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23:48:28

薄屹也不是每天都雷打不动的早起。

像今天,他就贪晚了。

起床时,身侧已经空了。

这情形倒是挺难得。

往日里,沈明月哪怕只是轻轻翻个身,他都会循着动静醒来。

他走出卧室,正巧与从外面回来的沈明月迎面遇上。

她手里拎着两个麦当劳的袋子。

“醒了?”沈明月看到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餐桌,“我下楼买了早餐。”

她不会做饭。

薄屹嗯了一声,转身去洗漱。

用的还是沈明月的刷牙杯。

一个不介意。

一个不嫌弃。

寻常得像对儿老夫老妻。

等他出来,沈明月已经将早餐摆好,两个麦满分汉堡,两杯热咖啡,还有一份薯饼。

“不知道你吃什么,按我自己习惯买的。”她推给他一杯咖啡,“美式。”

“可以。”薄屹在她对面坐下,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虽然只是快餐店的普通水准。

“你经常喝这个?”他随口问。

“每天必喝。”沈明月拿起自己的汉堡,“咖啡是我续命的东西,尤其值班和手术日。”

薄屹颔了颔首,表示理解这种高强度工作下的需求。

他也总喝,“我那儿有些不错的豆子,回头送你。”他端起咖啡,“应该比这个好喝。”

沈明月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挑,能提神就行,但对于他的好意,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好啊,谢谢。”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吃到一半,薄屹开口:“下周我要去上海。”

“嗯,知道了。”沈明月继续吃着手里的薯饼。

薄屹原本还等着她能多问一句“去做什么?要去多久?”。

哪怕只是随口的叮嘱也好。

可她偏……

他啧了一下,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 “就这?”

沈明月被他问得一愣,抬起头,眼神里透出不解,似乎在问:不然呢?

还需要她发表什么送别感言吗?

薄屹看着她这副完全没领会的样子,叹了口气,“上海那边的公司,年底有个审计。” 她没问,但他觉得该告诉她,“预计去一周。”

汲取了上次失联半个月的教训,他说:“我不在家的这期间,每天都会跟你报备行程。”

“好。”沈明月听明白了,她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很体贴地补充一句:“不过你忙的话,也不用必须联系我,我这边时间也不固定。”

她的意思很明确,理解并接受你的安排,但不必当成负担或任务,我们各自以工作为重。

这下,薄屹的胸口更堵了。

不过,他会自我消化的。

“看情况吧。”他没有直接应允或反驳,只是模棱两可地回了三个字,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攻略沈明月这件事,得慢慢来。

两人一同出门。

关于谁开车、谁送谁的问题,昨晚已经定好,按计划执行便是。

车子在医院附近的停车点停下,“就这儿吧,里面不好进。”沈明月解开安全带。

“嗯。”薄屹应了一声。

沈明月推开车门,回头对他说:“开车小心。”

“嗯。”薄屹看着她,回了一句,“晚上来接你。”

“好。”沈明月关上车门,快步朝医院大门走去,身影很快融入匆匆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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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月在嘉禾内部小有名气。

人漂亮,专业能力强,但性子总带着一种疏离感,不参与科室里过多的家长里短,也不热衷任何非必要的社交。

即便如此,她仍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本院其他科室的医生含蓄示意。

也有条件不错的患者家属或本人试图接近。

但都无功而返。

护士站的小姑娘们私下议论,说沈医生像朵长在雪线以上的高山牡丹,好看,但一般人摘不到。

众多或明或暗的追求者中,程开心算是最执着高调的一个。

程开心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家境优渥,性格外放,甚至有些天真莽撞。

三个月前,他因脑垂体瘤入院,主刀医生正是沈明月。

手术很成功,沈明月专业利落的风格,不知怎么就印在了这位患者的心里。

出院后,程开心便隔三差五往医院跑,美其名曰来复查,实则每次目的明确——找沈明月。

他来得勤,且从不空手,有时是包装精致的进口水果,有时是热门甜品店的限量蛋糕,连带着护士站的护士们都能沾光。

他嘴甜,会来事,外加当初入院时是院长亲自带到神外,很快就跟科室里不少人混了个脸熟。

有相熟的护士跟沈明月开玩笑:“沈医生,程公子这复查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我看他恢复得比谁都好。”

另一个更促狭的接话:“就是,都说女大三抱金砖,程公子这是想抱两块金砖呀。”

沈明月听了,总是微微蹙眉,语气严肃:“别开这种玩笑,影响不好。”

她私下里也明确拒绝过程开心,但他依旧热情不减。

薄屹将车直接开进员工停车场,看了眼时间,比约定的早到了。

他给沈明月发了条信息,告知已到,便靠在椅背上,翻看助理发来的几份待审文件。

医院里,沈明月这边却不太顺利。

门诊时遇到一个情况复杂的病人,详细解释和沟通耗去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

等她处理完,匆匆赶回神经外科病区时,早已过了时间。

她脚步有些急,只想快点收拾好东西下楼。

然而,转过一个走廊拐角,她脚步猛地顿住。

程开心正捧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香槟玫瑰,斜倚在她办公室门边。

沈明月下意识想转身从另一条路绕开,但程开心已经看到了她,眼睛一亮,立刻笑容灿烂地迎了上来。

“沈医生!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他语气熟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忱,将那束玫瑰不由分说地往她面前一递,“路过花店,看到这花开得好,特别配你。”

沈明月没接,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程先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请你不要再这样。而且…”她亮出手中的婚戒,“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程开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换上一副不信的表情,“沈医生,你拒绝人的借口也太假了,我打听过了,你一直都是单身,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可能突然就结婚了?”

