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12:05:15

顾妈妈的出现,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沈清弦濒临枯竭的心田。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孤独与无助感,却因此驱散了大半。她知道,自己不再是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

接下来的两日,沈清弦依旧在锦瑟院“静养”,按时服药,安心休憩,对外界不闻不问,仿佛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伤病和待嫁的忐忑之中。柳氏派人送来的各类婚礼用品样本、布料图样,她都只让采薇粗略看过,便以“母亲眼光自是好的,女儿无有不依”为由,悉数送回,表现得极为温顺信赖。这番作态,果然让柳氏那边放松了些许警惕,只当她是被春桃之事吓破了胆,或是伤势沉重无力折腾,更加放心大胆地“操持”起来。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止息。

第二日深夜,子时刚过,万籁俱寂。锦瑟院内室的窗棂再次被无声无息地推开,顾妈妈那熟悉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潜入。

“小姐。”顾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夜行后的微喘,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

“妈妈辛苦了,快坐下说话。”沈清弦早已屏退了左右,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小灯,见状立刻坐起身,压低声音急切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顾妈妈在脚踏上坐下,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禀报:“老奴昨夜先去探了‘锦荣院’(柳氏居所)。那毒妇警觉得很,院内巡夜的婆子比往常多了一倍,尤其是靠近正房和小库房的地方。老奴费了些功夫,才寻到空隙,潜到后窗下。”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细节,声音更沉:“屋里头,柳氏正和她那个心腹张妈妈低声说话。老奴听得不甚真切,但断断续续听到几句……似乎是在说小姐您的……嫁衣。”

“嫁衣?”沈清弦眸光一凝。

“是,”顾妈妈点头,脸上露出愤恨之色,“老奴听到张妈妈说‘……尺寸已按旧例略改了些许,腰身处收了一寸,袖长也短了半分,用的是最时兴的织金云锦,光华灿烂,只是……料子似乎比往年进上的要紧实些,穿久了怕是……’后面的话就被柳氏打断了,只听得柳氏冷笑一声,说‘……要的便是她风光……也让她尝尝风光背后的滋味……’”

沈清弦心中冷笑。果然!柳氏果然在嫁衣上动了手脚!略改尺寸,让她穿着不合身,行动不便;料子紧实,穿久了必然沉重板硬,甚至可能摩擦皮肤!在大婚当日,穿着这样一身看似华美实则受罪的嫁衣,行完冗长复杂的礼仪,她一个“重伤初愈”的弱质女流,如何能支撑得住?届时步履蹒跚,神色痛苦,落在皇室和宾客眼中,会是什么印象?体弱?失仪?甚至……不祥?

好毒辣的算计!看似无关痛痒的小改动,却能让她在最重要的场合丑态百出!

“还有呢?”沈清弦声音冰冷。

“老奴还听到她们提及宫中派来教导礼仪的嬷嬷,姓严,似乎与张妈妈是旧识。柳氏吩咐张妈妈,要好生‘打点’,让严嬷嬷在教导时,‘务必严格些’。”顾妈妈补充道。

沈清弦眼中寒光更盛。“严格”?只怕是变着法子的折磨和刁难吧?在学规矩的过程中让她多吃些苦头,甚至留下些“不懂规矩”、“资质愚钝”的印象,为她日后在皇室生活埋下隐患。柳氏这是要将她里外都逼入绝境!

“之后,老奴又绕去了‘芙蕖苑’(沈清芙居所)。”顾妈妈继续道,“二小姐倒是心大,早已睡下。不过,老奴在她外间的小书房里,发现了一样东西。”顾妈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普通帕子包裹着的小物件。

沈清弦接过,打开帕子,里面赫然是一小截断裂的、颜色鲜艳的红色丝线,丝线上还沾染着些许已经干涸、颜色发暗的疑似血迹,以及几不可查的一点……泥土。

“这是……”沈清弦拈起那截丝线,仔细端详。这丝线质地很好,颜色是正红,绝非普通丫鬟所能用。而上面的血迹和泥土……

顾妈妈低声道:“老奴发现它时,它被随意丢弃在废纸篓的角落,混在些写坏的字帖里。看这颜色和质地,倒像是……女子束发用的丝绦,或是……某些精致荷包、香囊的穗子。”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沉!红色丝绦?沾染血迹和泥土?被随意丢弃在沈清芙书房的废纸篓里?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瞬间划过她的脑海!她坠楼那日,恍惚间,似乎瞥见推她之人转身逃离时,裙裾翻飞间,有一抹鲜艳的红色一闪而逝!当时她只以为是剧痛下的幻觉或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并未深想……

难道……那抹红色,就是沈清芙束发的丝绦,在推搡挣扎间,被栏杆或其他尖锐处勾住,断裂开来,甚至沾染上了她当时磕碰出的血迹,又沾上了阁楼地面的灰尘?!

而这截至关重要的证物,竟然被沈清芙这个蠢货,随手扔在了自己书房的废纸篓里?!她大概是以为无人会注意,或者觉得已经处理干净了?

沈清弦握着那截冰凉丝线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这不是幻觉!这就是沈清芙推她下楼的铁证!

虽然仅凭这一小截丝线,还不足以彻底钉死沈清芙,毕竟她可以狡辩是其他时候不小心勾破的。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突破口!一个能撕开沈清芙伪善面具,甚至可能牵出柳氏的重大线索!

“妈妈,此物至关重要!”沈清弦将丝线重新用帕子包好,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复仇的一线曙光,“您立了大功!”

顾妈妈见沈清弦如此重视,也知此物不凡,低声道:“小姐,是否需要老奴将此物……”

“不,”沈清弦果断摇头,眼神冷静得可怕,“现在还不是时候。仅凭此物,还动不了她们根本,反而会打草惊蛇。柳氏若知此物落在我们手中,必有后手。我们需要等待更合适的时机,或者……找到更多能将她们一举钉死的证据!”

她将丝线贴身收好,如同藏起一柄淬毒的匕首。

“妈妈,您继续暗中监视,尤其是注意柳氏与那位严嬷嬷的接触,以及她们在嫁衣和其他婚礼用品上的具体动作。另外……”沈清弦沉吟道,“想办法查一查,沈清芙近日是否丢弃或损坏过什么红色的衣物、饰品,尤其是丝绦、荷包之类。”

“老奴明白!”顾妈妈郑重点头。

交代完毕,顾妈妈不敢久留,再次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室内重归寂静,唯有那盏小灯跳跃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沈清弦苍白而冷冽的侧脸。

她缓缓躺下,指尖隔着衣物,能感受到那截丝线坚硬的轮廓。

嫁衣的陷阱,严嬷嬷的刁难,还有这意外获得的、指向沈清芙的证物……

柳氏母女的阴谋,如同一张逐渐清晰的蛛网,在她面前铺开。

而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猎物上门的昆虫。

现在,该轮到她了。

只是,该如何利用这截丝线,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又该如何应对那即将到来的、针对嫁衣和礼仪的刁难?

沈清弦闭上眼,脑海中飞速盘算着,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渐渐形成。

夜,还很长。而隐藏在黑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柳氏绝不会想到,她自以为隐秘的谋划,已然暴露。而沈清芙更不会知道,她无意中留下的破绽,将成为刺向她自己的第一根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