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周后,傅氏新项目发布会。
江以宁去了。
她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坐在会场最后一排。
台上,唐玥正在介绍项目设计理念,大屏幕上展示的,正是江以宁十年前的手稿。
“这个系列的设计灵感,来源于我对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思考……”
唐玥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
台下记者频频拍照,闪光灯不断。
江以宁安静地坐着,直到提问环节。
她举起手。
工作人员把话筒递给她。
“唐助理。”江以宁的声音平静,但在安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
“你刚才展示的设计稿,是你原创的吗?”
全场瞬间安静。
唐玥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笑容:“当然是我原创的。”
“是吗?”江以宁站起身,
“可这些设计,是我十年前的手稿。需要我展示原件吗?”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面是她十年前拍的设计稿照片,每张都有日期水印。
会场哗然。
记者们的镜头立刻对准江以宁和台上的唐玥。
唐玥脸色发白,看向台下的傅廷州。
傅廷州站起身,快步走到台上,接过话筒。
“各位,这是一个误会。”
他声音沉稳,“这些设计确实参考了我太太早年的手稿,但唐助理在此基础上做了大量改进和创新……”
“参考?”江以宁打断他,“傅总,未经授权使用他人作品,这叫抄袭。”
傅廷州看向她,眼神里有警告:“江以宁,适可而止。”
“我只要一个道歉,和我的署名权。”
“不可能。”傅廷州冷下脸,“项目已经发布,不可能更改。”
“那就承认抄袭。”
两人对峙,全场寂静。
傅廷州盯着江以宁,很久,他突然走下台,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
“江以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江以宁看着他,“我在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非要闹成这样?”
“是你们先偷走我的东西。”
傅廷州深吸一口气:
“好,你要什么?钱?工作室?我都可以给你。但现在,你必须承认,是你误会了唐玥。”
江以宁笑了:“傅廷州,在你眼里,什么都可以用钱解决,是吗?”
“不然呢?”傅廷州失去耐心,“江以宁,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你别不知足。”
“我不要钱。”江以宁说,“我要公道。”
“公道?”傅廷州冷笑,“好,我给你公道。”
他突然抬手。
清脆的耳光声在会场响起。
江以宁脸偏到一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全场死寂。
傅廷州看着她,声音冰冷:“现在,告诉所有人,是你诬陷唐玥。”
江以宁捂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
他为了维护另一个女人,在所有人面前打了她。
“我说,”傅廷州一字一顿,
“否则,你父母,你弟弟,你舅舅家……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在沪市待不下去。”
江以宁浑身发冷。
她知道傅廷州做得到。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台上的唐玥,又看向台下的镜头。
然后她开口,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唐助理。那些设计……确实是她原创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会场。
身后传来记者们的窃窃私语,还有傅廷州宣布发布会继续的声音。
江以宁走出酒店,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手机疯狂震动,是各种陌生号码发来的辱骂短信——刚才的事已经传开了,她成了那个“嫉妒助理、污蔑他人的恶毒原配”。
她把手机关机,打车回梧桐公馆。
刚到家,电话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江小姐,您母亲心脏病突发,正在抢救,请您马上过来。”
江以宁赶到医院时,父亲蹲在抢救室门口,抱着头。
“爸……”
江建国抬起头,老泪纵横:“宁宁,你妈看到新闻了……她气不过,说要去找傅家理论,刚出门就倒下了……”
江以宁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抢救进行了三个小时。
医生出来时,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江以宁走进病房,母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
父亲趴在床边,哭得浑身发抖。
江以宁站着,没哭。
她只是看着母亲苍白的脸,想起小时候母亲背着她去看病,想起母亲为了给她凑学费洗盘子洗到手开裂,想起母亲每次说“宁宁,妈是为你好”时眼里的泪。
现在,母亲不用再为她操心了。
她俯身,在母亲额头上轻轻一吻:“妈,对不起。”
葬礼很简单。
来了几个亲戚,傅家没人来。
江以宁没通知他们。
下葬那天下了小雨。
江以宁撑着黑伞,看着母亲的棺木缓缓入土。
父亲哭晕过去,被亲戚扶到一旁。
江以宁一直站着,直到最后一抔土盖上。
她转身离开墓园时,手机响了。
是傅廷州。
她接通。
“江以宁,你妈的事……我听说了。”
傅廷州声音有些犹豫,“需要帮忙吗?”
