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05:31:53

天启二年三月十二,春阳穿透薄云,暖融融漫过永宁斑驳的城头。风卷着新抽的柳枝轻晃,将城墙砖缝里的残雪气息吹散,秦昭一身玄色戎装,肩甲上的铜钉映着日光,亮得晃眼,身姿挺拔如松,率众立在城门之下,目光平静地望向官道尽头扬起的尘烟——朱燮元的车马,终究是到了。

果然是轻车简从。一辆青幔马车在前引路,车辕上雕着暗纹云纹,一看便知是官造规制,四名青衣随从垂手紧随,腰间佩剑皆用素色剑穗,步履轻捷却不失沉稳,二十名披甲亲兵护在两侧,甲胄擦得锃亮,头盔下的眉眼锐利如鹰,个个身形挺拔,气息沉凝,一看便知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唯独马车后方那十辆油布货车格外扎眼,车辕被压得微微下沉,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显见得装载的物件分量不轻。

“下官秦良玉,恭迎朱大人。”秦昭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礼数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错处,语气更是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波澜。

车帘轻掀,一股淡淡的檀香飘出,朱燮元缓步走下。他身着一袭绯色官袍,衣料是上等的杭绸,在春日里泛着柔和的光泽,纤尘不染,腰间玉带束出挺拔腰身,玉带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温润通透,面容清癯,唇边噙着和煦笑意,仿佛此番前来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官场应酬,而非暗藏机锋的试探。他虚扶一把秦昭,声音温厚,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赞许:“秦夫人多礼了。永宁经此战乱,能迅速安定民生,百姓重返家园,夫人居功至伟啊。”

两人并肩入城,身后亲兵随从鱼贯跟上,那十辆神秘的货车,则由永宁团练“协助”看管,几名团练神色警惕,手按刀柄,寸步不离地跟在车侧,不紧不慢地跟在队尾。

朱燮元一路缓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巷,指尖却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的玉佩。路面早已清扫干净,不见半分战后狼藉,连墙角的血渍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两侧屋舍虽有破损,门窗却都用新木料修补妥帖,檐下还挂着几串风干的红辣椒,添了几分烟火气,偶有商户敞开铺面,摆着些盐巴、针线、杂粮等零星货物,掌柜的坐在柜台后,低头拨弄着算盘;行人往来稀疏,却井然有序,见到秦昭时,都会驻足躬身行礼,眼神里没有寻常百姓对官员的畏缩,反倒透着几分真切的敬畏与依赖。街角粥棚前,流民排着整齐的长队,棚子上挂着“永宁善后衙门设”的木牌,几名永宁团练站姿笔挺,维持秩序的动作干脆利落,与綦江那些散漫拖沓、衣甲不整的卫所兵判若云泥。朱燮元指尖无声摩挲着袖中玉佩,心中暗自计较:这秦良玉,果然非池中之物。短短数月,竟能将一片废墟盘活,这份手腕,远超他的预料。

善后衙门是临时修缮的,原是一座荒废的县衙,院墙重新夯过,门口立着两盏新添的羊角灯,不求奢华,只求干净整洁。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热茶,茶是本地的云雾茶,汤色清亮,袅袅茶香驱散了春寒料峭。几句寒暄过后,朱燮元放下茶盏,茶盏与茶托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话锋陡然一转,直奔正题:“秦夫人,本官此来,一来是亲眼瞧瞧永宁的恢复成效,二来,也有几件关乎川东防务的要事,想与夫人当面商议。”

“大人请讲,下官洗耳恭听。”秦昭端起茶盏,指尖轻触温热的杯壁,茶的暖意顺着指尖漫开,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般说。

“第一件事,”朱燮元放下茶盏,目光落在秦昭脸上,眼神锐利,带着几分审视,“永宁善后衙门已运行月余,清查户口、安抚流民、恢复生产,成效斐然。只是这衙门终究是临时机构,如今永宁局势已定,是不是该考虑将职权移交地方官府了?”

