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22:45:56

第1章

近来江城圈内又一大新闻,骆迟深为哄新养的小白花一笑,在暴雪天非要去攀那座没开发过的野峰。

结果就是摔断了一条腿。

我连夜被骆迟深一个电话call回老宅照顾他。

他左手叉着我削好的苹果往嘴里送,右手搂着他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白花。

“抱歉啊,潇潇娇得很,做不来这些,我也不习惯外人照顾我。这段时间只能辛苦你了。”

我连皮带肉撕下一块儿手上粘着的胶水:“你当初说,如果院里那棵枯死的西府海棠能再开花,你就同意离婚。这话,还算数吗?”

他撇了眼窗外万物凋零的庭院,笑着应声:“算啊,不过铁树难开花,枯木难逢春,你的算盘要落空......”

话未落。

庭院里的射灯突然全部亮起,照亮了那棵本该枯槁的老树。

满树枝头,竟真的缀满了红艳艳的海棠花。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那就签字吧。”

1

骆迟深是在三天前出事的。

那天暴雪红色预警。

白潇潇发了条朋友圈:听闻在雪山之巅许愿,神明便能听见你的愿望。

骆迟深看了。

二话不说就从仓库里翻出了那套,和我在一起后再没用过的登山装备。

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对白潇潇是上了心的。

他是骆家独子,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天之骄子,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现在却愿意为了白潇潇的一句话,亲自动身。

我下意识想拦,却被他一把推开。

“钟妮,小姑娘爱浪漫,你不懂。”他一边检查锁扣,一边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天冷,你好好在家呆着,别总是扫兴。”

我当然不懂。

我与他结婚五年,他对我早已没了当初的耐心与激情。

从前那些为了搏我一笑,不惜千金的小惊喜,如今悉数落在了别人身上。

我只知道,暴雪天进野山,那是不要命了。

现在好了。

浪漫的代价是一条腿粉碎性骨折,外加轻微脑震荡。

要不是砸钱请了私人救援队硬闯进去,他这会儿估计已经硬了。

我把协议书摊平。

上面的条款简单明了,骆家那些能生钱的股份、基金、豪车,我一样没要。

只要了一套我们婚后常住的江边别墅。

骆迟深拍了拍白潇潇的背,示意她先出去。

门关上后,他才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那几页纸,

“就要这个?”

“传出去别人还得说我骆家小气,离个婚就给前妻留个睡觉的地方。”

我没接他的话茬,刷刷两下,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骆迟深忽然叹了口气,拿起那份协议,几下就撕成了碎片,扬手一撒,纸片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他伸手拉住我,微微用力,我跌坐在他怀里。

“生气了?”

他语气放得很软,“潇潇胆子小,那天吓坏了,一见不到我就哭得喘不上气,我没办法,只能把她带回来了。”

以前骆迟深在外面玩得再疯,哪怕花边新闻的照片飞得满天都是,他也从没把人带到我面前,更别提带回老宅。

白潇潇,是第一个。

骆迟深的指尖触碰到了我手上干涸的胶水痕迹,动作顿了顿,目光又落回窗外那棵“繁花似锦”的枯树上。

“挺好看的,”他话锋一转,“可是钟妮,怎么能一样呢?假的终究是假的。”

暴雪初歇,庭院里积雪未消,那满树的红在雪夜里红得惊心动魄,妖异又决绝。

为了这片红,我花了整整三天三夜。

手指被细铁丝扎得全是针眼,胶水把指纹都糊平了,才把这几千朵高仿的绢花,一朵一朵绑在那棵枯死的树干上。

风雪太大,为了不让花被吹掉,我用了粘性最强的胶,沾在手上撕都撕不下来,最后只能连皮带肉地往下抠。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让我时刻保持着清醒。

我挣脱他的怀抱。

“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不是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

“就像你当初娶我,发誓说会爱我一辈子,结果现在不也搂着别人?”

“过程变了,结果不也是‘夫妻’吗?既然你的誓言可以是假的,这满树的海棠,为什么不能是假的?”

2

骆迟深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底那种熟悉的、笃定的光芒晃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用这番话堵他。

其实我也不是生来就这么清醒的。

十八岁在江大,我第一次见到骆迟深。

他是被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家世显赫,张扬得不可一世,连走路都带着风。

而我只是个拿着全额奖学金,一门心思只想毕业后留在江城扎根的普通女孩。

我们的相遇,俗套得像八点档的狗血剧。

他和朋友打赌,一个月内,追到我这个全校闻名的“冰山”。

他赢了。

而我输得一塌涂地。

年少的爱情总是轰轰烈烈。

骆迟深带我逃掉无聊的公共课,开几个小时的车去城郊,就为了看一场日落。

他会在图书馆自习室的角落,趁着书架的遮挡,偷偷吻我。

会在我生日那天,开着他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在女生宿舍楼下摆满九百九十九朵白玫瑰,引得整栋楼的女生都在尖叫。

可惜知晓赌约的那天,尽管痛心,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扇了骆迟深一巴掌。

我哭着跑走,骆迟深在我身后放着狠话:“钟妮你他妈装什么!你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能跟我谈恋爱!”

