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了许久,久到苏晚几乎要在紧绷的疲惫和心死般的绝望中昏睡过去。当她再次被窗外刺目的光线晃醒时,映入眼帘的,已不再是破败的旧城区,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到令人心慌的大海。
车子沿着私家海岸线行驶,最终穿过一道隐蔽在嶙峋礁石后的自动铁门,驶入一座完全独立于世的现代风格别墅。别墅通体以浅灰色石材和玻璃构成,线条冷硬利落,如同一个巨大的、精致的几何体,沉默地矗立在悬崖边缘,俯瞰着下方波涛汹涌的海面。
这里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孤寂得令人窒息。
车子在主入口处停下。陆辰逸率先下车,没有等她,也没有任何指示,径直走向那扇巨大的、厚重的双开青铜门。一个穿着制服、面容刻板的中年女管家早已垂手恭立在一旁,见到陆辰逸,恭敬地躬身:“先生。”
苏晚自己推开车门,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花岗岩地面上。海风猛烈,带着咸腥的气息,瞬间吹乱了她早已不复顺滑的长发,单薄的礼服裙摆被风裹挟着,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瑟瑟发抖的轮廓。
她跟着陆辰逸,踏入了这座“新家”。
内部空间极致开阔,挑高的穹顶,巨大的落地玻璃墙毫无遮挡地将壮丽海景引入室内。装修是冷感的现代极简风格,家具寥寥,色彩只有黑、白、灰,以及大量使用的金属和玻璃材质。一切看起来一尘不染,精致奢华,却没有任何生活的烟火气,冷得像一个博物馆,或者说,一个设计精美的牢笼。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窗户。并非普通的玻璃,而是带着细微纹路的特种材质,从内部可以清晰看到外面,但光线透入的方式有些异样。而且,每一扇窗,包括那面巨大的观景玻璃墙,内侧都安装了纤细却无比坚固的、加密的金属护栏,栏杆之间的缝隙,仅能伸出一只手掌。
陆辰逸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那片仿佛没有尽头的蓝色。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离开这栋房子半步。”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扫描仪,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冷漠。
“这里有你需要的一切。衣服,食物,书籍,甚至……”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残忍的弧度,“……你最喜欢的星辰花。”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在客厅的一个角落,有一个小巧的、同样被加密玻璃罩住的恒温花箱,里面几株星辰花在人工光源下,幽蓝地闪烁着微弱的光。
将她最爱的东西,变成囚禁她的装饰品。这份“心意”,何其残忍。
“为什么?”苏晚抬起头,声音因为干渴和虚弱而发颤,但她还是问出了口,“你既然认定我背叛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为什么不干脆……”
“干脆什么?”陆辰逸打断她,向前走了两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放过你?让你和顾言深远走高飞?”
他低下头,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扭曲的恨意与掌控欲。
“苏晚,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仿佛要确保每个字都刻进她的脑子里,“你是我陆辰逸的女人,哪怕你脏了,碎了,也只能待在我为你划定的地方。你的自由,你的喜怒,甚至你的生死,从你招惹上我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你自己。”
他的目光掠过她手腕上那圈明显的青紫,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把你关在这里,是提醒你,你是个罪人。也是提醒我,我曾经有多么愚蠢可笑。”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用指尖,隔空点了点她的心脏位置,动作轻蔑。
“这里,永远欠我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惨白,径直对那个一直沉默如背景板的管家吩咐:“李管家,看好她。她若少一根头发,或者试图离开,”他顿了顿,声音淬冰,“你知道后果。”
“是,先生。”李管家垂首,声音毫无起伏。
陆辰逸最后用那种冰冷刺骨的目光看了苏晚一眼,仿佛要将她彻底冻结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然后转身,毫无留恋地大步离开。
沉重的青铜大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如同墓穴封土般的巨响。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苏晚和李管家。
李管家走上前,面无表情,声音如同机器:“苏小姐,您的房间在二楼,日用品已备齐。请您跟我来。”
苏晚像一具被抽走了线的木偶,麻木地跟着她走上旋转楼梯。二楼的主卧同样面对着大海,视野绝佳,陈设奢华,却同样冰冷,同样有着无法忽视的加密护栏。
李管家将她引入房间后,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并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苏晚没有去试门是否被反锁,她知道那毫无意义。
她走到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前,伸出手,指尖触碰那冰凉的、带着纹路的特种玻璃和后面更加冰冷的金属栏杆。栏杆的接口处严丝合缝,工艺精湛,杜绝了一切侥幸。
窗外,碧海蓝天,海鸥翱翔,自由的气息仿佛触手可及,却又被这无形的壁垒彻底隔绝。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墙,蜷缩起身体。阳光透过加密的玻璃和栏杆,在地毯上投下斑驳而扭曲的光影,如同她此刻破碎不堪的人生。
手腕上的疼痛隐隐传来,陆辰逸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滨海囚牢。
这里是她赎罪的祭坛,也是陆辰逸发泄恨意的炼狱。而她,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这具躯壳,和一颗在绝望与无尽爱意中反复煎熬的心。
她将脸埋入膝盖,无声地流泪。泪水滴落在昂贵却冰冷的地毯上,迅速被吸收,不留一丝痕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床头柜上一个看似普通的电子闹钟。闹钟的底座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属于闹钟本身的蓝色指示灯,极其微弱地、规律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顾言深曾经告诉过她的,一种极其隐蔽的、单向信号接收器的标记。只有在特定频率被激活时,才会闪烁。
林修的人,已经将“工具”送进来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泪水瞬间止住。绝望的深渊里,似乎透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足以让她抓住的光。
献祭之路,她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