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关闭的瞬间,王海龙以为自己会摔倒。
但没有。他的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不是浮石,不是结晶,而是某种柔软、有弹性、类似苔藓的地表。视野从刺眼的白光过渡到柔和的幽绿,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却像穿越了永恒。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气味。
空气中有潮湿的泥土味、腐烂的植物味、某种甜得发腻的花香,还有……酒味。不是烈酒,更像是发酵过度的果酒,微醺中带着腐败的余韵。这些气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眩晕的嗅觉体验。
然后是声音。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只有连绵不绝的水滴声。滴答、滴答、滴答,从各个方向传来,形成错落有致的节奏,像某位失眠巨人的心跳。偶尔夹杂着气泡破裂的轻微噗嗤声,像是沼泽在呼吸。
最后是视觉。
他们站在一片幽暗的森林中,但不是寻常的森林。树木的形态诡异:有的树干弯曲如肠,表面布满搏动的脉络;有的树枝分叉成细密的网状,像某种生物的毛细血管;还有的树冠巨大如伞,垂下无数发光的触须状气根,在幽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
地面不是土壤,而是厚达膝盖的、半透明的胶质层。踩上去会微微下陷,抬起时会拉出黏稠的丝。胶质层下能看到缓慢流动的液体——有些是清澈的淡金色,有些是浑浊的暗绿色,有些是危险的赤红色。
而那些滴水声的来源,是悬挂在树枝间的“水囊”。那些囊状物大小不一,最小的如拳头,最大的比人还高,表面有半透明的薄膜,能看到内部液体晃荡。每隔一段时间,囊底就会裂开一个小孔,滴下几滴液体。
李檬影站在王海龙身边,同样在适应环境。她手臂上的金色光环自动亮起,在幽暗中如一盏温柔的灯。“这里……很安静,”她轻声说,声音在密集的水滴声中几乎被淹没,“但安静得可怕。”
王海龙点头。他调动新获得的能力——系统感知。能量视野展开的瞬间,他看到了更多细节。
整片森林是一个完整的能量循环系统。那些发光的树木是能量转换节点,胶质层是能量传输介质,流动的液体是不同纯度的生命之液。而那些水囊……是过滤装置。每个水囊都在缓慢地分离液体中的成分,将纯净的部分向上输送,污浊的部分向下沉淀。
“这里在工作,”王海龙说,“即使被混沌侵蚀,静滤之泽的核心功能还在运作。它还在过滤、转化、净化。”
“但净化的对象是什么?”李檬影问。
王海龙蹲下,用手指蘸了一点胶质层下的淡金色液体。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到微弱的能量流入。“生命之液的最原始形态。但纯度很低,混入了太多杂质。”他又蘸了一点暗绿色的,“这个……是分解后的废料,毒性很强。”最后是赤红色的,“这个……我不知道。能量特征很混乱,像是有多种物质正在激烈反应。”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静滤之泽,顾名思义,是过滤和转化之地。在界域系统中,它应该负责处理来自各处的能量流,分离有用成分,排除有害物质,维持整个系统的内环境稳定。”
李檬影理解了:“就像……身体的肝脏?”