后来一语成谶。

拐角我就出了车祸。

醒来后,那是我见过骆家太子爷最狼狈的一次。

一向不可一世的他,哭得浑身颤抖,流着泪说着自己嘴硬,自己混蛋。

赌约是真,他却言自己早就动了心。

眼泪鼻涕全蹭在了被单上,烫得我心尖发颤。

那时的骆迟深,眼里只有我,热烈又真诚。

仿佛只要我点个头,他能把心都掏出来给我

毕业那年,他顶着家族所有的压力,在骆家老宅门口跪了一夜,求老爷子同意我们的婚事。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全身,他却连背脊都没弯一下。

老爷子终究是叹了气,点了头。

“迟深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这辈子没这么认真过。”

“但钟妮,你记住,豪门媳妇不好当,路是你自己选的。”

那时候我太年轻,以为一个男人肯为你下跪,肯为你与全世界为敌,那就是爱了。

我以为爱能抵万难。

可我忘了,激情会褪,承诺会变,人是会腻的。

婚后第三年,他的那帮“兄弟”给他办生日派对。

我去送惊喜的时候,包厢门没关严。

骆迟深坐在正中间,怀里搂着一个清纯的女大学生,眉眼间是我熟悉的调笑。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

我砸了蛋糕,掀了桌子,将会所闹得鸡飞狗天。

最后,他紧紧抱着我,一遍遍地道歉,发毒誓,说只是逢场作戏,说那些女人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说他心里始终只有我一个。

我相信了。

或者说,我选择了相信。

因为我舍不得,舍不得我们曾经那么美好的过去。

可我原谅得太轻易,轻易到让他觉得,犯错的成本,原来这么低。

后来这样“逢场作戏”的次数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女大学生,到后来的小模特,再到新晋的小明星。

我的心,也从一开始的刀绞般疼痛,到后来的麻木不仁。

说来也怪,也是在那年冬天,院里的西府海棠毫无征兆地枯死了。

满树繁花,一夕凋零。

就像我和骆迟深的感情。

我在骆迟深又一次在车内被拍到和小花热吻的时候,提了离婚。

他喝得酩酊大醉,像个无赖一样对我笑。

“想离婚?可以啊。”

他指着窗外那棵枯死的黑树干,“等这棵树再开花,我就放你走。”

他笃定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像他笃定,我钟妮这辈子,都耗在他身上,离不开他一样。

3

卧室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哎哟!我的阿深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骆母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怎么样啊?疼不疼啊?妈咪在外面旅游看到消息,心都快吓停了!”

骆迟深重新弯起那双招人的桃花眼。

“妈咪,好痛呀。”他指了指打着石膏的腿,“这次是真的栽了,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骆母抬手就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却没用力:“死孩子,胡说什么!呸呸呸!”

两人寒暄了好一阵,骆母那双精明的吊梢眼才终于舍得转个向。

她上下瞟了我一眼,眼里的暖意褪得干净,冷声道:“跟我出来。”

门被轻轻带上,刚一站定,一个耳光就结结实实地扇了过来。

“啪!”

脸颊火辣辣地疼。

骆母手上那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在我脸上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

她指尖几乎戳到我的额头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气:“钟妮,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别让阿深玩那些危险的玩意儿吗?”

她越说越气,又推了我一把:“你这个骆太太是怎么当的?这点事都做不好?阿深是什么身份?他是骆家的独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把你这条贱命赔进来都不够!”

早些年,骆迟深酷爱极限运动。

飙车、跳伞、去无人区徒步,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骆母劝不住他,便把所有的压力都转嫁到我身上,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念叨,说我是骆迟深的妻子,是他的风筝线,无论如何要拉住他。

后来骆迟深不愿我为难,主动将所有装备锁进了仓库,再没动过。

我用舌尖顶了顶破损的嘴角:“妈,腿长在他身上,心长在别人身上。他要去给别人摘星星摘月亮,我拿什么拦?拿命吗?”

