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的晨光带着初春特有的柔和,斜斜地照进“清颜阁”的外间。苏清颜坐在靠窗的梨花木柜台后,指尖捏着一份刚送来的《本地文物报》,报纸头版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苏氏古法与现代技术结合,重现唐代三彩神韵”,格外醒目。标题下方并排放着两张照片:左侧是修复前的唐代三彩骆驼俑,驼峰缺了近五分之一,断口处露出浅褐色的粗糙胎质,釉面的三道冲线像蜿蜒的裂痕,触目惊心;右侧则是修复后的完整俑身,天青釉与原釉色完美融合,阳光落在釉面上,泛着温润的光泽,驼峰的弧度流畅自然,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曾有缺损。
苏清颜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骆驼俑,纸质的触感粗糙却真实。她想起外婆生前坐在老藤椅上,手里摩挲着半块汝窑瓷片,念叨着“清颜啊,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让苏家的手艺再发光”时的场景——外婆的头发已经花白,眼神却带着对过往的怀念和对未来的期许,那时候她还不懂“苏家手艺”意味着什么,直到现在,握着这份报道,看着自己修复的文物登上报纸,才真正明白外婆那句话里的重量。
“苏姐!苏姐!你快看!”林晓抱着手机,一路小跑从修复室冲出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差点撞到门口的花架(花架上摆着一盆正开得旺的仙客来,花瓣是淡粉色的,被她撞得轻轻晃动)。她把手机屏幕凑到苏清颜面前,屏幕上是周老板发来的微信消息,附带一个PDF文件,“周老板说,国家博物馆的张教授特意推荐咱们‘清颜阁’参与‘明清瓷器修复计划’!你看这个项目简介,要修复的都是明清官窑瓷器,有康熙年间的青花龙纹盘、雍正的粉彩梅瓶,还有乾隆的青花缠枝莲纹尊,全是国家一级文物!参与的机构都是故宫博物院修复中心、上海博物馆文物保护部这种顶尖单位,咱们能被推荐,太厉害了!”
苏清颜接过手机,手指滑动屏幕,仔细看着项目简介。PDF文件里详细列出了修复文物的清单,每件文物都附带着高清照片和缺损情况说明:康熙青花龙纹盘的盘口有一处两厘米的崩口,釉面有四条冲线;雍正粉彩梅瓶的瓶身有一块五平方厘米的釉面脱落,露出胎体;乾隆青花缠枝莲纹尊的底部有裂痕,轻微渗水。项目要求里特别注明“优先采用传统修复工艺,确保修复后的文物符合‘最小干预’原则,保留文物原有历史信息”,这正是苏氏修复坊擅长的领域。
她刚想回复周老板“愿意参与”,柜台上的黑色座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急促,打破了外间的宁静。来电显示是“市公安局刑侦队”,苏清颜心里一动,指尖按下接听键,耳边立刻传来王警官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却难掩一丝兴奋:“苏小姐您好,有个重要消息跟您同步:温国梁在今天凌晨三点被抓获了!”
“抓获了?”苏清颜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心跳骤然加快,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他在哪里被抓的?有没有反抗?”
“在浦东机场,他买了去泰国的机票,准备出境的时候被海关拦下的。”王警官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翻看手里的审讯记录,“目前已经被押回本市,正在刑侦队审讯室接受审讯。初步审讯中,他已经供认了温家三代以造假为生的事实,还交代了当年他爷爷温守业陷害苏明山先生的具体细节——包括怎么偷换修复材料、怎么散布谣言,这些都需要您过来一趟,核对相关信息,顺便把《苏氏修复手记》带来,作为佐证。”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好,我现在就过去,大概半小时到。需要我带其他材料吗?比如之前温若曦送的颜料瓶碎片,或者温记杂货铺的档案复印件?”
