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16:05:45

返回王府别院的路上,雨丝细密,沾湿了衣摆。苏婉沉默地走着,惊蛰紧随其后,主仆二人都未言语,方才茶楼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峙,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余波仍在心头荡漾。

裴钰那惊怒交加、近乎失态的模样,清晰地映在苏婉脑中。他慌了,彻底慌了。这比她预想的效果更好。狗急才会跳墙,人慌才会出错。

刚踏入漱玉轩院门,严嬷嬷便一脸肃然地迎了上来,目光在她微湿的斗篷上扫过:“郡主出去了?”语气带着不容错辩的审视。

“屋内闷得慌,去附近茶楼听了会儿雨。”苏婉解下斗篷,递给惊蛰,语气平淡无波,“嬷嬷有事?”

严嬷嬷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王爷吩咐,请郡主回来后,即刻去书房一趟。”

苏婉心下一凛。萧玦这么快就知道她出去了?还见了裴钰?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颔首:“知道了。”

她换下微潮的外衫,略整理了一下发髻,便随着严嬷嬷前往主院书房。

书房内,萧玦并未像往常那样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站在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背影挺拔如山岳,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凝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苏婉脚步微顿,旋即如常上前,敛衽行礼:“王爷。”

萧玦缓缓转过身。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似是极度疲惫,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火的寒星,直直射向她。

“茶楼的雨,好听吗?”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喜怒。

苏婉垂眸:“尚可。”

“见到想见的人了?”他又问,语气依旧平淡。

苏婉指尖微蜷,知道瞒不过他,索性承认:“巧合遇上罢了。”

“巧合?”萧玦嗤笑一声,踱步走近她,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本王有没有告诉过你,风暴来了,要待在风眼里?”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再次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力和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本王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自作主张,不要轻易涉险?”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裴钰现在就是一条被逼到绝境的疯狗,你以为他还会顾念旧情?你以为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挡得住他狗急跳墙?”

苏婉抬起眼,迎上他隐含怒意的目光,心脏因他话里的某个词(旧情)而莫名刺了一下,但更多的是被他语气中的质疑所激起的反骨。

“王爷是觉得婉娘鲁莽,打草惊蛇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婉娘又如何能确定,这鱼饵是否真的咬疼了他们?又如何能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如何狗急跳墙?”

她顿了顿,直视着他:“风眼固然平静,但若不知风向,如何能成为风眼?”

萧玦盯着她,盯着她眼中那簇不肯服输的火焰,半晌,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别的什么。

“倒是学会顶嘴了。”他抬手,似乎想捏一捏眉心,但动作到一半又放下,袖口处,一抹暗红色的痕迹再次映入苏婉眼帘,比上次更加明显。

苏婉的目光在那血迹上停留了一瞬。

萧玦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放下手,袖摆自然垂落,遮住了那抹刺眼的红。他转身走回书案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薄薄的卷宗,丢在桌上。

“看看吧。”

苏婉上前,拿起那份卷宗。入手微沉,带着一股陈旧的墨香和……极淡的铁锈味。

她打开卷宗,里面记录的,竟是数年前一桩已被尘封的旧案——关于漕运线上一个小吏莫名溺毙的案子。卷宗记载粗糙,结论是意外落水。但萧玦在一旁用朱笔批注了几处疑点,并附上了新的查证线索,直指当时一位负责漕运核查的官员,而那位官员,后来迅速投靠了高嵩,如今已在吏部担任要职。

这桩旧案发生的时间,恰好就在前世苏家被陷害之前不久!死者溺毙的河道,也恰好经过当年漕粮改道工程的区域!

苏婉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拿着卷宗的手微微颤抖。

萧玦的声音冷冷传来:“你以为赵思明是第一个?周旺会是最后一个?这条线上沾的血,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他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她的脸:“现在,还觉得只是咬疼了他们吗?”

苏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终于明白萧玦身上的血腥味从何而来,他这几日的疲惫所为何来!他根本不是仅仅在幕后操纵,而是亲自下场,去挖掘这些被深埋的、沾着血的真相!

“王爷……”她声音干涩。

“账册的下落,有线索了。”萧玦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投下了又一枚重磅炸弹,“不在赵思明处,也不在高嵩或二皇子府中。”

苏婉猛地抬头。

“在宫里。”萧玦吐出三个字,目光幽深如寒潭,“就在那位最恨不得本王死、也最想保住她宝贝儿子的惠贵妃宫里。”

苏婉瞬间如坠冰窟!

宫里!惠贵妃!二皇子的生母!

难怪……难怪萧玦会说那背后是一张网!难怪他会如此谨慎!牵扯到宫妃,尤其是圣宠正隆的贵妃,一个不慎,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将账册藏于一处极其隐秘之地,且有高手看守。”萧玦继续道,声音冷得掉渣,“本王的人折了两个,才勉强确定位置。”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苏婉能想象那其中的惨烈和凶险。那两个“折了”的人,恐怕就是他身上血腥味的来源。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屋檐滴水的声音,嗒,嗒,嗒,敲在人心上。

巨大的危险和前所未有的机会,同时赤裸裸地摊开在苏婉面前。

那本足以将仇人彻底碾碎的账册,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藏在深宫最险恶之处。

她该怎么办?萧玦告诉她这些,又想让她做什么?

她看向萧玦,试图从他眼中找到答案。

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海,仿佛在等待她的反应,评估她的价值,或者说……在等待她做出选择。

是知难而退,继续做他手中安稳的刀?还是……

苏婉缓缓放下那份沉重的卷宗,指尖拂过上面冰冷的字迹和那抹暗红的批注。

她抬起眼,眼底所有的犹豫、恐惧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坚定所取代。

“王爷需要婉娘做什么?”她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玦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快得抓不住。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书案上,十指交叉,目光如炬地锁住她:

“惠贵妃三日后,会在宫中举办一场小宴,名为赏菊,实则为安抚近日因赵思明案而人心浮动的二皇子一党官员家眷。”

“她点了名,要你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