王海龙看了她一眼。她开始将隐晦的隐喻与生理知识联系起来,这是重要的进步。“很接近。肝脏确实负责代谢、解毒、储存。但这里的情况更复杂,规模也更大。”
他们需要找到源初遗迹,但首先需要确定方向。王海龙尝试感知编码碎片的指引,但静滤之泽的环境对他的感知有很强的干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能量雾霾”,像电磁干扰般扰乱精细的能量探测。
“只能凭直觉了,”李檬影指向森林深处,“我感觉那边……有某种呼唤。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共鸣的牵引。”
王海龙也感觉到了。那牵引来自他掌心的编码印记,很微弱,但确实存在。“那就往那边走。小心脚下,不知道这胶质层下面藏着什么。”
他们开始前进。
在静滤之泽行走,是一种独特的体验。每一步都会在胶质层上留下脚印,脚印会缓慢愈合,但需要时间。他们很快发现,要避免在同一区域停留太久,否则胶质层会变得过于黏稠,难以拔足。
森林中的生物也逐渐显现。
起初是一些发光的飞虫,像萤火虫但更大,翅膀透明如玻璃。它们对人无害,只是好奇地环绕飞行,投下晃动的光斑。
然后出现了更复杂的生物。
“那是什么?”李檬影突然停下,指向一棵树的树干。
树干上附着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形状像水母,但边缘有细密的触手。它的身体缓慢脉动,每一次脉动都会从树干吸收一些微光,然后排出浑浊的液体。
“寄生滤清者,”王海龙从碎片知识中找到了对应信息,“静滤之泽的分解者,附着在能量节点上,吸收微量能量维生。无害,但数量多了会损伤树木。”
继续深入,他们遇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一片开阔地中央,有一个直径约十米的深坑。坑中不是黑暗,而是翻滚着赤红色的、粘稠如岩浆的液体。液体表面不断冒出气泡,气泡破裂时释放出刺鼻的气味和可见的能量波纹。
坑边有几具白骨。
不是人骨,是某种大型动物的骨骼,但形态怪异:头骨有六只眼窝,脊柱有异常的弯曲,肋骨呈螺旋状排列。骨骼表面有被腐蚀的痕迹,像是被强酸溶解过。
“酸蚀池,”王海龙判断,“高度浓缩的废料积聚地。不能靠近,释放的能量辐射和腐蚀性气体都极度危险。”
他们绕开酸蚀池,但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不是水滴声,而是……吮吸声。
前方二十米处,一棵特别粗壮的树下,有一个巨大的水囊正在剧烈蠕动。它的体积是普通水囊的五倍大,表面薄膜半透明,能看到内部有东西在挣扎。
是一个人形的东西。
“救……命……”微弱的声音从水囊中传出,模糊但可辨。
王海龙和李檬影对视一眼,迅速靠近。水囊里的人看到他们,挣扎得更剧烈了。“求……你们……放我……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李檬影警惕地观察四周,担心是陷阱。
王海龙用系统感知探查水囊。能量读数显示,这不是囚笼,而是一种……医疗装置。水囊内的液体成分复杂,包含多种净化物质和能量养分,正在对里面的人进行治疗。但同时,也检测到微弱的混沌侵蚀信号。
“他在被净化,”王海龙说,“但过程很痛苦,而且不完全有效。混沌污染和他的生命能量纠缠太深,强行净化可能连他一起杀死。”
“那怎么办?”
王海龙思考片刻。“我可以用编码能量引导净化过程,提高精准度。但需要你稳定他的意识,防止他在痛苦中崩溃。”
李檬影点头。
王海龙将手掌按在水囊表面。编码能量渗透进去,开始分析液体成分和污染结构。很快,他找到了问题所在:混沌能量不是均匀分布,而是集中在几个关键的神经节点上。常规净化是全面覆盖,所以会造成大量附带损伤。
他调整输出,将能量聚焦到那几个节点。精准的净化开始了。
水囊里的人剧烈颤抖,但这次不是无意义的挣扎,而是有针对性的反应。当第一个节点被净化时,他的左臂突然能动了;第二个节点净化后,他的呼吸变得顺畅;第三个、第四个……
半小时后,净化完成。
水囊底部裂开,里面的人滑落出来,瘫在胶质层上。那是一个中年男性,身材瘦削,穿着破烂的褐色长袍,脸上布满疲惫的皱纹。他喘息良久,才勉强坐起。
“谢……谢谢你们,”他的声音沙哑,“我困在里面……不知道多久了。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李檬影问。
“我叫**酒笙**,曾是静滤之泽的‘调酒师’,”他苦笑着,“现在只是个被困的可怜虫。至于怎么在这里……”他指向森林深处,“被同伴背叛,推入了酸蚀池。我拼命爬出来,但已经严重污染。这个水囊……应该是某个古老装置感应到我的状态,自动包裹了我,试图治疗。”
“调酒师?”王海龙捕捉到这个特殊的称呼。
酒笙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居然在净化过程中保存完好。他打开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在静滤之泽,我们不相信纯净的净化。我们认为,混沌和秩序可以共存,只要找到正确的……比例。”
他倒出几滴液体在掌心。液体呈琥珀色,在幽暗中发出柔和的光。“这是我的作品:‘平衡之酿’。它能暂时稳定混沌与秩序的冲突,虽然不能根治,但能给患者争取时间。”
王海龙接过皮囊,用系统感知分析液体成分。惊人的是,里面确实同时包含有序能量和混沌能量,但以某种精妙的比例混合,形成动态平衡。“你是怎么做到的?”