来了。秦昭心中早有预料,面上却不露分毫波澜,从容答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永宁经此一劫,原有官吏或死或逃,或降了贼寇,府县机构早已瘫痪,文书册籍焚毁殆尽,一时难以增补人手。且本地豪强势力盘根错节,与贼寇素有勾结,若此时贸然移交,恐生新的动荡,辜负大人与朝廷的厚望。”

“哦?那夫人的意思是?”朱燮元挑眉,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静待她的后文。

“下官斗胆,请允善后衙门再暂行三月。”秦昭条理分明,字字恳切,目光坦荡地望着朱燮元,“这三月内,下官会彻底清查户口田亩,厘清土地归属,严惩通匪豪强;选拔本地识文士子,加以培训充实吏员,建立新的乡约保甲;同时静候朝廷任命的永宁知府到任,确保职权交接万无一失。”

一番话有理有据,既存了对朝廷的尊重,又点破了实际困境。朱燮元沉吟片刻,指尖轻叩桌面的节奏慢了下来,缓缓点头:“三个月,倒也合理。只是这三个月里,善后衙门的开支、永宁团练的粮饷,数目不小,总不能让夫人独自承担吧?”

“下官早有安排。”秦昭从容应对,语气不卑不亢,“永宁境内官田租赋、矿山产出,足以支撑日常开销。若有不足,石砫土司府可暂作支援。当然,若朝廷能酌情拨付些许善后银,下官与永宁百姓,定会感念天恩。”

这是明着伸手要粮饷了。朱燮元心中了然,脸上笑意更浓,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秦夫人放心,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本官回渝之后,便奏请朝廷拨付两万两善后银——数额虽不算多,也算朝廷的一点心意。”

“多谢大人体恤。”秦昭起身道谢,身姿依旧挺拔,行礼的弧度分毫不差。

“第二件事,”朱燮元话锋再转,目光微微一沉,语气添了几分审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压力,“綦江那边的事,本官已然知晓。马怀远率三百团练,剿灭黑虎沟两百悍匪,确实是场漂亮仗。只是,永宁团练远赴綦江‘协防’,事先并未向重庆府报备,似乎……不太合乎规矩吧?”

“下官知罪。”秦昭微微躬身,语气诚恳,不见半分慌乱,“彼时永宁初定,团练皆是新兵,虽经操练,却少实战经验,急需实战历练。綦江乃渝州门户,防务紧要,下官想着既能练兵,又能为大人分忧,稳固川东防线,故而未及先行报备,还望大人恕罪。”

她话锋一转,摆出退让姿态,进退有度:“若大人觉得此举不妥,下官即刻传令马怀远,率团练撤回永宁,另听调遣。”

以退为进,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朱燮元心中暗赞,嘴上却摆摆手,故作宽和:“倒也不必如此急切。眼下川东匪患未绝,綦江防务确需加强。这样吧,本官回去后便正式下文,允永宁团练暂驻綦江,协助卫所防务。但有一条——团练指挥权,需归綦江卫所统辖。”

这是要明着削她的兵权了。秦昭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恭敬敬俯身应道:“下官谨遵大人之命。”

“第三件事,”朱燮元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显然这才是他此行的重中之重,“关于火器。本官听闻,夫人麾下工坊研制的燧发枪,又有了新的改进?”

终于说到正题了。秦昭心中雪亮,对身旁亲兵递了个眼色。亲兵立刻上前,奉上一个长条木盒,木盒是紫檀木做的,入手沉坠,透着一股木质的清香。秦昭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崭新的燧发枪,枪身打磨得光滑锃亮,枪管笔直如矢,机括处刻着精细的纹路,工艺远比赠予郑千户的那批精良。

“大人慧眼。”秦昭拿起燧发枪,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自信,指尖拂过冰凉的枪管,“这是工坊最新式样,经改良后,射程、精度、射速都较之前提升三成。更关键的是,这支枪可加装刺刀。”

她说着,拿起一把一尺长的三棱刺刀,演示着卡在枪口下方的动作,手法娴熟利落,刺刀与枪身严丝合缝:“如此一来,火枪手远可射击,近可拼刺,攻防兼备,战力能增数倍。”

朱燮元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接过燧发枪,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枪管,反复端详枪机与刺刀的连接处,指腹划过机括,感受着精妙的设计,语气难掩激动:“好东西!真是国之利器!夫人麾下工坊,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这般改良后的燧发枪,夫人手中有多少存货?”

“大人有所不知,燧发枪制作工艺繁杂,对工匠、原料要求极高。”秦昭面露难色,语气满是无奈,“枪管需反复锻打淬火,枪机的弹簧更是要千锤百炼,工坊产量有限,每月最多只能造出五十支。”

“五十支太少了!”朱燮元眉头紧锁,连连摇头,语气急切,带着几分焦灼,“如今辽东战事吃紧,后金铁骑纵横驰骋,明军屡战屡败,朝廷急需精良火器御敌。兵部早已下文,令川中各地尽力供应,支援前线。夫人,能否再想想办法,提高些产量?”