“不用,那些我们这边都有备份,您带手记过来就行。”王警官又叮嘱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在门口等您。”
挂了电话,苏清颜放下听筒,指尖还残留着听筒的冰凉触感。她抬头看向窗外,街道上的红灯笼还没摘下,一串串挂在梧桐树上,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年味尚未完全消散,可一场持续了近百年的恩怨,却即将在今天画上句号。
“苏姐,我跟你一起去!”林晓立刻放下手机,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米色外套,“万一警方需要整理手记里的内容,或者要核对时间线,我还能帮你记笔记。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看,温家的人终于被抓,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清颜点点头,从柜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深棕色的锦盒——里面装着《苏氏修复手记》,锦盒的表面绣着暗纹,是外婆当年亲手绣的缠枝莲图案,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精致。她把锦盒放进随身的黑色托特包里,又检查了一遍包内的物品:手机、钥匙、身份证,确认无误后,才和林晓一起走向门口。
刚推开“清颜阁”的玻璃门,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陆时衍的侧脸。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领口系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显然是刚从外面过来,车身上还沾着少许清晨的露水。
“听说温国梁被抓了,我猜你会去警局,特意绕过来等你。”陆时衍推开车门下车,走到苏清颜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自然的关心,没有刻意讨好,却让人觉得温暖,“我这里有之前让陈助理整理的温氏古玩公司财务记录,里面有几笔大额支出明确指向造假材料采购——比如2021年5月12日,温国梁向瑞森化工转账50万元,购买的正是RS-2022树脂;2022年3月8日,又向景德镇一家包装厂转账30万元,定制了一批印着‘民国二十五年’的颜料瓶,这些都能和之前警方查获的造假材料对应上,或许能帮警方更快定案。一起过去吧,我送你们。”
苏清颜看着他手里的文件夹,封面贴着一张白色标签,上面用黑色钢笔写着“温氏古玩公司资金流向(2020-2022)”,字迹工整,显然是精心整理过的。她能想象到,陆时衍为了整理这些记录,可能熬夜核对了无数张银行流水单,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可疑支出——这份用心,让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没有拒绝,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便和林晓一起上了车。
车内的氛围很安静,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舒缓的古琴曲——是《平沙落雁》,旋律悠扬,像流水般漫过心间。陆时衍偶尔会提起警方之前的调查进展,比如温国梁在上海郊区的造假窝点具体位置(在青浦区的一个废弃工厂里,里面有三间房间,分别用来存放原材料、制作假文物、做旧处理),温若曦近期的活动轨迹(近一个月去过三次上海,每次都和温国梁见面,见面地点都在工厂附近的咖啡馆),苏清颜偶尔点头回应,目光却落在窗外——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包子铺飘出淡淡的麦香,花店的店员正在整理新鲜的玫瑰,一切都显得平和而真实,很难想象,就在几个小时前,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造假头目已经落网。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市公安局门口。王警官穿着一身警服,已经在门口等候,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熬了通宵,却依旧精神饱满。他领着三人走进刑侦大楼,乘电梯到三楼,推开一扇写着“观察室”的门——里面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摆着电脑和打印机,靠墙的位置有一面单向玻璃,透过玻璃,能看到隔壁的审讯室。
审讯室里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亮了坐在审讯椅上的温国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头发凌乱,沾着几根杂草,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布满血丝,身上的外套还沾着机场的寒气(衣角处有一小块湿痕,显然是凌晨在机场被抓时,沾到的露水)。他的双手被手铐铐在椅子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和对面的审讯员说着什么,表情从一开始的抗拒,慢慢变成了颓丧。
