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集:醉酒画出童年屋
肖百川回来时已是深夜,陶子涵在二楼的画室听见楼下门厅的动静。不是平日的沉稳脚步,而是踉跄的、沉重的声响,伴随着东西被撞倒的闷响。
她放下画笔,悄悄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周特助正扶着肖百川走进来,后者明显喝醉了,西装外套歪斜地搭在肩上,领带扯松,头发凌乱。他推开周特助的手,自己踉跄着往楼梯走。
“肖总,我扶您上楼。”周特助试图再次搀扶。
“不用。”肖百川的声音含糊不清,但语气依然带着不容置疑,“你回去。我自己能行。”
周特助犹豫地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抓住楼梯扶手,又抬头看见了楼梯口的陶子涵,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门关上了。别墅里只剩下肖百川沉重的呼吸声和陶子涵压抑的心跳声。
他一步步走上楼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走到平台时,他差点摔倒,陶子涵下意识冲过去扶住他。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香,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气息。
“珊珊?”他眯起眼睛看她,眼神涣散。
陶子涵的心一沉:“我是陶子涵。”
“陶子涵...”他重复这个名字,突然笑了,那笑容苦涩而破碎,“对了,你是陶子涵。不是珊珊,珊珊是个骗子...所有人都是骗子...”
他挣脱她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向画室。陶子涵跟进去,看见他站在画架前,盯着上面那幅她下午刚画的庭院腊梅图。
“画得真好。”他喃喃道,伸手想去摸画布,却差点把画架推倒。
陶子涵赶紧扶住画架:“你喝多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不。”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陪我画画。”
“现在?”
“就现在。”他的眼神固执得像孩子,“我想看你画画。画...画那个小屋。”
陶子涵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小屋?”
“天平山的小屋。”肖百川松开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和月月的秘密基地。在红枫林深处,有一个废弃的守林人小屋。我们经常去那里玩,她画画,我看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醉意和深沉的怀念。陶子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孤寂背影,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我不记得那个小屋。”她轻声说。
“那你画。”肖百川转过身,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虽然还带着醉意,但那种洞察力让陶子涵心惊,“凭感觉画。如果你真的是她,你一定画得出来。”
陶子涵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到画架前,换上一张新的画布。她拿起画笔,蘸上颜料,手悬在画布上方。
闭上眼睛。天平山的红枫林,秋天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一条被落叶覆盖的小径,蜿蜒通向林深处。然后是一个小屋,木质的,有些破旧,门口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画笔落下。
肖百川走到她身后,静静地看着。画布上先是出现了红枫林,然后是小径,最后是小屋。每一个细节,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甚至门口那串风铃的形状,窗户上破碎的那块玻璃的位置,屋后那棵歪脖子树...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酒意在这一刻仿佛全醒了,但又像是醉得更深了。
陶子涵画得很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画小屋的烟囱时,不自觉地添了一笔——烟囱旁有一个小小的鸟巢,里面有三只雏鸟。
肖百川的手猛地抓住画架边缘,指节泛白。
“那个鸟巢...”他的声音在发抖,“只有我和她知道。那年春天,我们在小屋玩,看见有鸟儿在那里筑巢。她说要给小鸟画一幅画,但还没画完就...”
就发生了火灾。
陶子涵停下画笔,睁开眼睛。看着画布上那个小小的鸟巢,她自己也愣住了。这个细节,她是怎么知道的?
“月月。”肖百川从身后抱住她,手臂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的身体在颤抖,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脖颈上,“是你...真的是你...”
陶子涵僵在原地。他的拥抱很紧,很用力,像是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能听见他压抑的哽咽声。
这一刻,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猜疑、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个拥抱里融化了。
她转过身,面对他。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他脸上的泪痕。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个迷路多年的孩子。
“小川哥哥。”她轻声唤道,伸手擦去他的眼泪。
肖百川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颊上,闭上眼睛:“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陶子涵的眼泪也掉下来,“至少我们现在找到了彼此。”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愧疚、爱恋、痛苦、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
“月月,”他的声音嘶哑,“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关于赵珊珊,关于薇薇,关于你母亲...还有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你说。”
肖百川拉着她在画室的小沙发上坐下,自己却因为醉意差点摔倒。陶子涵扶住他,让他靠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他身边。
“赵珊珊和王振海联手了。”他说,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们要在下周三薇薇手术那天动手。如果手术成功,薇薇活下来,赵珊珊就会公开你的替身身份,说你是为了钱冒充她,说我和你是同谋。肖氏的股价会崩盘,王振海会趁机收购。”
陶子涵的心沉了下去:“那如果手术失败...”
“薇薇会死,赵珊珊也会死。”肖百川的眼神冰冷,“她已经立了遗嘱,如果她在捐赠过程中‘意外死亡’,她名下的所有赵家股份都会转到王振海名下。到时候赵家会破产,肖家也会被拖垮。”
进退两难。无论手术成功还是失败,赵珊珊都赢定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陶子涵问。
“我找到了另一个肾源。”肖百川握住她的手,“一个匿名捐赠者,配型完全吻合,而且愿意现在就捐。薇薇的手术可以提前,就在明天。”
陶子涵睁大眼睛:“明天?那赵珊珊...”
“她还不知道。”肖百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等她知道时,薇薇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她的器官协议就没用了。到时候,我会公开她的真实身份,公开她和你母亲病情恶化的关系,公开她和王振海的阴谋。”
“那我母亲呢?”陶子涵急切地问,“她的手术...”
“和薇薇同时进行。”肖百川说,“那个匿名捐赠者,愿意捐出两个肾。一个给薇薇,一个给你母亲。”
陶子涵的眼泪夺眶而出:“真的吗?”
“真的。”肖百川看着她,眼神温柔下来,“但是月月,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明天手术的时候,你要在医院。”肖百川说,“赵珊珊一定会去医院闹,她会试图阻止手术。我需要你在那里,安抚你母亲,也...也让我安心。”
陶子涵点头:“我去。”
肖百川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沉重依然没有散去。他靠回沙发上,闭上眼睛,醉意重新涌上来。
“我累了,月月。”他喃喃道,“这二十三年,我太累了。”
陶子涵看着他疲惫的脸,心中涌起一阵心疼。她站起身,想去找条毯子给他盖上,却被他拉住手。
“别走。”他低声说,“就在这里陪陪我。”
陶子涵重新坐下,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肖百川像孩子一样蜷缩着,很快就睡着了。月光照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下的乌青和嘴角疲惫的纹路。
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窗外的夜很静,只有风吹过庭院腊梅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肖百川在睡梦中呢喃:“月月...别怕...我会保护你...”
陶子涵的眼泪掉下来,滴在他脸上。他皱了皱眉,但没有醒。
她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我也会保护你,小川哥哥。”
夜深了。画室里,那幅刚刚完成的画静静立在画架上——红枫林,小径,守林人小屋,还有烟囱旁那个小小的鸟巢。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所有的真相都清晰了。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但陶子涵知道,天很快就会亮了。
而天亮之后,就是决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