“天赋,加上三百年周期的研究,”酒笙说,“但我的研究不被主流接受。静滤之泽的统治者——‘净化议会’——信奉绝对纯净。他们认为任何混沌都是污染,必须彻底清除。我的平衡理论被视为异端。”
“所以你的同伴背叛了你?”李檬影问。
酒笙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们是议会的密探,潜伏在我身边多年。当我完成最新配方时,他们动手了。配方被抢走,我被推进酸蚀池……我以为死定了。”
“配方是什么?”
“一种能大规模应用的平衡剂,”酒笙说,“如果成功,可以稳定整个静滤之泽的污染状况,为彻底修复争取时间。但现在……配方落入了议会手中,而他们会怎么用,我不知道。”
王海龙整合信息。看来静滤之泽的局势比风息高原更复杂——不仅有混沌侵蚀,还有意识形态的斗争。净化议会追求绝对纯净,酒笙派追求动态平衡,而混沌本身也在侵蚀一切。
“我们要找源初遗迹,”王海龙说,“你知道在哪里吗?”
酒笙的眼睛亮了:“你们是……觉醒者?预言中的那位?”
“你知道预言?”
“每个调酒师都知道,”酒笙挣扎着站起,“传说当静滤之泽濒临崩溃时,会有觉醒者降临,带来真正的平衡之道。遗迹在‘转化之湖’中央,但那里现在是议会的核心领地,守卫森严。而且……”他犹豫了一下,“遗迹本身也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它在……反向运转,”酒笙说,“原本应该输出纯净能量的遗迹,现在却在释放污染。议会用层层封印将它封锁,但污染还是渗出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整个静滤之泽的状况在不断恶化。”
王海龙想起风息高原的云曦。她也用生命封印了污染源,但只是延缓,无法根治。“我们必须进入遗迹,修复核心。”
“那几乎不可能,”酒笙摇头,“议会在遗迹周围布置了‘绝对净化场’,任何带有混沌气息的生物进入,都会瞬间被分解。即使是你这样的觉醒者,只要体内有丝毫混沌残留,也会被攻击。”
“但我没有混沌污染,”王海龙说,“觉醒后的编码能量是纯净的。”
酒笙仔细打量他,然后点头:“确实……你身上的能量纯净得令人惊叹。但你的同伴……”他看向李檬影。
李檬影手臂上的光环亮起:“我是混血儿,血脉中有序和混沌并存。但通过共鸣,我们可以平衡。”
酒笙想了想:“或许……可以用我的平衡之酿。如果我能调整配方,让它临时掩盖她的混沌气息,也许能骗过净化场。但需要时间,也需要材料。”
“你需要什么?”
酒笙列出清单:几种特定树木的树脂,三种不同颜色的湖水,一种只在满月夜开花的植物,还有……“最重要的一样:遗迹本身的能量样本。我需要知道它的污染模式,才能针对性调制反制药剂。”
“那就是说,无论如何都得先接近遗迹,”王海龙总结,“即使只是采集样本。”
酒笙点头:“但采集样本同样危险。我可以带你们去转化之湖边缘,那里有一个观测站,也许能远程采集。不过……”他苦笑,“观测站也被议会控制了。”
“那就夺回来,”李檬影说,语气坚定得让酒笙一愣,“我们时间不多,不能慢慢谋划。既然必须去,就直面障碍。”
王海龙同意:“先到转化之湖边缘,评估情况再做决定。酒笙,你能带路吗?”
“我能,”酒笙整理破烂的长袍,“但先说清楚:议会的人认识我。一旦被发现,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我们所有人。你们确定要冒这个险?”