“温国梁刚才已经交代了不少内容。”王警官走到玻璃前,指着温国梁,对苏清颜说,“他承认,温家从他爷爷温守业那代就开始做古董造假生意——最早是在民国时期,温守业开着‘温记杂货铺’做掩护,暗地里收一些不值钱的旧物件,修改后当成古董卖;到了他父亲那代,开始模仿明清瓷器造假,主要卖给一些不懂行的收藏者;到了他这代,就成立了‘温氏古玩公司’,专门制作高仿文物,卖给国外的古董商,利润翻了好几倍。”
他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打印好的供词,递给苏清颜:“你看这段,是他交代当年温守业陷害苏明山先生的细节——1943年,温守业通过同行打听,得知苏明山接了清宫玉器的修复订单(是一件清代乾隆年间的和田玉璧,直径15厘米,上面刻着缠枝莲纹,是故宫博物院委托修复的),就假意上门拜访,说自己有‘特制糯米浆’,能增强玉璧的韧性,苏明山先生不疑有他,就用了温守业送的糯米浆。结果修复完成后不到一周,玉璧表面就出现了细小的裂纹,温守业趁机对外散布‘苏氏修复技艺不精,毁了清宫文物’的谣言,故宫博物院只能取消订单,其他原本找苏明山修复文物的客户也纷纷解约,苏家的修复坊生意一落千丈,最后只能迁址苏州。”
苏清颜快速翻看着供词,纸张是A4纸,打印的字体是宋体,每一页都有温国梁的签名和按的手印。供词里的细节和《苏氏修复手记》里的记载完全吻合——甚至提到了温守业当年伪造“合作协议”,在协议里埋下“若修复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由苏氏修复坊承担全部责任”的条款,这些都是手记里没有详细记录的关键信息(手记里只写了“温氏赠浆,玉裂,吾无措”,没有提到协议的事)。
她的指尖停在供词的第三页,上面写着“温守业在送糯米浆的同时,还偷了苏家‘嵌玉法’的残页,试图模仿苏氏修复技艺,结果因为没有掌握核心配比,修复的玉器不到一个月就开裂了”。苏清颜抬头看向王警官,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王警官,这件事在我曾外祖父苏明山的手记里也有提及——手记里写着‘吾嵌玉法残页失,疑温氏所为’,我可以把手记里的相关内容复印给你们,作为佐证。”
“太好了!有了手记和供词相互印证,温家陷害苏家的事实就更清楚了!”王警官兴奋地说,接过苏清颜递来的手记,小心翼翼地翻开——他的动作很轻,显然知道这本手记的珍贵。
就在这时,陆时衍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财务记录,递给王警官:“王警官,这是温氏公司2020-2022年的资金流向记录。您看这张2021年5月12日的银行流水单,温国梁向瑞森化工转账50万元,备注是‘原材料采购’,但瑞森化工主要生产工业树脂,根本不生产文物修复用的材料,这笔钱其实是用来购买RS-2022树脂的,也就是之前温若曦用来陷害苏清颜的造假材料;还有这张2022年3月8日的流水单,转账30万元给景德镇的‘诚信包装厂’,备注是‘包装品采购’,但我们查到,这家包装厂其实是温国梁的亲戚开的,专门为他定制仿民国颜料的包装瓶,瓶底的‘民国二十五年’款识,就是在这家厂里印的。”
王警官接过财务记录,仔细核对着每一张流水单,不时用红笔在上面标注。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对身边的警员小李说:“小李,立刻把这些财务记录整理好,补充到案卷里!另外,按温国梁供认的藏匿地点——温家老宅子的地窖,立刻派人过去搜查,他说那里藏着一批准备用来替换静远斋藏品的高仿古玉,要是被他们换了,损失就大了!”
“是!”小李敬了个礼,拿着财务记录快步离开。
观察室里的气氛暂时缓和下来。林晓凑到玻璃前,看着审讯室里的温国梁,小声对苏清颜说:“原来温家这么坏,三代都靠造假害人!温守业害了苏爷爷,温国梁和温若曦又来害你,现在终于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你看温国梁现在的样子,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了,活该!”
苏清颜没有说话,只是从王警官手里接过《苏氏修复手记》,轻轻合上。她想起昨天整理外婆遗物时,在一个旧木盒里找到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苏明山穿着灰色长衫,手里拿着一件修复好的玉器(是一块清代的白玉佩,上面刻着“平安”二字),笑容温和,站在他身边的外婆穿着蓝色旗袍,梳着齐耳短发,眼神明亮。要是曾外祖父和外婆知道,时隔近百年,温家的罪行终于被揭穿,苏家的清白得以洗清,应该会很欣慰吧。
下午两点,小李带着两名警员从温家老宅子搜查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物证箱,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王队!有重大发现!在地窖里查获了二十余件高仿古玉,全是温家准备用来替换静远斋藏品的!”
