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没透进窗纸,林风就醒了。
不是自然醒,是心里装着事。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屋外的动静。鸟鸣比往日晚了些,许是昨夜风大,鸟儿也躲着没早起。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懒洋洋的,很快又沉寂下去。
他坐起身,揉了揉脸。
引气丹的效果已经过了——昨晚睡前他又吃了一粒,药效持续十二个时辰,现在刚好散尽。身体里那股温润的暖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虚乏感,像是跑完长跑后的脱力。
但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闭眼内视,丹田里的光团已经涨到了拳头大小,光芒稳定而柔和,旋转时带起的“尾迹”清晰可见。灵力在经脉中流淌的感觉也更加顺畅,像是干涸的河床被重新注满了水。
【灵力储备:46/100标准单位。】
一夜之间,涨了8点。引气丹加上灵石,效果确实显著。
林风下床穿鞋,走到水缸边舀水洗脸。冷水激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他擦干脸,推开屋门。
清晨的山村笼罩在薄雾里。远处的山峦只露出淡淡的轮廓,像是用淡墨在宣纸上轻轻扫了几笔。空气湿漉漉的,带着草木和泥土混合的清香。
他深吸一口气,凉丝丝的空气钻进肺里。
该去采药了。
虽然墨衡长老让他最近少进山,但粮食快吃完了,符纸朱砂也所剩不多。他需要采药换钱,换灵石,换生存所需的一切。
背上背篓,拎起柴刀。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从怀里掏出那张土盾符,贴身放好。然后又摸了摸那瓶引气丹——还剩八粒,得省着用。
推门出去。
村道上没什么人,这个时辰大多村民还没起。只有村口古槐树下,几个老人已经坐在那里,端着烟袋锅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林风走过去时,听见他们在说昨天的事。
“……听说没?王执事昨儿个发了好大的火。”一个缺门牙的老人压低声音,“在执事堂摔了茶碗,骂骂咧咧的,说是什么‘朽木也想翻天’。”
“他那是嫉妒。”另一个老人哼了一声,“小风那孩子我瞧着不错,勤快,心善。王执事那个侄儿王虎,整天游手好闲的,能比?”
“可人家有靠山啊。王执事在宗门里有人,听说是个什么外门管事……”
后面的话林风没听清,他已经走远了。
王执事果然还在记恨。不仅记恨他打败了王虎,还记恨墨衡长老对他的关照。这种人,明面上可能不会怎样,但暗地里使绊子是肯定的。
得小心。
他加快脚步,往后山走。
进山的路比平时安静。虫鸣声少了,鸟叫声也稀了,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小心翼翼。林风走得很警觉,每走几步就要停下听听周围的动静。
青鸾果的效果虽然减弱了,但感知依然比普通人敏锐。他能“听”见十丈外一只松鼠在树枝间跳跃的细微声响,能“看”见二十丈外一片树叶上凝结的露珠将落未落。
走到溪涧边时,他停下了。
昨天执法堂挖走原石的地方,泥土已经重新填平,但新翻的痕迹还在。周围有几处凌乱的脚印,不是山里人的草鞋印,是皮靴印——和之前那三个黑风寨的人一样。
他们又来了。
林风蹲下身,仔细查看脚印。脚印很新,应该是昨天傍晚或夜里留下的。一共三组,从不同方向汇聚到这里,然后又分头散开。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原石已经被执法堂带走了。难道……是在找他昨天可能遗漏的线索?
林风心里一紧。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晨雾还没散尽,林子里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但他能感觉到,附近有人。
不止一个。
他慢慢后退,退到一棵粗壮的松树后,屏住呼吸。
片刻后,三个人影从林子深处走出来。
还是那三个——魁梧汉子,拿短剑的,拿铁尺的。只是这次他们没穿夜行衣,换了普通的粗布衣裳,像是山里樵夫的打扮。
三人走到溪边,蹲下身查看脚印。
“妈的,来晚了。”魁梧汉子啐了一口,“东西肯定被执法堂带走了。”
“那小子……”拿短剑的看向村子方向,“还动吗?”
魁梧汉子沉默了一会儿,摇头:“王管事传话了,最近风声紧,先撤。”
“撤?”拿铁尺的急了,“张大哥的仇不报了?那批货的损失……”
“急什么!”魁梧汉子瞪他一眼,“王管事说了,青云宗外门小比就在两个月后。到时候宗门注意力都在大比上,咱们再动手。”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王管事在宗门里有人……到时候会制造点混乱,方便咱们行事。”
三人又低声商量了几句,然后起身,朝山外走去。
林风躲在树后,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晨雾里,才慢慢走出来。
手心全是汗。
外门小比……混乱……动手。
他们要在小比期间对村子下手。而且王管事在宗门里有人,会配合他们。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林风转身就往回走,几乎是小跑。背篓里的东西哐当乱响,他也顾不上。一路冲回村子,冲到执事堂门口时,天已经大亮了。
门开着。
他冲进去,差点撞上正要出来的王执事。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王执事脸色一沉,“这里是你家后院吗?”
