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新时间:2025-12-28 00:54:09

顾铮看着那两个清丽的字,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的震动带着一股致命的磁性。

“臆想?”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两个字,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锁着她,里面的笑意不减,却多了几分侵略性。

“叶医生,你搞错了。这不是我的臆想,”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你让我产生的臆想。”

叶蓁的心跳,像是被他这句话攥住,猛地一紧。

她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在这种近乎无赖的逻辑面前,竟然找不到任何词汇。她拿起红笔,想若无其事地放回口袋,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连带着笔都差点滑落。

“我的报告帮你平了事,你一句‘臆想’就想赖掉?”顾铮懒洋洋地靠回床头,眼神却像猎鹰,紧盯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按道理,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你的报告夸大其词,对我的工作……”

叶蓁刚要公事公办地开口,病房门“砰”的一声,被猛地撞开。

“不好了!叶医生!周院长!不好了!”一个小护士连门都忘了敲,脸色惨白如纸,冲进来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声音带着哭腔。

“手术室急电!2号台!李副军长的父亲,外伤脾破裂,大出血!赵医生他……他撑不住了!”

脾破裂!

周院长刚刚还在为顾铮那份“情书报告”头疼,听到这话,脑子“嗡”的一声,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冲。

顾铮脸上的所有戏谑瞬间褪去,眉头紧锁,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整个外科楼道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手术室外,气氛紧张到极点。红色的“手术中”灯牌刺得人眼睛生疼。林卫国铁青着脸,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今天这台手术,本是他力荐赵天成主刀,用来给李副军长送人情,给自己派系立功的大好机会。

谁能想到,一台手术,会变成一场生死时速!

手术室里,更是修罗场。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凝成实质。吸引器发出“咕噜咕噜”的嘶吼,却永远追不上血液涌出的速度。整个术野一片汪洋血海,根本分不清组织和血管。

“血压还在掉!70/40!心率140!”麻醉医生高声嘶喊,声音已经变形。

“血袋!快!加压输!我这儿的血根本不够用!”

赵天成站在主刀位上,额头上的冷汗混着溅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的手在抖,那双曾被誉为“外科未来的希望”的手,此刻却抖得连止血钳都握不稳。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天赋,在如喷泉般汹涌的动脉血面前,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钳子……钳子……找不到……破口在哪儿……”他喃喃自语,手下意识地去夹闭,却几次都从滑腻的组织上滑开,反而可能加重了撕裂。

“赵医生!不行啊!病人要没了!”旁边的助手快哭了。

这要是李副军长的父亲死在台上,他们整个手术组,前途就都完了!

手术室外,周院长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绝望汇报,心沉到了谷底。他当机立断,对着身边的护士长吼道:“去!去特护病房!把叶蓁给我叫过来!用请的!快!”

林卫国一听,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拦住:“周院长!这不合规矩!叶蓁没有我们医院的编制,这么重大的手术怎么能让她上!”

“规矩?”周院长一把将他推开,眼睛熬得通红,“现在里面躺着的是李副军长的爹!是一条人命!人要是没了,你我、整个医院,都要跟着陪葬!你现在跟我讲他妈的规D矩?”

他指着手术室的门,一字一顿地对林卫国说:“今天,要么让叶蓁进去救人。要么,你和我,现在就准备好一起写辞职报告!”

林卫国的脸,“唰”一下,没了血色。

叶蓁赶到时,手术室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她无视那些或探究、或嫉妒、或期盼的复杂目光,径直走进更衣室。

几分钟后,她换好墨绿色的手术服,戴好帽子口罩,只露出一双清冷沉静的眼。她走进刷手间,打开水龙头,消毒皂液从指尖覆盖到手肘,一遍,两遍,三遍。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如同教科书里的模板。

当她推开手术室那扇沉重的铅门时,里面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叶蓁的目光如同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迅速扫过全场。

监护仪上岌岌可危的生命体征曲线,一片狼藉、被血浸透的器械台,最后,定格在那个手足无措、灵魂出窍的赵天成身上。

她眉头紧紧皱起。

“停下。”

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手术室的嘈杂与恐慌,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

赵天成茫然抬头,满是血污的脸上写满了屈辱和不甘:“你……”

“我说停下。”叶蓁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情绪,她走到他面前,眼神冷得像冰,“你那双发抖的手,是在救人,还是在搅烂一锅肉馅?”