江以宁没说话。
“不用。”江以宁开口,声音很平静,“三天后,民政局见。”
挂断电话,她删除了傅廷州的所有联系方式。
回到梧桐公馆,她开始收拾行李。
很简单,几件衣服,一些日用品,还有母亲留下的一枚旧戒指。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夜深了,她站在窗前,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
十年一梦,今朝醒。
三天后,她会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第八章
离婚后的第一个周一清晨,傅廷州在生物钟的驱使下准时醒来。
六点三十五分,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习惯性地翻了个身,手臂探向身侧——冰冷的床单,空无一物。
这个认知让他皱了皱眉,但还没完全清醒的大脑自动给出了解释:以宁又早起去准备早餐了。
七点整,他走进衣帽间。
整整一面墙的西装按照颜色从浅到深排列,领带区却一片混乱。
傅廷州站在衣柜前愣了三秒——过去的十年里,每天早晨,这里都会挂着搭配好的衬衫、西装和领带,江以宁会提前根据他的日程和天气搭配妥当。
“以宁?”他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他烦躁地在领带架上翻找,拿出一条深蓝色条纹领带,搭配深灰色西装,想了想又觉得太正式。
今天上午是董事会议,下午见海外客户……他发现自己完全记不起江以宁平时是怎么搭配的。
最终胡乱选了条银灰色领带,出门时比平时晚了十五分钟。
上午九点,傅氏集团顶楼会议室。
董事们陆续到场,傅廷州打开公文包准备会议材料。
“傅总,上季度财务报表。”
他翻找着,额角渗出细汗——那份标注着“重要”的蓝色文件夹不见了。
助理小跑进来:“傅总,您要找的是这个吗?”递过来一份文件。
傅廷州接过来,确实是财务报表,但装订方式和他平时用的不同。“你整理的?”
助理小心翼翼:“是夫人……是江小姐上周送来的。她说您可能会需要。”
傅廷州的手指僵了一下。上周?离婚前三天?
他翻开文件,在页脚处看到一行小小的铅笔字:“第三页数据需与李董提前沟通。”
是江以宁的字迹。她连董事们的脾性都考虑到了。
会议进行到一半,李董事果然对第三页的数据提出质疑。
傅廷州按照江以宁的提示应对,对方神色缓和下来。
中场休息时,财务总监低声说:“傅总今天准备得很充分啊。”
傅廷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份文件。
过去的十年,每一场重要会议,每一次商务谈判,每一份关键文件——江以宁都会提前帮他梳理重点,标注注意事项。
他曾经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甚至偶尔会嫌她多事。
现在文件还在,写字的人却不在了。
下午五点,母亲打来电话。
“廷州,周末家宴,以宁怎么没来?”
傅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挑剔,
“你二叔三姑都问了,我说她身体不舒服。可她连个电话都不打给我,像话吗?”
傅廷州揉了揉眉心:“她回娘家了。”
“回娘家?”傅母声音拔高,
“结婚十年还动不动回娘家,一点规矩都没有。”
“你叫她回来,下周三要去看王董的夫人,她得陪我去。”
“王夫人喜欢翡翠,让她把我那套翡翠首饰找出来准备好。”
“妈,她可能要在娘家住一阵。”
“住一阵?家里这么多事谁做?你张姨上个月辞职了,新保姆还不熟悉我的习惯。以宁知道的,我的药要早上八点和晚上八点准时吃,饭菜要少油少盐,枕头要……”
“我会让她尽快回来。”傅廷州打断母亲的话。
挂断电话后,他看着手机通讯录里“江以宁”的名字,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拨出去。
让她再冷静几天吧。他想。
这次闹得是有点久,但总会回来的。十年了,每次争吵冷战,最后不都是她先低头吗?
晚上十一点,应酬结束。
傅廷州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不,现在只能叫“房子”了。
玄关的灯没有开。
他摸索着开关,按下去,灯亮了,但房子里安静得可怕。
过去无论多晚,只要他回家,客厅总会留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厨房的保温锅里会有醒酒汤。
他脱掉西装,瘫坐在沙发上。
胃里翻江倒海,头疼欲裂。
他闭上眼睛,等待熟悉的脚步声,等待温热的汤碗递到手里。
等了十分钟,什么都没有。
“以宁?”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回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消散。
傅廷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厨房。
保温锅是冷的,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冰箱,食材整齐码放,但他根本不知道醒酒汤怎么做。
最终,他接了一杯冷水灌下去,冰冷的液体刺激着胃,让他更难受了。
回到客厅,倒在沙发上。皮革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他蜷缩起身子,在昏暗的灯光中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