿态,哪怕只是争取多几个月备战时间。
军事上,他需要的不只是偷偷摸摸买点炮弹,搞点小训练。他需要大规模的人事调整!撤换掉那些只会溜须拍马贪生怕死的陆军将领;整顿北洋水师,将像刘步蟾、邓世昌这样有才干却可能被排挤的军官放到关键位置;强化旅顺、威海等要塞的防御;甚至考虑在必要时,先发制人,夺取一定的战略主动权。
而这些,没有最高权力的默许甚至强力支持,在慈禧的眼皮底下,根本是痴人说梦!慈禧,就像一块巨大腐朽的巨石,死死地压在这个民族命运的咽喉上。不搬开她,一切改革的尝试,一切战争的准备,都会被她那套权术平衡和享乐主义消弭于无形。
她,断不能留!
决心已定,如同百炼精钢,再无转圜。李鸿章(张盛)站起身,走到门前。门外,夜色深沉,北京城在皇权的威严下沉睡,殊不知一场决定其命运的风暴正在最核心处酝酿。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箭了。”他低声自语,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颐和园的方向,看到了那个掌握着无上权力却也已成为国家前进最大阻碍的老妇人。
不是为了我李鸿章的身后名,也不是为了我张盛的苟活。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个‘张盛’的父母,能真正安享晚年,而不是在战火与屈辱中流离失所。是为了,这个民族,不再重复我所知道的,那条血与泪铺就的衰亡之路!
他猛地关上门,将寒意隔绝在外。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密信专用纸笺。刺杀行动已经启动,但他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一次冒险。他必须开始构思,在“后慈禧时代”,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手段,去扭转政治和军事上的颓势。
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与时间赛跑,与注定到来的国运劫难赛跑。书房内,烛火再次稳定地燃烧起来,映照着老人伏案疾书的、坚定而孤独的身影。
时光悄无声息地流淌,看似平静的两日过去,北京城的初春气息愈发明显,护城河的冰面彻底消融,垂柳枝头也冒出了些许嫩黄的芽孢。然而,在这片看似复苏的生机之下,一股暗流正在宫廷最深处汹涌澎湃。
这一日,銮驾自西郊颐和园起行,浩浩荡荡返回紫禁城。理由是惯常的春日渐暖,颐和园需闭园进行例行的修缮与整理,以迎接太后夏日驻跸。慈禧太后端坐于凤辇之中,面色略显疲惫。或许是季节交替,又或许是年岁不饶人,这几日她总觉得精神不济,即便在园中赏玩,也难提起往日的兴致。
紫禁城的威严与压抑,随着朱红宫门的次第开启,再次将她笼罩。回到熟悉的寝宫,虽陈设依旧奢华,却总觉少了些园子的开阔与惬意。
到了传膳时分,长长的膳桌被太监们依次排开,虽未至满汉全席的极致规模,却也琳琅满目地摆开了数十道珍馐美食。碗碟皆是金器或官窑细瓷,在宫灯照耀下流光溢彩。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却又透着一丝宫廷特有的刻板规矩气。
侍膳太监神情肃穆,流程一丝不苟。每道菜呈上之前,必先以银针细细探过,验看有无变色。随后,由指定的尝膳宫女拿起小碟,每样略取少许,安静地吃下。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杯盘轻微的碰撞声,以及宫女吞咽后,静立一旁等待命运裁决的细微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确认无误后,菜肴才被恭敬地送到慈禧太后的面前。
她目光扫过桌面,最终落在那道她近来颇为偏爱的清炖狮子头上。这是特意从宫外有名酒楼请来的淮扬厨子所做,肉质酥烂,汤头清醇,颇合她近来有些娇弱的脾胃。
执筷,轻轻夹起一小块,送入口中。肉质鲜嫩,入口即化,汤汁的醇厚也在舌尖漾开。然而,不知为何,只吃了几口,她便觉得那股熟悉的倦意再次袭来,胃口也随之消散。
放下象牙筷,发出轻微的“嗒”声。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心头一紧。
撤了吧。慈禧太后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哀家没什么胃口。”
宫女立刻奉上温热的漱口水,她淑了淑口,用绸巾拭了拭嘴角。那股疲乏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几日,总是这般困倦”她喃喃自语,眉头微蹙。自从前些时日开始,每次用完膳,尤其是午膳后,便觉浑身乏力,只想着那柔软的床榻。而且一睡下去,往往便是几个时辰,醒来后非但不觉神清气爽,反而更加头晕目眩,精力愈发不济。
她下意识地想唤身边最得用的“小李子”(李莲英),话到嘴边才想起,前两日小李子因家中老母病重,已告假回直隶老家去了。身边虽依旧仆从如云,但少了这个最懂得察言观色、体贴入微的心腹,总觉诸事不便,连个能说句贴心话、分担些许烦闷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