这句话,比耳光更响,更狠。

赵天成瞬间恼羞成怒:“叶蓁!你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你来!你行你上啊!”

“我是要上。”叶蓁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不是现在。”

她转向一旁的器械护士和刘护士长,开始下达命令。

“刘姐,把他碰过的所有器械,全部撤掉,重新清点消毒。这台子,脏了。”

“另外,”她的目光转向赵天成,像看着一团行走的巨大污染源,“把他请出去。他的存在,污染了这里的无菌环境。”

轰!

整个手术室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赵天成身为外科医生的尊严,彻底撕碎,扔在地上用消毒水反复冲刷。

“叶蓁!你敢!”赵天成气得浑身发抖。

“请赵医生出去冷静一下。”叶蓁根本不看他,直接对旁边的两位男医生下了命令。那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周院长在门外观察窗投来的肯定眼神,一左一右,半“请”半“架”地把失魂落魄的赵天成弄了出去。

他成了军区医院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从自己的主刀手术台上赶出去的医生。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叶蓁站上主刀位,接过一副全新的器械。

“加大吸引器功率,从十二点钟方向扇形清理术野。”

“准备无创钳,三把。”

“七号丝线,双针备用。”

她的指令清晰、简短、高效。原本慌乱如无头苍蝇的团队,在她的指挥下,像一台重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迅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她的手,动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跟不上她的动作。只见她左手持吸引器深探入血泊,右手血管钳同步跟进,在那片连赵天成都找不到方向的血肉模糊中,她的钳尖没有半分犹豫,精准地找到了破裂的动脉,稳、准、狠,一夹!

喷涌的鲜血,戛然而止。

“血压回升了!血压回到90/60了!”麻醉师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颤抖。

稳住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再看向叶蓁时,眼神里已经只剩下近乎神迹的敬畏。

接下来的操作,更像是一场叹为观止的暴力美学表演。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那双手仿佛被赋予了灵魂,一夹,一牵,一剪,一缝,在人体的方寸之间,上演着逆转生死的奇迹。

原本预计至少还需要两个小时的绝望手术,她在四十分钟内,全部完成。

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叶蓁放下持针器,淡淡地说了句:“结束了。”

手术室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劫后余生的热烈掌声。

叶蓁脱下血迹斑斑的手套和手术服,走出了手术室。

走廊里,赵天成还靠墙站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他从观察窗里,看完了整场让他信仰崩塌的手术。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这个女人碾得粉碎。

叶蓁走到他面前。

她看都没看他,只是将那双沾着血污、也沾着赵天成耻辱的手套,随手、准确地扔进了他脚边的黄色医疗垃圾桶里。

然后,她才侧过头,用清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回去,把《坎贝尔骨科手术学》第一章,关于无菌原则和外科医生基本素养的部分,抄一百遍。”

她顿了顿,想起他曾经退婚时说过的那些话,补上了最后一刀,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哦,对了。我收回之前的话。”

“你的水平,不是可能影响后代。是一定会。”

说完,她转身就走,再没给他一个眼神。

特护病房里,顾铮靠在床头,那份被她写了“臆想”的报告还放在桌上。他手里把玩着那支英雄牌钢笔,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蓁推门进来,带进一身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凛冽气息。

她走进来,一言不发地去洗手。

顾铮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仔仔细细清洗着那双刚刚创造了奇迹的手,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的手术,我派人‘看’完了。”

叶蓁洗手的动作一顿。

顾铮的目光沉沉,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很精彩。”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钢笔重重地按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一个宣誓的落款。

“叶蓁,从今天起,你的麻烦,我全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