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再是垂涎美色,姜止还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小命保不保得住。
商阙此人处事狠辣、冷面无情、绵里藏针,这些姜止都是见识过的。
两人曾于前朝后宫之中搅弄风云,是争斗不休的死对头,商阙不知她,她却是知商阕的。
“大……大人留我在此做什么?”
姜止乖乖背手站在墙角,眼观鼻鼻观心,规矩到全然不像她。
商阙低咳着在茶案上重新坐下来,掀开新的茶杯,倒了茶,推到对面。
“过来坐吧!”
姜止咽了咽口水,小声嘟囔:“我可以跟小郡主一起去叫人给您老人家修屋顶啊……”
偏生把她扣在这里等着。
商阙抬头,诧异道:“姜三姑娘在说什么?”
姜止撇嘴,不情不愿的挪过去,坐下来。
抬袖就能隔空关门,分明身怀内功,还在这装聋!
“没……没什么,”姜止面上堆笑,一本正经的道:“就是这屋顶得修的快些,毕竟我听大人一直在咳,万一修不好,夜里着凉……就更不好了。”
商阙抬眉,又瞥了一眼屋顶的窟窿,心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这丫头委实太皮了些。
“祭司祠前头那棵树上光秃秃的两条枝干,也是让你薅出来了?”
姜止瞪眼:“你……你知道我在树上?”
商阙翩然一笑。
他生的好,神色温淡之时便多显出几分柔和,只平素板着脸,或漠然倦怠,笑的时候并不多见。
美人一笑,确实……是有些迷惑人的。
他喝了口茶,眼帘缓缓抬起,望着姜止的目光颇为审视:“祭司祠并非世人所见那般纯白无染,也不是高高在上,那里头的浑水……你最好离的远一点,沾到身上,可抖不掉。”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姜止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面上却佯作迷惑:“我是偷偷翻进去的,就看到一个老头,也没有旁的人,不过……大人教诲,小女子一定谨记在心!”
明艳俏皮的小丫头,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无限的生命力,眯着眼笑的时候又活脱脱像只狡黠的狐狸。
就是……一瞅就知道没往心里去。
商阙扫了她一眼,“过来。”
“啊?”
姜止看看自己,又瞅瞅对面,过……过哪儿去?她不就坐在这人对面吗?
“过来!”
商阙见她不动,遂重复一遍,好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蹙起。
姜止迷惑的眨眨眼,爬起来,跪坐到商阙那一头。
她没照镜子,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脑门子顶着的大包有多好笑,商阙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见那丫头离自己还是有段距离,只能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回:“靠的近些,抬头。”
姜止仰起脑袋,眨了眨眼,见商阕取了药,轻轻点在自己额头上。
“哎呦……”
好痛!
她鼓了鼓腮帮子,不高兴的嘟囔:“大人下手也太狠了些。”
商阙“嗯”了一声,“我如何对付贼人,你不是见过吗?”
当年捣了毒窝,顺便救自己出来的时候,商阙就是露过武功的。
他瞧着斯文孱弱,可当真露出武功的时候,还是不禁让人一惊。
救命之恩,成了他们之间最开始的纠葛。
两世的光影恍惚而过,姜止仰着头,盯着商阙精致的脸孔。
从这个角度,能够瞧见他的下颌线条,流畅又隽秀,再往上就是好看的唇形,微微抿着,唇色有些久病的淡白。
商阙动作一顿,实在忽略不了黏上来的那道灼烈视线,恰好药涂的差不多了,他就松了手,退开一些,又轻飘飘的瞟了那丫头一眼。
“擦擦口水。”
姜止下意识摸了摸唇角。
干的。
“大人真顽皮!”
她撇嘴,干脆也不挪走了,就这么探头望他。
余光瞥见他收起瓷瓶,鼻子动了动,姜止总觉得熟悉。
灵光倏尔闪过。
“这是我之前给大人的药,大人难道没有用吗?”
即便半生之事何其多,桩桩件件,纷杂凌乱,但偏生有些微渺的小事,会突然冒出头来,撞进脑海。
这是姜止制的伤药,交于商阕,表示感谢。
她说她只会制毒,也是头一次制药。
“我没受伤,用不着。”
商阙淡淡收入袖中。
姜止晃晃脑袋,摊开细白的掌心:“那还我吧!”
那人不可思议的望过来。
“救命之恩,还这样的薄礼还得讨回去?姜久久,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姜止“咯咯”笑出声来。
上一辈子,两人再如何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但姜止在他面前一惯是极容易放松下来的。
她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目光依旧是在那人好看的面孔上徘徊。
“大人提醒我不要乱来,可是大人去祭司祠又是做什么?我在树上端着瞧了一眼,那个传闻中的大祭司穿的黑黢黢的,身上透出一股子邪性,可不像好人,大人可得离他远一点才好。”
商阙在咳,抬手给自己添茶,腕子有些抖。
闻言,他瞥了一眼姜止,“大祭司若是知……咳咳……知道你这样评价他……”
“大人手下留情——”
姜止接了茶壶,笑嘻嘻的给他添茶。
真想探探他的脉。
可惜她不敢。
适可而止这个词,姜止还是懂的。
晏祈行事风格她一向清楚,失了半盏血,一定会对这个人的身体状况造成影响,但……这个人是来寻人的,中都贵女之中,有他寻的人。
究竟是谁?
姜止陷入沉思。
苏霁禾回来的时候就见姜止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在煮茶,蹲在炉子边上打瞌睡。
“阿止?”
苏霁禾凑过来拉她:“商大人呢?”
“唔……啊?商……商大人?”
睁开朦胧的睡眼,姜止迷糊着四下看了看,“刚……刚刚不是还在这儿吗?”
苏霁禾点点她的脑壳:“你呀!商大人面前也敢睡成这样,瞧瞧!水都烧干了!”
“哎呀!”
姜止赶紧手忙脚乱的拎开茶壶:“我就说怎么有一股子糊味儿呢……”
片刻之后,两个脑袋盯着烧穿的壶底,四目相对,一起眨呀眨——
入学第一日,先凿穿了夫子的屋顶,又烧穿了夫子水壶,这委实……有那么点过意不去。
“小郡主,”想了想,姜止用胳膊肘戳戳苏霁禾:“你那好东西多,有没有像样的茶壶?不如咱们今个儿先溜,改日带新茶壶,再来给商大人赔礼?”
苏霁禾点头如捣蒜:“有道理有道理……新茶壶嘛?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