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温的。
这是李子荣的第一感觉。刺刀捅进去时,刀尖穿过军装、皮肉、肋骨,像捅进一块浸透水的棉被,阻力很大,需要全身的重量压上去。然后“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破了——也许是肺,也许是肝,也许是别的什么脏器。血从刀槽里喷出来,溅了他一脸,温热的,黏稠的,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愣住了。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太容易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在呼吸、吃饭、说话,现在只需要一把刺刀,三十公分长的铁片,就能让他变成一具抽搐的尸体。
时间好像变慢了。他能看清每一滴血珠在空中飞溅的轨迹,能看清对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能看清那双眼睛——眼睛睁得很大,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里面映出他自己的脸,一张沾满血污、稚气未脱的脸。
然后,他看见有东西从对方怀里滑出来。
是个怀表。
黄铜表壳,擦得很亮,表链断了,表从破开的军装口袋里滑出,“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表盖弹开了,露出里面的表盘——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表盖内侧,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是个女子。穿着和服,梳着传统的发髻,眉眼温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照片已经泛黄,边角磨损,显然经常被摩挲、观看。
怀表掉在血泊里,表面很快蒙上一层暗红。指针还在走,“滴答,滴答”,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战场上,清晰得像心跳。
不,不是心跳。心跳已经停了——那个被他刺穿的人,胸口不再起伏,眼睛还睁着,但已经没有了光。
李子荣盯着那张照片,盯着女子的笑脸。她知不知道,她等的人,此刻躺在异国的土地上,血正从胸口那个窟窿里汩汩流出?她还在等吗?等一封信?等一个人?等一个永远回不去的丈夫、儿子、或者恋人?
“发什么呆!补刀!”
班长王德彪的声音炸开,像鞭子抽在背上。李子荣猛地回神,看见班长正用刺刀给一个还没死透的日军补刀,一刀扎进咽喉,血喷起三尺高。
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刺刀。血正顺着血槽往下流,滴在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变成暗红色的泥浆。刀柄很滑,沾满了血和汗,握不住。
“听见没有!”王德彪冲过来,一脚踹在他腿上,“不补刀,等他爬起来给你一枪?”
李子荣跪下来,看着那张还在抽搐的脸。脸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下巴上只有稀疏的绒毛。眼睛睁着,看着他,眼神空洞,但好像又在哀求什么。
他举起刺刀,手在抖。刀尖对准咽喉,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废物!”王德彪夺过他的刺刀,一刀下去,“噗”的一声,像扎破了一个水袋。抽搐停止了,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王德彪把刺刀扔还给他:“下次再手软,死的就是你。”
刺刀还温着,带着刚才那个人的体温。李子荣握着刀,感觉到刀柄上黏糊糊的血,闻到血腥味混着硝烟味,还有……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是烧焦的布料味。
很淡,但很清晰。像母亲那件烧焦的围裙,像地窖口那场火,像所有被战争焚烧过的东西。他吸了吸鼻子,想确定味道的来源,但战场上的气味太杂——硝烟、血腥、尸体腐烂的甜腥、还有远处燃烧的草木灰烬。
“撤!鬼子上来了!”
哨声响起,尖锐刺耳。王德彪拽起他:“跑!”
他跟着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怀表还躺在血泊里,表盖里的女子还在笑。他回头看了一眼,怀表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黄点,消失在烟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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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宿营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
累,饿,但没人睡得着。远处还有零星的枪声,像除夕夜的鞭炮,但带来的不是喜庆,是死亡。月光很好,照在河床的鹅卵石上,反射出惨白的光,像满地白骨。
李子荣靠着背囊坐下,从怀里掏出干粮——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得用唾沫慢慢润湿了才能下咽。他咬了一口,嚼了很久,还是咽不下去。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梗得难受。
“第一次杀人?”旁边有人问。
是个老兵,姓赵,大家都叫他老赵头。四十多岁,脸上有道疤,从左眉骨划到右嘴角,像一条蜈蚣趴在那儿。他正在卷烟,用废报纸卷着劣质烟丝,手指灵巧地翻动。
李子荣点头。
“习惯就好。”老赵头点燃烟,深深吸一口,“杀着杀着,就麻木了。像宰鸡,第一只不敢下手,第一百只,眼睛都不眨。”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但李子荣看见,他点烟的手在微微颤抖。
“老赵,”旁边一个年轻士兵问,“你杀过多少人?”