“我们确定,”王海龙和李檬影同时说。
酒笙看着他们,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惊讶、敬佩、担忧,还有一丝久违的希望。“好吧。那我们先去我的秘密实验室,取些装备。跟我来。”
他在前引路,动作出奇地灵活,完全不像刚被净化治疗过的人。王海龙注意到,酒笙行走时几乎不留下脚印——他选择的是胶质层较硬的路径,而且步伐轻盈,像是在跳舞。
“你对这里很熟悉,”李檬影观察着。
“三百年不是白活的,”酒笙说,“我走遍了静滤之泽的每一个角落,研究每一种植物、每一种液体、每一种能量流动。这里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实验室。”
他们穿行在诡异的森林中。酒笙不时停下来,采集一些样本:一片发光的苔藓,几滴从特定水囊滴落的液体,甚至是一些土壤深处的结晶。他将这些东西小心收好,动作虔诚如进行某种仪式。
“你在做什么?”王海龙问。
“更新数据,”酒笙解释,“静滤之泽每时每刻都在变化。酸蚀池的位置会移动,水囊的成分会改变,连树木的生长方向都会调整。要在这里生存,必须持续学习。”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了酒笙的“实验室”。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入口隐蔽在一棵巨大的、树冠如伞的树下。洞穴内部比外表看起来宽敞,有简单的家具和生活痕迹,还有……数量惊人的瓶瓶罐罐。
每个容器里都装着不同颜色、不同粘稠度的液体,有些在发光,有些在冒泡,有些甚至在里面缓慢旋转。墙壁上钉满了手绘的图表和笔记,字迹狂草但条理清晰。最显眼的是洞穴中央的工作台,台上有一套精致的蒸馏和混合设备,虽然简陋但保养得很好。
“简陋了些,但够用,”酒笙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三百年没回过正式实验室了。”
他开始忙碌:检查库存,调配试剂,测试仪器。王海龙和李檬影则观察洞穴内的其他物品。
李檬影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是酒笙三百年的研究成果。笔记详细记录了静滤之泽的生态变化,混沌侵蚀的扩散模式,各种净化方法的实验数据,还有……关于觉醒者的猜想。
“你看这里,”她指给王海龙看,“酒笙在两百周期前就预测到觉醒者会到来。他甚至推算了大致的时间窗口,误差不超过十个周期。”
王海龙翻阅笔记。酒笙的理论体系惊人地完整:他认为混沌侵蚀是系统自我调节失败的产物,不是外来攻击,而是内部失衡的外在表现。治疗的关键不是对抗混沌,而是恢复系统的调节能力。
这与王海龙的想法不谋而合。
“酒笙,”王海龙问,“你认为混沌是什么?”
正在调制药剂的酒笙头也不抬:“失调的秩序。就像音乐,和谐时是美妙旋律,失调时是刺耳噪音。混沌本身没有好坏,它只是秩序的一种……病态形态。”
“所以你追求平衡,而不是纯粹。”
“绝对纯粹是幻想,”酒笙说,“任何系统都会有‘噪音’,关键是如何让噪音维持在可控范围。净化议会想把所有噪音都消除,结果就是系统变得僵化、脆弱,一点扰动就会崩溃。”
他举起手中的试管,里面是两种颜色互相追逐、永不融合的液体。“看,秩序和混沌,就像这管里的两种成分。议会想彻底分离它们,但分离后,两者都会失去活性。而我想让它们……共舞。”
共舞。这个词让王海龙若有所思。
酒笙完成了基础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但我需要你们换上伪装。”他从洞穴深处翻出两件深褐色的斗篷,“这是用‘拟态苔藓’编织的,能掩盖你们特殊的能量特征,让你们看起来像普通的泽地居民。”
斗篷的质地奇特,穿上后确实感到自己的能量波动被模糊化了。连李檬影的金色光环都变得暗淡,只在斗篷下若隐若现。
“现在,去转化之湖。”
离开洞穴后,地形开始变化。树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发光的菌类。这些菌类形态各异:有的像小伞,有的像灯笼,有的甚至像扭曲的人形。它们散发着柔和的荧光,将周围照得如梦似幻。
但美丽背后是危险。
“别碰那些菌类,”酒笙警告,“有些会释放致幻孢子,有些会喷出腐蚀液。跟着我的脚步走,我标记了安全路径。”
他确实在地面上做了一些隐蔽的标记:有时是一块特殊颜色的石头,有时是树干上的一道刻痕。这些标记隐藏在环境中,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又前进一小时,空气中开始弥漫新的气味。
先是淡淡的硫磺味,然后是某种金属的锈蚀味,最后是一种……甜腥味,像过度成熟的水果即将腐烂。这三种气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