他堵在路中间,身形虽然不算特别高大,但带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让沈明月一时难以脱身。

走廊里偶尔有医护人员或病人家属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让她倍感困扰和尴尬。

“程先生,请你让开,我还有事。”沈明月的语气冷了下来。

“什么事这么急?一起吃个晚饭不行吗?就当感谢你救了我……”程开心还在试图说服,甚至想伸手去拉她的衣袖。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带着明显冷意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打破了这令人不快的僵持:

“她没空。”

沈明月和程开心同时循声望去。

薄屹已经走了过来,他穿着挺括的深色大衣,步伐沉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程开心和他手里那束碍眼的玫瑰时,目光沉得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他等得久了,直接上来找她,却撞见了这一幕。

他径直走到沈明月身边,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是一个充满保护性和宣示意味的姿态。

然后,他才将目光完全落在已经呆住的程开心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在这儿做什么?”

程开心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屹…屹哥?”程开心的声音都变了调,“我……我来复查,不对,我看病……” 程开心语无伦次,后背开始冒冷汗。

某个可怕的猜测瞬间攫住了他。

他家和薄家有交情,他哥程开颜更是薄屹的多年好友,他从小没少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跑。

可惜俩人不带他这小屁孩一起玩。

薄屹在他心里,一直是需要仰望且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

薄屹点了点头,极其自然地伸手揽过沈明月的肩,“看病找医生去啊,堵着你嫂子是怎么回事?”

沈明月也没想到这俩人会认识。

程开心被他一句话噎得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不是……屹哥,你听我解释……”

走廊里虽然已是下班时间,但仍有零星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经过,探究的目光已经似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沈明月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成为明天科室里的谈资。

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拉薄屹揽在她身侧手臂上的衣袖。

动作很细微,但薄屹立刻感受到了。

他侧眸,瞥了她一眼。

眼神里有一丝差不多得了的请求。

薄屹重新将视线投向面如土色的程开心,到底没再继续施压,只是顺着那拙劣的借口,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既然来看病,那就赶紧去看。这会门诊已经下班了,”他抬腕看了眼表,“你得挂急诊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提醒,但结合他冰冷的眼神和当下的情景,更像是一种带着嘲讽的逐客令。

你不是要看病吗?那就去该去的地方,别在这儿碍眼。

程开心如蒙大赦,却又更加无地自容。

他胡乱地点头,看也不敢再看沈明月,更不敢看薄屹。

怀里的玫瑰,像抱了个炸药包,低着头,逃离了走廊。

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却掩不住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凝滞感。

薄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中央扶手上,时不时地看向沈明月,“程开心那小子,像今天这样骚扰你,多久了?”

他的问题很直接,带着一种需要厘清事实的冷静,也暗藏着不易察觉的愠怒。

沈明月正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闻言转回头,她想了想,“从他出院后没多久开始吧,断断续续的。差不多…有两三个月了。”

两三个月。

薄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

这个时间不算短,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让他感到不悦。

不悦自己竟然这么晚才知道。

“以后他不会再去烦你了。”

薄屹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不带什么情绪。

沈明月并不怀疑他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以他对程开心的态度和那句嫂子的威慑力,程开心估计短期内都不敢再靠近医院这片区域。

“你们认识?”她问,带着求证,也带着点好奇。

毕竟,薄屹对程开心的态度,不像是对待一个完全的陌生人,更像是对待一个不懂事,需要教训的晚辈。

“嗯。”薄屹应了一声,“他哥程开颜,跟我从小一起长大。”

发小。

这个关系比单纯认识要深得多。

难怪程开心会吓成那样,也难怪薄屹处理起来如此直接且不留情面。

这不仅是警告程开心本人,恐怕也涉及到了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关系和面子。

沈明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没有继续追问薄屹具体会怎么做,也没有对发小这个关系发表任何看法。

这属于薄屹的社交范畴,她无意过多介入。

对她而言,程开心不再来纠缠,这就够了。

车子路过灯火通明的商业区,沈明月的目光被某处吸引,忽然开口:“前面路口停一下。”

薄屹侧头看她。

“我想吃糖葫芦。”沈明月指了一下路边那家熟悉的“小宝栗子”店铺。

薄屹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之前的冷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小要求冲散了些许。

他打了转向灯,缓缓靠边停车。

“在车上等着。”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沈明月隔着车窗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融入排队的人群,片刻后,他拿着糖葫芦和一小袋糖炒栗子回来。

车厢里顿时弥漫开甜甜的香气。

他先把热乎乎的栗子袋递给她,然后才将那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送到她面前。

沈明月接过糖葫芦,指尖碰到微凉的竹签和坚硬的糖壳,久违的童年记忆伴随着一丝甜意悄然复苏。

她低头,轻轻咬下一颗,冰糖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薄屹开车,不时瞄一眼沈明月。

她的吃相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咬着,偶尔伸出舌尖舔一下沾到唇角的糖屑,眉眼在糖葫芦的映衬下,似乎也柔和了些许,没了平日时的清冷。

“好吃吗?”他随口问。

“嗯。”沈明月将糖葫芦往他那边递了递,“你要尝尝吗?”

薄屹对这类零食没兴趣,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递到面前的糖葫芦,还是就着她手的位置,低头从那串被她咬过的糖葫芦上,小心地咬下了半颗山楂。

酸甜的滋味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但还不赖。

就像他和沈明月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