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11:16:41

三天时间,在医院特有的、混合着希望与焦虑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利亚姆的情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逐渐稳定下来的小船,虽然依旧脆弱,但终究是挣脱了死神的第一次镰刀挥砍。

他在SICU里,依靠着精密的仪器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护,生命体征一点点地趋向平稳。

苍白的面孔开始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虽然仍旧昏迷,但自主呼吸已经恢复,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信号。

这天清晨,阳光透过医院走廊尽头的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光束,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

卡莱尔·沃尔夫再次出现在SICU外的走廊上,与他同行的,除了如同影子般沉默而警惕的德克等核心手下。

还有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气质沉稳如同英国老牌管家的男人——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

阿尔弗雷德是沃尔夫家族的管家,服务超过二十年,与其说是仆人,不如说是卡莱尔已故父亲留下的、少数几个能完全信任的幕僚之一。

他精通多国语言,熟悉上流社会的所有礼仪,更擅长处理那些需要绝对谨慎和效率的“特殊事务”。

卡莱尔没有进入SICU,只是透过巨大的观察玻璃,静静地凝视了利亚姆几分钟。

墨蓝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稍霁,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审慎并未减少。

他转过身,对阿尔弗雷德微微颔首。

阿尔弗雷德立刻会意,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沉而清晰地汇报:

“先生,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医院这边的对接已经完成,我们自己的医疗团队和设备已在沃尔夫私人医疗中心准备就绪,转运的路线和安保措施已反复核查,万无一失。十分钟后,即可进行转移。”(特别说明,当时枪战发生地点在叶瑾工作的医院附近,情况紧急,因此就近原则。)

卡莱尔沉默地听着,目光却越过了阿尔弗雷德的肩头,投向了走廊另一端,那忙碌的护士站和不时有医生匆匆走过的通道。

他的视线,如同精准的猎鹰,很快便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叶瑾正拿着一份病历夹,微微侧头听着一位住院医的汇报,手指偶尔在纸面上轻点,提出几个问题。

她依旧穿着白大褂,乌发挽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

晨光勾勒着她的侧影,她脸上带着专注工作的光采,虽然眼下仍有淡淡的倦色,但那股沉静而专业的气质,却比几天前更加鲜明。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廊尽头这群极具存在感的不速之客,全身心都沉浸在她的医学世界里。

卡莱尔凝视着她。

看着她与同事交流时清晰的逻辑,看着她检查病人时轻柔却坚定的动作,看着她偶尔因为某个问题微微蹙起眉头,然后又很快展开的瞬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他心底滋生。不是单纯的欲望,也不是简单的好奇,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欣赏、探究,以及一丝……想要将这片不属于他世界的宁静与光芒,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强烈冲动。

他看了她足足有一分钟,直到阿尔弗雷德完成汇报,安静地垂手侍立一旁等待下一步指示。

卡莱尔终于收回目光,转向阿尔弗雷德,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去查清楚那个女医生,叶瑾。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阿尔弗雷德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微微躬身:“是,先生。”

他没有问需要多详细,因为这本身就是他职责的一部分——满足主人的一切要求,无论其性质如何。

卡莱尔不再停留,转身,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离开了医院长廊。

金色的阳光落在他金棕色的发梢和挺括的肩线上,却仿佛无法温暖他那与生俱来的冷峻气质。

几个小时后,位于曼哈顿顶层、可以俯瞰中央公园全景的沃尔夫宅邸。

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现代化的堡垒与艺术画廊的结合体。

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线条冷硬,色调以黑、白、灰和深木色为主。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纽约标志性的天际线,室内陈列着一些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现代艺术品,以及看似随意、实则价值连城的古董。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绝对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

卡莱尔站在书房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前,手中端着一杯色泽醇厚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冰块在杯壁上轻轻撞击,发出细微的脆响。

他刚刚听完了德克的最终行动汇报。

针对那个胆敢设伏、几乎致利亚姆于死地的敌对帮派——“蝰蛇”的清算,已经在过去四十八小时内,以沃尔夫家族特有的、雷霆万钧且不留后患的方式,彻底完成。

几个关键据点被连根拔起,核心成员要么永远消失,要么此刻正躺在比利亚姆情况糟糕十倍的地方。

曾经在黑暗世界里也算占有一席之地的“蝰蛇”,如今已名存实亡,烟消云散。

他咽下一口酒液,灼热感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胃部,带来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满足感。