“转化之湖就在前面,”酒笙压低声音,“我们快到边缘了。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要说话,用眼神和手势交流。议会的人在湖周围布置了‘声波探测器’。”
他们趴在一处隆起的地势后,向下望去。
转化之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湖泊。
那是一片巨大的、直径至少两公里的液面,但液体不是水,而是……分层。从边缘到中心,液体颜色逐渐变化:最外围是浑浊的黄绿色,向内过渡到暗红色,中心则是近乎黑色的深紫。每种颜色的液体都在缓慢旋转,但旋转方向不同,交界处形成明显的涡旋。
湖面上方,悬浮着数十个发光的球体——那是净化议会的监测站。每个球体都在缓慢移动,射出扫描光束,巡视湖面。偶尔有球体停驻,向湖中投入某种设备,然后捞起样本。
湖岸边,有整齐的建筑群。建筑风格与森林格格不入:线条笔直,棱角分明,颜色是冰冷的银白。最显眼的是一座高塔,塔顶有一颗巨大的水晶,发出刺眼的纯白光芒。
“那就是议会的总部,‘纯净之塔’,”酒笙轻声说,“塔顶的水晶是他们的象征——‘绝对净化核心’。理论上,它的光芒能驱散一切混沌。”
但王海龙用系统感知观察,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纯净之塔的光芒确实纯净,但范围有限,只能覆盖建筑群。而塔本身的基座,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灰色裂纹——它在对抗混沌的过程中,自身也在被侵蚀。
“观测站在哪里?”王海龙用手势问。
酒笙指向湖的东侧。那里有一座延伸到湖中的栈桥,栈桥尽头是一个半球形的建筑,建筑表面有多个观测窗口。“就是那里。但要过去,必须穿过一片开阔地,很容易被发现。”
王海龙观察地形。开阔地确实危险,但并非没有机会。他注意到,监测球的巡逻路线有规律,每隔五分钟会有一个短暂的空档期。空档期持续大约二十秒,足够他们快速通过。
他用手势向李檬影和酒笙说明计划。两人点头。
等待合适的时机。
五分钟后,监测球集体转向另一个方向,空档期开始。
“走!”
三人如离弦之箭冲出,在胶质层上留下深深的脚印。王海龙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专注。他计算着每一步的落点,确保最快速度的同时最小化声音。
十五秒,他们通过了开阔地的一半。
突然,李檬影脚下打滑——踩到了一个隐藏的水坑。虽然没摔倒,但溅起的水花发出了声响。
最近的一个监测球猛地转向,光束扫来。
“趴下!”
三人瞬间扑倒,光束从头顶掠过,差之毫厘。监测球在原地停留片刻,似乎在疑惑,然后继续巡逻。
空档期只剩三秒。
“继续!”
最后冲刺。当他们抵达栈桥下的阴影处时,空档期正好结束。监测球回到原路线,没有发现异常。
栈桥是木制的,但木材表面覆盖着一层发光的涂层。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但在湖面液体的涌动声中几乎听不见。
他们沿着栈桥下方前进,避免被桥上可能存在的守卫发现。酒笙在前引路,他对这里显然很熟悉。
抵达观测站下方时,他们发现入口被锁住了——不是物理锁,是能量锁。门上有一个复杂的光纹图案,需要特定频率的能量输入才能打开。
“这是议会的最新加密技术,”酒笙皱眉,“我离开时还没有。需要破解,但破解会触发警报。”
王海龙观察光纹。它由多层频率叠加而成,每一层都需要不同的解锁码。但在他眼中,这些频率的叠加方式有规律可循——就像复杂的和弦,只要能找到根音,就能推导出整个结构。
“让我试试,”他伸出食指,点在光纹中心。
编码能量输出,但不是强行破解,而是……共鸣。他在寻找光纹的“脉搏”,也就是系统的基础频率。只要找到它,就能顺势推导出所有加密层。
十秒后,他找到了。
指尖的能量频率开始变化,以精确的序列匹配光纹的每一层。一、二、三……七层加密,全部解锁。
门无声滑开。
观测站内部很简洁:中央是控制台,周围是各种观测设备,墙上挂着巨大的屏幕,显示着湖面的实时数据和影像。没有守卫,可能议会认为加密足够安全。
酒笙立即扑向控制台。“我需要采集三个点的样本:边缘的黄绿液,中间的暗红液,还有中心的深紫液。但样本探头需要手动校准,需要时间。”
“我们给你争取时间,”王海龙说,“李檬影,检查周围环境,确保安全。我监测外部动静。”
李檬影点头,开始在观测站内巡查。王海龙则站在窗边,用系统感知监控外面的监测球和可能靠近的巡逻队。
酒笙的操作熟练而迅速。他操控着观测站伸出的机械臂,将采样器投入湖中。采样过程很慢,因为液体粘稠,抽取需要时间。
第一份样本,黄绿色液体,获取成功。
第二份,暗红色液体,进行中。
突然,王海龙的感知中出现了异常。
不是监测球,是湖面本身。在深紫色的中心区域,液体开始剧烈翻腾,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酒笙,加快速度!”