林风稳住身形,行礼:“弟子有急事要见长老。”
“长老在静修,不见客。”王执事挡在门口,“有什么事,跟我说。”
林风看着他,沉默了一下。
跟王执事说?他信不过这个人。而且王执事刚才说“长老在静修”,但以他对墨衡长老的了解,这个时辰长老应该是在看书或练功,不会不见人。
“弟子还是等长老吧。”他说。
“你——”王执事眼睛一瞪,正要发作,里面传来墨衡长老的声音:
“让他进来。”
王执事脸色变了变,侧身让开。林风快步走进去,看见墨衡长老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但眼神清明,显然没在静修。
“长老。”林风行了一礼。
“什么事这么急?”墨衡长老放下书卷。
林风把刚才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那三人的对话,他们的计划,还有“王管事在宗门里有人”这句话。
墨衡长老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外门小比期间……”他喃喃道,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倒是个好时机。那时候宗门上下注意力都在大比上,防守确实会松懈。”
他看向林风:“你确定听清楚了?”
“确定。”林风点头,“他们说‘制造点混乱’,还说了‘方便咱们行事’。”
长老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窗边。晨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王管事在宗门里的人……”他低声自语,“会是谁呢?”
他转过身,看着林风:“这件事你先别声张。我会暗中调查。至于你——这两个月,抓紧修炼。小比期间,我会安排你留在村里,以防万一。”
“是。”林风应道。
“还有,”长老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林风,“这是我的信物。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捏碎它,我会立刻感应到。”
林风接过玉佩。玉佩温润,通体碧绿,正面刻着一个“墨”字,背面是复杂的云纹。他小心收好,贴身放着。
“去吧。”墨衡长老挥挥手,“今日的课照旧。未时再来。”
林风行了一礼,退出执事堂。
走出门时,王执事还站在门口,眼神阴鸷地看着他。林风当作没看见,径直走了。
回到家,关上门。
他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胸口那块玉佩硌着皮肤,微微发烫。
两个月。
他只有两个月时间。要突破到炼气二层,要练熟更多符箓,要准备好应对可能发生的袭击。
时间太紧了。
他走到桌边坐下,打开木匣。符纸还剩四十多张,朱砂还剩小半罐。引气丹还有八粒,灵石还有八十九块。
够用,但得精打细算。
他铺开一张符纸,提起笔,蘸了朱砂。
今天要练的是“轻身符”——昨晚看《基础符箓图解》时记下的。纹路比土盾符简单,但更讲究流畅。要求一气呵成,中间不能停顿,否则符效会大打折扣。
他闭眼回忆了一下纹路走向,然后睁眼落笔。
笔尖在黄纸上快速游走,朱砂铺开,形成一道道飘逸的弧线。手腕悬空,手臂稳得像铁铸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与笔势的起伏形成奇妙的同步。
第一张,画到一半时手腕抖了一下,线条断了。废了。
第二张,转折处处理得太生硬。废了。
第三张,收笔时力道没控好,朱砂洇开一团。废了。
到第五张时,他找到了感觉。
笔尖像是自己会走,沿着记忆中的轨迹流畅滑行。弧线圆润,转折自然,收笔干净利落。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张符纸“嗡”地一声轻响,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
成了。
林风放下笔,拿起符纸仔细看了看。纹路完整,结构稳定,虽然朱砂品质差影响了效果,但底子不错。
他试着注入一丝灵力。
符纸“嗡”地一声,青光更盛。他感觉身体忽然轻了一截,像是卸下了几十斤的重担。轻轻一跳,脚尖离地竟有半尺高,落地时轻飘飘的,几乎没声音。
成了。
真正的轻身符,成了。
他把符纸收好,又铺开一张新纸,继续画。
第六张,第七张……到第十张时,他已经能稳定产出合格的轻身符了。成功率从两成提升到了五成。
他停下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灵石,握在掌心,开始修炼。
引气丹的效果虽然过了,但灵石吸收起来依然很快。一块灵石,不到半炷香时间就吸收完了。丹田里的光团又亮了一截。
【灵力储备:51/100标准单位。】
突破了一半。
照这个速度,再有十块灵石,他就能到炼气二层。但林风知道,不能急。修炼越往后,每一点进步需要的灵力越多,对根基的要求也越高。
他收起灵石,看了眼窗外。日头已经爬到了半空,快到午时了。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走到灶台边,从陶罐里舀了瓢冷水,就着最后一点野菜汤喝下去。汤已经馊了,味道很怪,但他没在意。
填饱肚子就行。
喝完汤,他重新坐回桌边,翻开《基础符箓图解》,看下一张符箓——“金光符”。
这是攻击性符箓,纹路比火球符更复杂,对灵力操控的要求也更高。图解旁的小字写着:“金属性符箓,锐利无匹。初学者常因灵力输出不稳而致符纸撕裂,需慎之又慎。”
他仔细看了三遍纹路结构,又在脑子里模拟了五遍笔势走向。然后才铺开纸,提起笔。
第一笔落下时,他就感觉到了不同。
朱砂在纸上铺开的触感更“锐”,像是刀尖划过皮革。手腕需要更稳,力道需要更均匀,呼吸需要更绵长。
他画得很慢。
慢得像是在雕刻。每一笔都全神贯注,眼睛盯着笔尖,整个世界都缩小成纸面上那方寸之地。窗外的鸟鸣远了,远处的狗吠也听不见了,只有笔尖与纸面摩擦的细微声响。
画到一半时,问题来了。
那是一个锐角转折,要求“力透纸背而不破”。他试了三次,前两次力道太轻,线条虚浮;第三次力道太重,纸面“嗤”一声裂开一道细缝。
废了。
他放下笔,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反复模拟那个转折。
手腕的角度,笔尖的压力,朱砂的浓淡,还有灵力在笔尖的流动……一点一点调整。
第四次,他睁开眼,重新提笔。
手腕悬停,笔尖轻触纸面,在转折的瞬间,手腕极细微地一拧——力道刚好,角度刚好,朱砂均匀铺开,纸面完好无损。
