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府内,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周明毅趴在铺了厚厚软垫的罗汉榻上,屁股肿得老高,每动一下就“嘶嘶”抽气。
周明远也没好到哪儿去,整个人瘫在旁边的椅子上,姿势别扭,脸色发白。
周明睿站在窗边阴影里,面色沉静,但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看着两个弟弟的惨状,指尖在袖中慢慢捻动,不知在想什么。
“轻点!轻点!哎哟我的亲娘啊……”周明毅嚎得像杀猪。
丫鬟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萧婉清坐在一旁,眼圈红肿,手里绞着帕子都快绞烂了,嘴里不停念叨:“造孽啊……真是造孽……我的儿啊……萧嫣然这个贱人!还有林桃桃那个小祸害!她们不得好死!”
周文柏站在另一扇窗前,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他今日在朝堂上,已经感受到了同僚们若有若无的打量和议论,简直如芒在背。
“爹……”
周明毅扭过头,哭丧着脸,“那西山书院……真要去啊?听说那边连米饭都是糙的,被子薄得能当纱布,先生凶得能止小儿夜啼……我这伤还没好呢……”
“去!必须去!”
周文柏转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圣旨已下,难道还能抗旨不成?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惹谁不好,偏去惹长公主府的人!现在好了,二十大板,罚俸半年,还要被发配去西山!我们二公主府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周明远年纪小,被父亲一吼,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们……我们就是想给妹妹出口气……谁知道林桃桃那么能演……”
“出口气?你们这是把气出到自己头上,还连累全家!”
周文柏气得胸口起伏,“现在满京城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说二公主府的儿子没出息,带着狗欺负小姑娘,结果被皇上打了板子!你们听听,这像话吗?!”
萧婉清一听更来气了,猛地站起来:“周文柏!你吼什么吼!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你不说心疼,还在这儿训人!都是萧嫣然那个狐狸精!惯会装可怜,在皇兄面前搬弄是非!还有林景明,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就是个护短的阴险小人!他们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娘……”
周倩妲站在一旁,手里端着参茶,眼圈也是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端的是楚楚可怜。
她将参茶递给周明毅,声音哽咽:“二哥,三哥,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受了委屈,你们也不会……呜呜……都是我不好……”
她低下头,用帕子拭泪,肩膀轻轻耸动,一副自责到无以复加的模样。
萧婉清见状,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你是最懂事贴心的!都是那对母女恶毒!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周倩妲依偎在母亲怀里,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讨回公道?
光说不做有什么用。
这两个哥哥也是蠢,办事不成反累全家。
还有大哥,平日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不也没拦住让长公主得势?
心里虽这么想,她面上却抬起泪眼,看向周明睿,语气满是依赖和担忧:“大哥……我们以后该怎么办?长公主她们……会不会更变本加厉地欺负我们?”
她需要有人出头,有人替她去争斗,最好能彻底压过长公主一家,让她周倩妲成为京城最风光的贵女。
至于家人因此要付出什么代价……那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周明睿看着妹妹梨花带雨、全然信赖自己的模样,心中的保护欲迸发出来,更坚定了要扳倒长公主的决心。
他走到周明毅榻边,看着弟弟惨白的脸,眼神更暗了几分:“明毅,明远,你们且安心去西山。大哥在京城,自有计较。”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让周明毅莫名打了个寒颤,连屁股的疼都忘了些。
周明远抽抽搭搭:“大哥……我新得的蛐蛐还没跟人比过呢……”
“还惦记这些!”
萧婉清气得戳他们脑袋,“都是这些玩意儿把你们带坏了!去了西山,统统给我戒了!”
周明睿却道:“无妨。喜欢便留着。有些东西,看似玩物,未必无用。”
他意有所指,目光扫过窗外,眼底掠过一丝幽光。
妹妹需要体面风光,家里需要重振声威,有些手段,就算阴私些,也顾不得了。
一家人正沉浸在悲愤与怨怼中,你一言我一语,把长公主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骂了个遍。
周明毅不顾屁股疼痛,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挥舞着拳头,声音嘶哑:“等我从西山回来!我非要……非要找机会把林桃桃那臭丫头套麻袋打一顿!把她也扔猪圈里待三天!看她还能不能得意!”
“对!还有她那个娘!”
周明远也跟着喊,“把她的胭脂水粉全换成面粉!话本子全换成佛经!”
萧婉清咬牙切齿:“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们母女是什么货色!什么长公主,什么郡主,不过是仗着皇上偏疼,横行霸道的泼妇!”
周文柏虽然没喊,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显然也是恨极。
周倩妲听着家人的咒骂,心中并无太多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吵嚷。
但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惊惧不安的神色,轻轻拉住萧婉清的袖子,声音怯怯:“娘……别说了,我害怕……她们会不会听到,再来害我们?”
她需要让家人的怒火烧得更旺,更需要把自己摘出来,维持住纯洁无辜、受尽欺凌的形象。所有的恶意和行动,都应该由家人去承担,而果实,则应由她来摘取。
周明睿听着家人的咒骂,看着妹妹害怕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光骂有何用?伤不了她们分毫。要动,就得动在要害。长公主一家不就是仗着圣上和太后的那点亲情么?靠着林景明那点户部的手腕和萧嫣然撒泼打滚的本事么?咱们慢慢来。亲情会忘,至于那位宝珠郡主……”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年纪小,不懂事,出点什么意外,也是常有的事。或许,哪天吃错了东西,摔断了腿,或者……染上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恶疾,毁了名声容貌,看她还怎么嚣张,看长公主还怎么得意。”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却让房间里瞬间静了一瞬。
连周明毅都忘了嚎,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位平日里最是稳重端方的大哥。
萧婉清先是惊了一下,随即眼底涌上狠色:“睿儿,你说得对!是娘气糊涂了!咱们不能光嘴上痛快!为了倩妲,为了咱们家的脸面,有些事……做得!”
周倩妲心头一跳,有些不安地拽了拽母亲的袖子,眼泪汪汪:“娘,大哥,这样……会不会太……太危险了?我怕连累你们……”
她嘴上说着害怕,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光亮。
大哥果然有手段,若是真能成事……
周文柏沉吟片刻,终究是心中的怨愤和对女儿未来的考量压过了顾忌,缓缓点头:“明睿,你如今在翰林院,行事需格外谨慎。若有谋划……务必周全,不留痕迹。为了倩妲,为了这个家,有些代价,值得付。”
“父亲放心。”
周明睿微微躬身,语气恭敬,眼神却如深潭,“儿子晓得。有些事,未必需要自己动手。京城这么大,利益纠葛那么多,想给长公主府添堵的人……未必没有。”
他看向周倩妲,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倩妲,你只需安心做你的端庄郡主,这些腌臜事,有哥哥们。”
周倩妲感动地点头,扑进萧婉清怀里,声音闷闷的:“爹,娘,哥哥……你们对我真好。都是我……连累了家里。”
她把脸埋起来,掩饰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算计。
很好,怒火已经点燃,目标已经明确,棋子已经就位。
她只需要继续保持这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娇花模样,等待结果就好了。
“叽叽喳喳!”
“吱吱——噗!”
一阵异常嘈杂、密集到诡异的鸟叫声,由远及近,骤然打破了室内的肃杀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