老赵头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口烟:“记不清了。淞沪、南京、徐州、武汉……一路打过来,死的活的,哪记得清。”
“不怕吗?”
“怕?”老赵头笑了,笑容苦涩,“怕有什么用?该死的时候,怕也得死。不该死的时候,枪子儿绕着你走。”
他顿了顿,又说:“最怕的不是死,是活着回来。回来了,晚上睡觉,一闭眼,全是死人的脸。有的你认识,有的你不认识,但他们都看着你,问: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这话说得阴森,几个新兵都打了个寒颤。月光下,老赵头的脸一半明一半暗,那道疤在阴影里蠕动,像真的蜈蚣在爬。
李子荣想起白天那张照片,想起那个穿着和服的女子。她会不会也在等?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等一封永远不会到的信?
“想什么呢?”老赵头问。
“没什么。”李子荣摇头。
“想家了吧?”老赵头叹了口气,“都想。我也想。我家里有老娘,有老婆,还有两个娃。出来五年了,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已经磨损得看不清人脸,只能大概看出是一家四口的轮廓。
“每杀一个人,我就看看这张照片。”老赵头轻声说,“提醒自己,为什么杀人——为了他们能活下去。”
为了他们能活下去。
这话李子荣听过。母亲扑向火堆时,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为了儿子能活下去。可现在,他在杀人,杀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那些人的家人,是不是也在等他们回去?等着等着,等到一纸阵亡通知书,或者,连通知书都没有,等到死。
“睡吧。”老赵头收起照片,“明天还要赶路。”
李子荣躺下,但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刺刀捅进去的感觉,温热的血,滑出的怀表,表盖里女子的笑脸。还有那股味道——烧焦的布料味,越来越浓,浓得呛人。
他坐起来,四下张望。没有火,没有烧焦的东西,只有月光,和士兵们横七竖八躺着的身体。但那股味道还在,像附在鼻子里,挥之不去。
他以为是幻觉,用力摇头。但没用,味道更浓了,混着血腥味,变成一种独特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烧焦的血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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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杀人是在三天后。
一场遭遇战,在一条山道上。日军一个小队,国军一个排,狭路相逢。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就是互射,然后冲锋,然后白刃战。
李子荣这次没手软。当那个矮壮的日军端着刺刀冲过来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训练时班长教的要领:弓步,突刺,拧腕。刺刀扎进去,还是那种捅破棉被的感觉,但这次他有了准备,刀进去后用力一搅,再拔出来。
血喷得更多,溅了他满头满脸。
那人倒下去,眼睛瞪着他,嘴里吐着血沫,发出“嗬嗬”的声音。李子荣站着,看着他抽搐,看着他咽气。整个过程,他异常冷静,冷静得自己都害怕。
然后,那股味道又来了。
烧焦的布料味,混着皮肉烧焦的甜腥。这次更清晰,他几乎能分辨出——是母亲那件墨蓝色围裙的味道,是她扑向火堆时,布料燃烧的味道。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树林。没有火,没有烟,只有枪声、喊杀声、金属碰撞声。
“小心!”