“这……”秦昭故作迟疑,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不是下官不愿为国分忧,实在是困难重重。工坊熟练工匠短缺,皆是从石砫军中抽调的老手,新人一时难以接手;铁矿、硫磺等原料供应不足,川东铁矿多在豪强手中,开采不易;后续钱粮周转更是捉襟见肘。况且一名熟练工匠,需数月才能掌握核心工艺,一月也造不出几支成品。”

“这些都不是问题!”朱燮元大手一挥,语气笃定,带着几分势在必得,“工匠不够,本官即刻从重庆、成都官营工坊调拨百名老手;原料不足,朝廷可从各地统筹拨付,再下公文严令川东豪强限期交矿;至于钱粮,本官做主,每支燧发枪按市价两倍收购!夫人,这样的条件,足够了吧?”

两倍市价,不可谓不优厚。秦昭心中清楚,朱燮元这般急切,无非是想将石砫的火器产能牢牢攥在朝廷手里。一旦答应大规模扩产,石砫军工的核心机密,迟早会被朝廷窥破,甚至被直接接管。

“大人厚爱,下官感激不尽。”秦昭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语气诚恳又不失分寸,“只是调拨工匠、转运原料都需时日,仓促扩产恐有损火器质量,误了前线战事。不如这样,下官先保证每月稳定供应五十支燧发枪。待后续工匠、原料到位,工坊磨合顺畅,再逐步提升产量。至于收购价格,按市价即可,下官不敢奢求两倍之数,免得落人口实,被指借国难谋私利。”

“夫人高义,令人钦佩。”朱燮元满意点头。他要的是稳定供应与后续掌控权,秦昭的态度,已然让他心满意足。“既如此,便依夫人所言。另外,本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讲。”

“能否从石砫工坊,选派几名核心工匠前往重庆指导?”朱燮元目光恳切,语气带着几分诱导,“朝廷有意在重庆设立火器局,专门仿制燧发枪,支援辽东战事。夫人若是应允,本官保证,石砫工坊的利益绝不受损,后续原料、钱粮,朝廷都会优先拨付。”

来了,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既要枪,更要抢技术。秦昭心中雪亮,脸上却浮出为难之色,语气满是无奈:“大人,非是下官藏私,实在是有苦衷。工坊工匠皆是石砫土生土长之人,世代居于此地,家小都在石砫,离家远了,恐心神不宁,反倒影响技艺发挥。况且燧发枪制造涉及锻打、淬火、装配等数十道工序,环环相扣,绝非一两名工匠便能教会,需得系统性学习实践才行。”

“那夫人的意思是?”朱燮元眉头微蹙,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指尖又开始敲击桌面。

“下官有个提议,或许可行。”秦昭语气从容,不慌不忙抛出对策,“不如由重庆火器局选派工匠前来石砫学习,工坊定会全力传授基础工艺。待这批工匠学成归去,再回重庆主持仿制事宜。如此一来,既不耽误石砫生产,也能保证技术传授的效果,大人以为如何?”

这分明是缓兵之计。朱燮元心中透亮,却也明白,秦昭已然做出让步,若是逼迫过甚,反倒容易适得其反,引得她彻底倒向地方豪强。他深深看了秦昭一眼,最终颔首:“也罢,就依夫人所言。本官回渝之后,便选派得力工匠前来石砫学习。”

核心事宜敲定,朱燮元起身告辞,理了理官袍的褶皱:“永宁之事,便拜托夫人多费心了。本官还要前往綦江视察防务,就不多作叨扰了。”

“大人慢走。”秦昭起身相送,一路将他送至衙门外,看着青幔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

望着朱燮元的车队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卷起漫天尘土,秦昭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神色沉了下来,眸子里的平静被锐利取代。她转身回了后堂,屏风后一道身影悄然走出——正是星夜赶回的马怀远,他一身风尘,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夫人,朱燮元这是又拉又打,手段着实高明。”马怀远神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凑近秦昭低声道,“既要承认您的功绩,又要限制咱们扩张;既要火器,又要技术,分明是想把咱们绑在朝廷的战车上,慢慢收编,断了石砫的根基。”

“嗯。”秦昭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压下心中波澜,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锐利,“他现在还不敢对咱们硬来。辽东战事吃紧,朝廷急需西南稳定,更缺精良火器支援前线。西南这边,土司林立,豪强割据,他还得靠咱们稳住局面,所以才会这般‘温和’施压。”

“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马怀远沉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见招拆招,按原计划行事。”秦昭目光锐利如刀,语气斩钉截铁,“永宁善后衙门再撑三月,务必把咱们的人安插进各级吏员队伍,清查田亩时,趁机将通匪豪强的土地分给流民,收拢民心,三个月后的移交,要移交给自己人,确保永宁控制权不旁落。”