“已经在最快了!采样器有最大流量限制,否则会被腐蚀!”
第二份样本完成,开始第三份。
湖心的翻腾越来越剧烈,已经形成了一个明显的漩涡。漩涡中心,有暗红色的光透出。
“那是什么?”李檬影也看到了。
酒笙脸色发白:“不可能……它应该被封印在湖底……”
“什么?”
“转化之湖的核心——‘混沌熔炉’。传说中是始祖用来转化混沌能量的装置,但后来失控了。议会用三层封印将它镇压在湖底,但现在……”
话音未落,湖心炸开了。
不是爆炸,是喷发。深紫色的液体如火山般冲天而起,高达百米。在喷发柱的顶端,有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东西缓缓升起。
它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不断变化的活体火焰,火焰中有无数眼睛开合,有无数嘴巴张合。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扭曲周围的现实——空间在波动,光线在弯曲,连时间感都变得紊乱。
“混沌实体……成熟体,”王海龙喃喃道,“比风息高原的母巢更强大、更完整。”
那东西升到最高点后,突然转向,所有眼睛都锁定了观测站。
它知道他们在这里。
“样本好了!”酒笙抽出采样器,三个密封的试管里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快走!”
但来不及了。
混沌实体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冲击。王海龙感到大脑如遭重击,视野模糊。李檬影和酒笙也痛苦地捂住头。
观测站的窗户炸裂,玻璃碎片如雨般射入。同时,警报声响彻整个湖区。
议会的反应极快。纯净之塔顶的水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数十个监测球集体转向,向混沌实体发射净化光束。建筑群中冲出穿着银白制服的人影——净化议会的守卫队。
但混沌实体强大得超乎想象。净化光束击中它,只是让它略微暗淡,反而激怒了它。它伸出数条触手,横扫湖面。三个监测球被直接拍碎,两座岸边建筑被夷为平地。
“趁乱走!”王海龙拉起李檬影,酒笙抱着样本紧随其后。
他们冲出观测站,沿着栈桥狂奔。身后传来战斗的巨响:净化光束的嘶鸣,建筑物的崩塌声,守卫队的呼喊,还有混沌实体那令人疯狂的咆哮。
栈桥开始崩塌——混沌实体的触手击中了栈桥的支撑柱。木制结构如多米诺骨牌般连续断裂。
“跳!”
在栈桥完全坍塌前,三人跃入湖中——不是深水区,是靠近岸边的浅滩。粘稠的液体减缓了冲击,但也让他们行动困难。
他们挣扎着爬上岸,回头望去。
混沌实体正在与议会全面交战。守卫队结成战阵,释放出联合净化波,勉强挡住了实体的推进。纯净之塔的光芒越来越亮,开始凝聚某种大型攻击。
而混沌实体也在变化。它的形态逐渐稳定,不再是混乱的火焰,而是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有着四肢和头部的轮廓。
那个轮廓,看起来像人。
像王海龙。
“它……在模仿你,”酒笙惊恐地说,“混沌实体能感知到最强大的秩序源,并试图模仿、吞噬,以完善自身。”
王海龙感到一股寒意。风息高原的影子说的话在他脑中回响:“我们……会……再见面……”
这不是巧合。
“走!”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趁着它们交战,我们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分析样本,制定下一步计划。”
他们冲入森林,将战斗的喧嚣甩在身后。
但王海龙知道,这只是开始。
混沌实体已经记住了他的能量特征,记住了他的存在。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东西都会追寻而来。
而他们必须在它完全成型、完全觉醒之前,找到阻止它的方法。
转化之湖的方向,传来纯净之塔的终极攻击释放的轰鸣,和混沌实体愤怒的咆哮。
天空被染成红与白交织的、病态的颜色。
静滤之泽的战争,刚刚开始。
而他们,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