骆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敢顶嘴。

她刚要发作,骆迟深那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妈咪呀,我要喝你煲的汤。”

骆母只得狠狠瞪我一眼。

临下楼前,她停住脚步,用一种极为嫌弃的眼神,从头到脚将我扫视了一遍。

“光吃饭不下蛋,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真不知道有什么用。”

我站在走廊里,冰冷的空气从四肢渗透到全身。

骆母向来是看不上我的。

我又迟迟没有生育,更是让她事事看我不顺眼。

起初,骆迟深为了护着我,没少与骆母争吵,甚至为了不让我受委屈,搬离了老宅。

那时候我和骆母虽然有些隔阂,但也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可现在,他懒得再去周旋,骆母每次见我,自然也少不了夹枪带棒地讥讽几句。

我靠着冰凉的墙壁,脸上的痛感渐渐麻木了,连带着双手都有些发麻。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幸好。

幸好我跟骆迟深没孩子。

幸好那个曾经差点到来的小生命,终究没有选择投生在这个早已腐烂的泥潭里。

若是有了软肋,今日这婚,怕是即便满院海棠开成了血,我也没那个勇气离了。

眼前笼罩下一片阴影,白潇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骆太太,你这又是何必呢?耍这种欲擒故纵的小手段,有意思吗?”

她轻笑一声,语气里全是看透世俗的得意,“不过我懂,苦肉计嘛,虽然老套,但对迟深这种顺风顺水长大的少爷,确实好用。”

欲擒故纵。

这个词用得倒也没错。

从前,每当我被骆迟深那些莺莺燕燕气得狠了,提一次离婚,他总会收敛几分,

就像一个拿着空枪吓唬人的小孩,一次次扣动扳机,听个响儿,换来对方暂时的妥协。

离婚提多了,骆迟深也就摸透了我的底牌——我舍不得他,我离不开他。

所以今天,当那份协议书摆在他面前时,他才会撕得那么干脆,笑得那么笃定。

可惜这次,我是认真的。

白潇潇见我不回话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了些。

“可这有什么用呢?迟深的心不在你身上了,你就算用铁链拴着他也没用。”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骆太太的位置,你想要就拿去。只要你能让他签字。”

白潇潇却伸手拦住了我:“不过呢,骆太太,这一次你也不用再白费心机了。你可以趁早收拾东西滚蛋了。”

她俯下身,凑到我的耳边。

“因为神明真的回应我的愿望了。”

“我怀孕了。”

4

我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

那里面孕育着骆迟深的孩子。

我以为自己会出现耳鸣,或者眩晕,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天崩地裂。

但奇怪的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甚至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枯树开花可以是假的。

但孩子是真的。

骆家那种重注血脉的门第,绝不会允许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只要这个孩子存在,我和骆迟深之间那原本还藕断丝连的婚姻,就被彻底判了死刑。

我看着白潇潇,突然笑了。

我的反应显然超出了白潇潇的预料。

她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眉头皱起,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你笑什么?吓傻了?”

“没有。”

我摇摇头,“恭喜啊。”

白潇潇愣住了。

“几个月了?”我问。

“......不到两个月。”她下意识回答,随即反应过来,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你要是敢动这个孩子一根汗毛,骆家不会放过你的!”

我怎么会害她,感谢她还来不及。

我绕过她下了楼,心情甚好地重新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回到卧室,骆迟深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他歪头打量着我脸上的红痕,从床头柜里拿出支药膏:“抱歉啊,妈就是太紧张我了,脾气急了点,回头我会说她的。”

药膏冰凉的触感点在脸上,他涂抹的动作很仔细,指腹温热。

“明天下午张太约你喝下午茶,我帮你应了,你们去逛逛街,买点喜欢的东西。”

这套流程,我再熟悉不过。

张太她们那群富家太太,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是常态,圈子里心照不宣,大家早就练就了一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本事。

每当我闹得狠了,骆迟深就会安排几位“过来人”在我面前现身说法。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那些陈词滥调。

“男人嘛,都是图个新鲜。”

“你只要记住,骆太太的位置是你的,这就够了。”

“家里的饭吃久了,总想尝尝外面的快餐,尝过了,还是会回家的。”

她们劝我,要懂事,要大度,要守好自己的江山。

可凭什么?

凭什么骆迟深能心安理得地毁掉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却要我守着婚姻的空壳,在这座坟墓里假装岁月静好。

我挥开他的手,药膏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墙角。

我重新将打印好的协议书拍在他面前。

“骆迟深,我真的累了。”

“你放过我吧。”

骆迟深脸上的温软终于挂不住了。

“钟妮,你闹够没有?”他皱起眉,眼里的耐心消磨殆尽,“你是我认定的骆太太,没人能动摇你的位置。”

“钱、权,我骆迟深能给你的,都给你了。你到底还要怎么样?在家里安分一点不行吗?”

我呼吸滞了一下。

心脏像是被攥紧,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密密麻匝的疼。

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陌生。

从前的那些爱与恨,那些奋不顾身,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

我缓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骆迟深,我在你眼里......就是图你这些东西,是吗?”

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到底还是拿起协议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将签好字的协议递给我,语气里透着一丝烦躁,“你又何必非要这么想。”

我接过那几页纸,指尖冰凉,摇了摇头。

不重要了。

普通人想求一份长长久久的爱,都如水中捞月,空中楼阁。

在这金玉堆砌的豪门里,更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