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不累?
这三个字,自从先帝驾崩,自从她六年前垂帘听政以来,还从未有人问过她。
臣子们只会跪在地上问她“太后圣明”,只会在朝堂上逼她“以大局为重”。
那些大臣们敬畏她,利用她,防备她,却从未有人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人,问一句——你累不累?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瞬间浸润了眼眶。
赵凤仪轻咬嘴唇,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喝的烂醉的李康。
原来,在他那看似疯癫、看似求死的外表下,藏着的竟然是这样一颗看透了她内心、心疼她的心吗?
酒后吐真言么……
李康,哀家信你,我赵凤仪信你……
“我想回家……”
李康突然把头埋进了她的胸前,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嘟囔着。
那一百亿的家,那个有空调、有外卖、不用随时想着被砍头的家。
“赵凤仪,你放我走吧……咱别干了……我,嗝……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没有奏折,没有杀头,只有……只有快乐……”
李康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在描述那个他向往的现代世界。
但在赵凤仪听来,这却是这世上最动听、最疯狂的情话。
或许是归隐山林,或许是浪迹天涯。
“带我走……”
赵凤仪的手指颤抖着,缓缓搭上李康的后背。
那一刻,身为太后的理智在和身为女人本能的渴望第一次产生了矛盾。
答应他,只要点点头,就能逃离这冰冷的皇宫,逃离这无休止的勾心斗角……
淅淅沥沥,就在这时,窗外的雨似乎停了。
一阵凉风透过暖阁的窗缝吹进来,还带着一丝雨后的湿润……
暖阁内的烛火随风跳动了一下,爆出一个灯花。
赵凤仪闭上眼,两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将李康埋在胸口,手搭在后脑勺上过了许久。
终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康。”
她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哀家……走不了。”
身后是祖宗基业,是万民生死。
她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
然而,怀里的人并没有回应,只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赵凤仪低下头,看着那张埋在自己胸前的李康。
他睡着了。
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告白”,仿佛只是他醉后的一场梦呓。
赵凤仪看着他,眼中的泪水渐渐吹干,她没有叫醒李康,也没有叫人把他抬走。
赵凤仪只是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放下,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拉过一旁的锦被,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你走不了。”
“哀家也走不了。”
赵凤仪伸出手指,搭在李康的额头上,低声呢喃:
“既然都走不了,那就留下来。”
“这大魏的江山太冷,你留下来……哀家能暖和些。”
……
次日清晨。
雨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暖阁,照的屋里暖洋洋的。
李康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有人拿锤子在敲他的脑壳。
“水……”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恰巧一只温润细腻的玉手递过来一杯温水。
李康接过来一饮而尽,这才感觉活过来了一些。
“醒了?”
一个慵懒里透着尊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康一听,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去。
只见赵凤仪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透过铜镜看去,可以看到赵凤仪今日的气色极好,眉眼间那一抹往日的阴郁似乎散去了不少。
而自己……李康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李康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太后的凤榻上,身上盖着太后的被子,鞋子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
最可怕的是,他那身绯红官袍已经被脱了,只剩下一件中衣。
“卧槽!”
李康吓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抱紧了被子,“我……我昨晚干了什么?”
断片了!
完全断片了!
只记得喝多了,然后……好像抹了把洗面奶,然后……然后就不记得了!
“没干什么。”
赵凤仪转过身,看着李康那副如小鹿受惊般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也就是拉着哀家的手,哭着喊着要带哀家私奔,还要带哀家去个什么……会所?”
呼……那还好那还好,这酒后可是真容易乱事!
说到“会所”两个字时,赵凤仪的眼神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被暧昧掩盖。
“李卿,‘会所’是何地?可是你家乡的隐居之所?”
李康的脸瞬间绿了。
私奔?
会所?
完了!解释不清了!
这是调戏太后啊!这是大不敬啊!这是……
等等!
李康突然反应过来。
这不是死罪吗!
“太后!”
李康一脸“悲愤”地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直接跪在地上(这次是真跪了,为了求死):
“臣酒后失德,冲撞了凤驾,臣罪该万死!还请太后立刻下旨,把臣拖出去斩了!以正视听!”
赵凤仪看着跪在地上认真求死的李康,嘴角勾了一抹宠溺的弧度。
在李康看来,这是“求死”。
但在赵凤仪眼里,这是他在害怕,是在“懊悔”昨晚吐露了真心,怕连累自己。
“起来吧。”
赵凤仪走过来,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衣领,替他整理着那件皱巴巴的中衣。
“昨晚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赵凤仪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李卿这颗脑袋,暂时寄在哀家这里。等哪天哀家不想干了……或许,真的会跟你去那个‘会所’看看。”
李康:“o_o ……?”
不是,你别这样。
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我们要保持纯洁的刽子手与死刑犯的关系啊!
“好了,去洗把脸吧。”
赵凤仪拍了拍他的肩膀,恢复了太后的威仪,但眼底的一抹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今日你不用上朝了。哀家准你半天假。”
“不过,别高兴的太早……”
赵凤仪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昨夜暗卫来报,你离开王府后,杨国忠往江湖上放了消息。说你勾结魔教,所以身体百毒不侵。”
“如今,正道太上忘情宗的人,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李康一听,原本绝望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
太上忘情宗?
正道?
这是来除魔卫道的啊!
我体内有同心蛊,我不就是魔教妖人嘛……
“真的?”
李康尽量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太后!这消息确凿吗?那剑太上忘情宗的人凶不凶?剑快不快?”
赵凤仪看着他那双发亮的眼睛,心中暗叹。
他果然是在担心……
担心正道来袭,会波及朝堂,波及自己。
所以才表现得如此急切,想要独自去面对。
“放心。”
赵凤仪拍了拍李康的肩膀,语气坚定道:
“这里是京城,是哀家的地盘。”
“不管来的是正道还是魔道,哀家都会罩着你的……”
李康:“……?”
你这太后长的倒是有一番姿色,可是内心怎么这么恶毒呢?!
谁要你的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