成了。
他松了口气,继续画。
后半程顺利了许多。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符纸“嗡”地一声轻响,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锐利而耀眼。
金光符,成了。
林风放下笔,拿起符纸,仔细看了看。然后他注入一丝灵力——
金光大盛。
整张符纸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芒刺眼。符纸表面的朱砂纹路在金光里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剑刃在鞘中轻吟。
成了。
真正的金光符,成了。
虽然因为材料太差,威力会打折扣,但结构是完整的,符韵是清晰的。
林风把符纸收好,看了眼窗外。日头已经偏西,快到未时了。
他收拾好桌子,把木匣盖严实,符笔洗干净,朱砂罐塞紧。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灵石,握在掌心,闭眼修炼。
这一次,他没急着吸收。而是先内视丹田,观察光团的旋转节奏。然后调动一丝灵力,沿着优化路线缓缓运行,同时在心里默念金光符的纹路结构。
一心三用。
很难。灵力运行到一半时差点走岔,符纹模拟也断了一次。但他没放弃,耐着性子重新协调。
渐渐地,三股心神找到了平衡。灵力运行的节奏,光团旋转的频率,符纹模拟的轨迹,三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
就在共鸣达成的那一瞬间——
“嗡!”
一声比之前更清晰的震响从体内传出。
丹田里的光团猛地一涨,光芒大盛,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与此同时,他“看”见周围空气中的金色光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他涌来,争先恐后地钻进皮肤。
【进入深度顿悟状态。灵力储备:59/100标准单位。】
【金光符掌握度:入门。金属性感知能力小幅提升。】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林风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很锐,带着金属般的清冽。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意念一动,指尖凝出的不再是水珠,而是五道极细的金色光线,锐利如针,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轻轻一弹,五道金光激射而出,打在对面墙上,“噗噗噗”几声,留下五个细小的孔洞。
成了。
他收回手,看着墙上那些孔洞,眼里有光。
然后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骨头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浑身充满了力量。
该去执事堂了。
他推门出去。
夕阳把整个村子染成了橘红色。炊烟袅袅升起,空气里有饭菜的香味。远处传来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清脆欢快。
林风走在村道上,脚步很稳。
怀里揣着新画的轻身符和金光符,还有墨衡长老给的玉佩。脑子里想着刚才的顿悟,想着那两个月的期限,想着可能到来的危机。
路还很长。
但他会走下去。一步,一步,走得稳,走得实。
走到执事堂门口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对练的声音。比昨天更激烈,拳风声、剑鸣声、还有墨衡长老的指点声。
他在门外停了停,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抬手敲门。
“进来。”
推门进去。
堂屋里,墨衡长老正在指导另一个弟子练剑。看见林风进来,长老收了剑,对那弟子说:“今日就到这儿。去吧。”
弟子行礼告退。
长老看向林风,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你……又突破了?”
“有些进展。”林风说。
长老点点头,没再多问。他走到堂屋中央:“来吧,让我看看你今天的成果。”
林风走到长老对面,摆开架势。
这一次,他没急着进攻。而是先凝出五道金色光线,悬在身前,像五支待发的箭。
然后他动了。
脚下轻点,身体如一片落叶般飘起——用了轻身符的残留效果。人在半空,双手一挥,五道金光激射而出,分取长老上中下三路。
速度快了一倍,角度刁钻了一倍。
墨衡长老眼睛一亮,抬手虚画。一道无形的气墙出现在身前,金光射在气墙上,“叮叮叮”几声脆响,全被挡下。
但林风攻势未停。
落地瞬间,他双手虚抱,凝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水球,内部隐隐有漩涡旋转。水球激射而出,撞在气墙上,“砰”一声炸开,水花四溅。
气墙微微晃动。
长老点点头:“有进步。虚实结合,攻守兼备。”
他撤去气墙,走到林风面前:“但你太依赖符箓和法术了。修行者的根本是自身修为,外物终究是辅助。”
林风低头:“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长老拍了拍他的肩,“今日就到这儿。回去好好消化。”
“是。”林风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走出执事堂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星星一颗颗冒出来,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着清冷的光。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很轻。
怀里,那块玉佩贴着胸口,微微发烫。脑子里,刚才对练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回放。
两个月。
他只有两个月时间。
但他好像,找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