复仇的快意如同烈酒,短暂地冲刷着某些东西,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填补的空寂。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卡莱尔没有回头。

阿尔弗雷德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步履无声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夹。

“先生,您要的资料。”阿尔弗雷德将托盘放在书房中央那张巨大的、由整块黑檀木雕成的书桌上。

卡莱尔转过身,墨蓝色的眼眸扫过那个文件夹。

他放下酒杯,迈步走到书桌后,坐进那张如同王座般彰显权力的高背皮椅中。

他修长的手指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页打印整齐的资料,附带着几张显然是远距离拍摄、但像素清晰的照片。

阿尔弗雷德垂手立在一旁,用他那平稳无波的声音,同步进行着简洁的汇报:

“叶瑾,二十六岁,美籍华裔。出生于纽约。父亲叶明远,原哥伦比亚大学物理学教授,在其十岁时因车祸去世。

母亲苏菲·叶(原名苏慧文),原纽约长老会医院心胸外科医生,已于三年前退休,是业内享有盛誉的专家。”

卡莱尔的指尖在“父亲早逝”那一行上微微停顿。

阿尔弗雷德继续道:

“叶瑾自幼成绩优异,高中就读于纽约顶级私立学校 Trinity School,以全额奖学金入读哈佛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后进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在校期间多次获得学术奖项,发表多篇有影响力的论文。

毕业后进入哥伦比亚与康奈尔大学医院实习并留任,专攻创伤外科,是该院目前重点培养的青年医生之一,评价极高。”

照片上是不同时期的叶瑾——穿着毕业袍在哈佛庭院里微笑的,在霍普金斯图书馆里专注阅读的,以及一张近期看似生活照的、穿着简单毛衣和牛仔裤,走在一条安静街道上的侧影。

她的笑容干净,眼神明亮,与手术室里那个冷静自持的医生形象既有重叠,又有所不同。

“她们母女二人目前居住于皇后区森林小丘的一栋自有独栋住宅内,该房产购于二十年前,社区环境安静,中产偏上。

叶瑾名下除工资收入外,无其他显著资产。生活轨迹简单,社交圈主要以同学、同事为主,目前……感情状态显示为单身。”

阿尔弗雷德汇报完毕,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卡莱尔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最后那张生活照上,照片里的叶瑾,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神情放松,带着一种与她面对生死时截然不同的、柔软的烟火气。

父亲早逝,由一位同样优秀坚强的母亲独立抚养长大……

顶尖的私立教育,常春藤盟校的骄人履历……

在医学这条艰难的道路上,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居住在一个温馨、安稳,但与他的世界相比堪称“朴素”的房子里……

这些信息,像一块块拼图,逐渐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更为立体、更为清晰的叶瑾的形象。

不再是手术室里一个模糊的、令人好奇的剪影,而是一个有着清晰成长轨迹、承载着家庭期望、依靠自身奋斗闪耀着光芒的、真实而优秀的女性。

他脑海中浮现出她面对威胁时毫不退缩的眼神,她在血泊中沉稳操作的手指,她疲惫时依旧挺直的脊梁,以及她接过食物时那一瞬间真实的错愕……

原来,她,如此优秀。

一种远超最初好奇心的、更深层次的欣赏与好感,如同深海中缓慢升腾的气泡,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悄然浮现。

这种优秀,并非来自于他的世界所崇尚的暴力、财富或权谋,而是源于知识、毅力、责任和一种干净的、向上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而强烈的吸引。

他合上文件夹,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墨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繁华而冰冷的都市景象,目光深邃,无人能窥探其此刻心中翻涌的、足以颠覆两个世界的波澜。

阿尔弗雷德安静地等待着,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等待着主人的下一个指令。

他知道,这份简单的调查报告,或许已经在这个拥有巨大权势的男人心中,投下了一颗分量不轻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