老赵头一把推开他。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嗖”的一声,带起一股热风。他回过神,看见老赵头正和一个日军扭打在一起,两人滚在地上,像两只争夺猎物的野兽。
他冲过去,举起刺刀,却不知该往哪儿刺——两人缠得太紧,分不清谁是谁。最后他捡起一块石头,砸在那日军后脑上。石头很沉,砸下去“咚”的一声闷响。日军身子一软,不动了。
老赵头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谢了,小子。”
李子荣看着手里的石头,石头上沾着血和脑浆,黏糊糊的。他扔了石头,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但擦不掉那股黏腻的感觉。
味道还在。烧焦的布料味,像一条无形的蛇,缠着他,钻进他的鼻孔,钻进他的肺,钻进他的血液里。
战斗结束了。日军被全歼,国军死了七个,伤了十几个。王德彪在清点人数,声音嘶哑:“张三狗,李四猫,王五……妈的,又少了三个。”
李子荣坐在一具尸体旁,看着自己的手。手很脏,指甲缝里塞满了血污和泥土。他忽然想起小桃红的手,那双纤细的、干净的手,那双会绣荷包、会捡杏花、会握着他的手说“我等你”的手。
现在这双手,沾满了血。
他摸向怀里,想找那个荷包——小桃红塞给他的,蓝底白花,绣工粗糙。但摸遍了全身,没找到。也许是跑丢了,也许是战斗时掉了。
心里一空,像被挖走了一块。
“找什么呢?”老赵头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
李子荣摇头。他不抽烟。
“不抽也好。”老赵头自己点上,“抽上了,就戒不掉了。像杀人,杀多了,就停不下来了。”
他说着,坐下来,看着满地的尸体。日军的,国军的,混在一起,分不清阵营。血把山道染成了暗红色,在烈日下慢慢凝固,变成黏稠的、发黑的血痂。
“你看,”老赵头指着那些尸体,“活着的时候,你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你死我活。死了,都一个样——烂肉,招苍蝇。”
确实有苍蝇。黑压压的一片,嗡嗡地飞过来,落在尸体上,落在伤口上,落在凝固的血上。它们很兴奋,仿佛在庆祝一场盛宴。
李子荣看着那些苍蝇,忽然觉得恶心。不是对尸体恶心,是对活着的一切恶心——对战争恶心,对杀戮恶心,对这个把人变成野兽的世界恶心。
但他还得活着。因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父亲,见不到小桃红,见不到菱塘的白鹭,见不到桐花开落的春天。
“走吧。”王德彪喊,“鬼子援军快来了。”
众人起身,收拾装备,抬上伤员,留下尸体——自己的,敌人的,都留下。留在这条不知名的山道上,留给苍蝇,留给野狗,留给时间,让它们腐烂,风化,最后变成白骨,变成泥土,变成没人记得的历史尘埃。
李子荣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他刺死的人。尸体已经僵硬了,眼睛还睁着,望着天空。天空很蓝,万里无云,蓝得像个谎言。
他转身,跟上队伍。
味道又来了。烧焦的布料味,这次混着血腥味,变成了烧焦的血肉味。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想确定来源。
“怎么了?”老赵头问。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李子荣问。
老赵头吸了吸鼻子:“血腥味,尸臭味,还能有什么?”
“烧焦的味道。”
“烧焦?”老赵头皱眉,“没有啊。你是不是太累了?”
李子荣不再问。他知道,这味道只有他能闻到。这是他的诅咒,他的烙印,他杀人的代价——每杀一个人,就重温一次母亲被烧死的瞬间,就闻一次她烧焦的围裙的味道。
从此,这味道跟定他了。
像影子,像鬼魂,像良心——如果杀人的人还有良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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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队伍休整在一个破败的村子里。
村子已经没人了,房子被烧了大半,剩下的也摇摇欲坠。井里漂着尸首,水不能喝。他们在村外的林子里扎营,靠野菜和偶尔打到的野物充饥。
李子荣学会了抽烟。是老赵头教的,用干树叶卷着烟丝,抽起来呛人,但能止饿,也能暂时忘记那股烧焦的味道。
他杀了第四个人。是个日本军官,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刺刀捅进去时,军官没有立刻死,而是抓住刀身,看着他,用生硬的中文说:“为……为什么……”
为什么?李子荣答不上来。为什么杀人?为什么被杀?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人要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
军官咽气了,眼镜滑落,掉在地上,镜片碎了。李子荣捡起眼镜,镜片上沾着血,透过血看世界,一切都是红的。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母亲。
梦里,母亲还在纳鞋底。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温柔得像月光。她纳一针,抬头看他一眼,笑一笑,然后继续纳。针脚细密,均匀,一行行,一排排。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把头靠在她膝上。
她停下手,摸摸他的头,轻声说:“阿荣,添衣。”
他点点头,说:“娘,我不冷。”
她说:“不冷也要添。春寒料峭,最容易着凉。”
他说:“知道了,娘。”
然后他闻到了味道——烧焦的布料味。很淡,但很清晰。他抬头,看见母亲的围裙开始冒烟,然后蹿起火苗。
“娘!”他惊叫。
母亲还是笑着,摸着他的头:“阿荣,别怕。娘在。”
火越来越大,吞没了她。她在火里看着他,眼神温柔,嘴唇动了动,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他醒了,一身冷汗。
月光从破庙的屋顶漏下来,照在他脸上。他坐起来,摸向怀里——没有母亲的鞋底,只有硬邦邦的干粮,和那副沾血的眼镜。
烧焦的味道还在,浓烈得让他想吐。
他走出破庙,来到林子里。夜很静,只有虫鸣,和远处哨兵的脚步声。他蹲在一棵树下,开始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因为没吃什么东西。
吐完了,他靠在树上,看着天空。星星很多,密密麻麻,像撒了一把碎银子。他想起牛桥村的夏夜,他和父亲躺在竹床上乘凉,父亲指给他看北斗七星,说:“跟着北斗星走,就不会迷路。”
现在北斗星还在,但他已经迷路了。迷在血里,迷在死亡里,迷在这个找不到出口的战争里。
“又做噩梦了?”