她看向马怀远,语气愈发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綦江,你回去后,表面上服从卫所调度,暗地里要牢牢攥紧团练兵权。郑千户目光短浅,贪婪怯懦,不难对付,可许他些好处,稳住他的心思。核心是不能让团练被卫所同化,更不能失去自主权,必要时,可借匪患之名,再立些军功,堵上悠悠众口。”

“卑职明白。”马怀远躬身应道,神色肃然。

“还有火器之事。”秦昭沉吟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重庆派来的工匠,只许他们接触基础工序,核心的人造燧石配方、新式火药配比、枪管热处理工艺,绝不能泄露,可另设一处工坊,专门用来糊弄他们。另外,让工坊加快野战炮的试制进度,朱燮元既对燧发枪这般看重,后续必然会索要火炮,咱们必须提前准备,握稳主动权。”

“是!卑职即刻传令工坊!”马怀远领命,转身便要离去。

秦昭却叫住他,目光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远山如黛,暮色四合,归鸟掠过天际,留下几声清啼,语气沉缓:“这场棋,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綦江急报传来——马怀远被郑千户扣下,关入了千户所大牢。

牢内石壁潮湿冰冷,霉味混着尘土扑面而来,墙角的枯草上结着蛛网。马怀远静坐石床,左颊一道血痕醒目,是被郑千户的亲兵打的,却神色泰然,闭目养神,仿佛身处的不是阴室大牢,而是自家的书房。牢门“吱呀”作响,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郑千户带着两名持刀亲兵踱了进来,他一身肥腻的肥肉,挤得甲胄都变了形,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马把总,倒是好定力。营房地下藏的那些火药、铁料、火器图纸,是何用意啊?”

“军需物资,卫所存档文书可查。”马怀远缓缓睁眼,目光平静无波,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几分凛然正气。

“军需物资,需要藏在地下,瞒着卫所偷偷存放?”郑千户嗤笑一声,凑近一步,身上的酒气熏得人头晕,声音狠厉,“马怀远,你老实交代!你们千里迢迢来綦江协防,根本不是为了朝廷,是想把綦江变成第二个永宁,是不是?”

话音未落,牢外陡然传来震天喧哗,金戈交击之声清晰可闻,夹杂着士兵的厉声喝问与兵刃铿锵碰撞之声,地面都在微微震颤。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冲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千户大人!不好了!永宁团练把千户所包围了!个个红着眼,说要血洗千户所,救回马把总!”

郑千户脸色骤变,猛地冲到门口,推开牢门望去。只见千户所外,三百名永宁团练全副武装,列成严整方阵,刀枪雪亮,杀气腾腾,阳光落在刀刃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方阵前方,一员年轻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上,玄色铠甲在日色下泛着冷冽寒光,脸色虽有几分苍白,却透着少年人的锐气,眼神冷冽如刀——正是星夜赶来的马祥麟。

“郑千户!”马祥麟声如寒玉,响彻云霄,语气带着凛然正气,震得周围的树叶都在轻颤,“无故扣押朝廷协防将领,是何居心?朱大人临行前叮嘱,綦江防务需团练与卫所同心同德,你这是要抗命不成?”

郑千户额头冷汗涔涔,顺着鬓角滚落,浸湿了衣领,望着门外战意凛然的团练,再想起朱燮元临行前的叮嘱,以及秦昭的手段,终于双腿发软,牙关打颤,挥手喊道:“放……放人!快把马把总放出来!”

马怀远走出牢门,春日阳光落在脸上,暖意融融,他微微眯眼,望着门外的少年将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马祥麟策马迎上,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低声道:“马叔,母亲有令,綦江这步棋,既落子,便要下到底。郑千户不足惧,需防他背后之人,朱燮元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字字铿锵,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与果决,声音压得极低:“三步走,先掌城西城南防务,收拢民心,接济卫所军户的家眷;再拉拢卫所军户,分化瓦解,挑动那些被郑千户克扣粮饷的士兵;最后静待朝廷抽调卫所兵力驰援辽东,届时顺势接管綦江防务。如此一来,名正言顺,朝廷与百姓,都挑不出半分错处。”

马怀远躬身应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夕阳余晖漫过綦江城头,将两人身影拉得颀长,晚风拂过,卷起旌旗猎猎作响,暮色里,隐约传来远处村落的犬吠声,与军营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

这场渝州弈局,才刚落至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