老赵头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递给他水壶。
李子荣接过,喝了一口。水很凉,凉得刺喉。
“我闻到味道。”他说,“烧焦的味道。”
“什么烧焦?”
“我娘。”李子荣说,“她被烧死的时候,就是这股味道。”
老赵头沉默了一会儿,挨着他坐下:“我也有。”
“有什么?”
“味道。”老赵头说,“我每杀一个人,就闻到桂花香——我老婆头上抹的桂花油。她最爱桂花,说香得干净。可现在,我一闻到桂花香,就想吐。”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原来每个杀人的人,都有自己诅咒的味道。那是良心的化身,是记忆的报复,是那些死去的人,用最后的气息,在杀人者身上烙下的印记。
“会消失吗?”李子荣问。
“不会。”老赵头摇头,“只会越来越浓。浓到最后,你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我认识一个老兵,后来疯了,整天说闻到尸臭味,但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他最后用刺刀捅穿了自己的喉咙——说想闻闻自己的血是什么味。”
李子荣打了个寒颤。
“怕了?”老赵头问。
“嗯。”
“怕就好。”老赵头拍拍他的肩,“怕,说明你还没变成野兽。等哪天不怕了,连味道都闻不到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真的完了。是什么意思?是死了,还是变成了行尸走肉?
李子荣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变成那样。不想忘记母亲烧焦的味道,不想忘记小桃红的银铃铛,不想忘记菱塘的白鹭,不想忘记自己曾经是谁。
可是战争在改变他,一点一点,像水侵蚀石头。今天杀一个人,明天杀两个人,后天杀三个人……杀着杀着,手就不抖了,心就不疼了,连烧焦的味道,也许都会习惯。
然后呢?
然后他就变成了老赵头,变成了王德彪,变成了那些眼睛里没有光、只有麻木和杀气的士兵。然后他就真的回不去了,即使身体回到牛桥村,心也回不去了。
因为心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和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一起,烂在了泥土里。
“睡吧。”老赵头站起来,“明天还要行军。”
李子荣回到破庙,躺下。闭上眼睛,但睡不着。烧焦的味道还在,像一层无形的纱布,蒙在脸上,闷得喘不过气。
他想起怀表里的那个女子。她还在等吗?也许已经等到了阵亡通知书,也许还在痴痴地等,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就像小桃红在等他。
他会回去吗?能回去吗?回去了,手上沾满血的他,还配得上那个在杏花开时捡花瓣的女孩吗?
不知道。
他只有活着,活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然后……然后再想。
可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没有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杀,杀,杀。杀到一方死光,或者,杀到自己死光。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他十五岁抽中的那支“去”签。
这就是命运。
他翻了个身,脸贴着冰冷的地面。
烧焦的味道更浓了。
像母亲的怀抱,温暖,却致命。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
梦里,他回到了菱塘。白鹭在飞,桐花在落,小桃红站在柳树下,辫梢的银铃铛叮当作响。她笑着,伸出手:“阿荣,你回来了。”
他也笑,伸手去握。
但他的手是血红的,沾满了洗不掉的血。
小桃红的手缩回去了,笑容消失了,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她说:“你不是阿荣。”
然后她转身,走了。银铃铛掉在地上,掉进泥沟里,沉没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
血还在流,滴在地上,染红了桐花,染白了白鹭,染黑了整个春天。
烧焦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他醒了。
天还没亮。
远处传来集结的哨声。
新的一天,新的杀戮,开始了。
他爬起来,整理装备,检查刺刀。
刀很亮,映出他麻木的脸。
那张脸上,已经看不出十五岁少年的痕迹了。
只有血,只有灰,只有死亡的气息。
和一股永远洗不掉的、烧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