他打开物证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玉器:有三件仿战国和田玉璧,直径都在12-15厘米之间,玉璧上刻着谷纹,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五件仿汉代白玉佩,形状有方形、圆形、鸡心形,上面分别刻着龙纹、凤纹、云纹;还有两件仿清代翡翠手镯,颜色是浓郁的绿色,看起来像“帝王绿”。这些玉器的做工都很精细,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是假货。
“这些假玉的造假手法,和温氏公司之前被查封的高仿品一模一样。”小李拿起一件仿战国玉璧,对众人说,“表面的包浆是用核桃油混合铁锈水浸泡出来的——我们在现场找到了几个大瓷缸,里面还剩着不少混合液,经检测,核桃油和铁锈水的比例是3:1,浸泡时间长达72小时;缝隙里的‘土沁’是用泥土混合环氧树脂胶涂抹的,胶的固化时间需要24小时,固化后再用细砂纸打磨,看起来就像天然形成的土沁。不过这种手法有个致命的缺点——用紫外线灯照射,就能看到环氧树脂胶发出的荧光反应,这是温家造假的典型特征。”
陆时衍凑过去,仔细看着那件仿战国玉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静远斋的每一件藏品都有专属编号和鉴定证书——编号刻在藏品的隐蔽处,比如玉璧的内侧、玉佩的背面,证书上有藏品的高清照片、尺寸、材质分析报告,还有我的签名和静远斋的公章。温若曦想替换藏品,必须先把原有的编号磨掉,再刻上新的编号,还要伪造鉴定证书,这可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她能做出这些高仿品,说明温家的造假技术确实有一套,幸好这次及时查获,没造成损失。”
就在这时,另一名警员小张匆匆跑进观察室,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语气急促:“王队!温若曦那边有动静!我们的人盯着她的住处,刚才看到她从家里出来,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背着一个黑色的包,打车往静远斋的方向去了,好像是要找陆先生!”
陆时衍脸色微变,立刻起身:“我现在回去看看她想干什么。清颜,你在这里等我消息,有情况我随时给你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苏清颜点点头,看着陆时衍快步离开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温若曦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温国梁被抓的消息,这个时候去找陆时衍,绝对不是简单的“见面”,说不定是想求陆时衍帮忙求情,或者用之前的“童年旧物”做最后的挣扎。
半小时后,苏清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时衍发来的短信:“温若曦在静远斋门口,手里拿着一块假的和田玉平安扣,说是你童年丢的那块,哭着求我帮她向警方求情,让我放温国梁一马。我已经揭穿了平安扣是高仿的——真的平安扣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是我小时候摔的,这块假的没有,而且雕工很粗糙,边缘有明显的机器打磨痕迹。她情绪很激动,坐在地上不肯走,我已经给警方打电话了,他们应该快到了。”
紧接着,陆时衍又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温若曦坐在静远斋门口的台阶上,头发散乱,红色的羽绒服上沾了不少灰尘,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白色的玉扣——玉扣的质地看起来很粗糙,颜色泛着死白,没有和田玉特有的温润光泽,边缘的弧度很生硬,显然是机器雕工。陆时衍站在她旁边,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脸色冷漠,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周围有几个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苏清颜看着照片,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她想起温若曦之前陷害自己时的嚣张——伪造监控、编造家世、散布谣言,每一步都透着恶毒;现在温国梁被抓,她走投无路了,才想起用“童年旧物”博同情,这种虚伪的做法,只会让人觉得可笑。温若曦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下午四点,陆时衍重新回到观察室,带来了温若曦被正式逮捕的消息。他的大衣上沾了少许风带来的灰尘,显然是赶路回来的,却依旧保持着整洁。“温若曦看到警方过来,还想反抗,大声说自己是被苏清颜陷害的,说所有的造假都是温国梁一个人做的,她根本不知情。”陆时衍坐在苏清颜旁边的椅子上,语气带着几分释然,“直到警方拿出温国梁的供词——里面明确提到温若曦参与伪造民国颜料、陷害苏清颜的细节,还有从温家老宅子查获的假玉照片,她才没再狡辩,只是坐在地上哭。警方已经以‘伪造证据罪’‘参与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非法持有伪造文物罪’对她立案,接下来就是走司法程序,等待法院判决。”
接下来的几天,案件进展得很顺利。温国梁彻底交代了所有罪行,包括温若曦参与造假的具体细节——比如温若曦负责联系客户,将假文物卖给国外的古董商;她还参与了伪造民国颜料的过程,负责购买包装瓶和印制款识;甚至连陷害苏清颜的计划,都是她和温国梁一起商量的,目的是“把苏清颜挤出修复圈,让‘清颜阁’倒闭,这样温家就能趁机和静远斋合作,垄断本地的文物修复市场”。
警方也收集齐了所有证据:包括从温家老宅子和上海造假窝点查获的造假材料(RS-2022树脂、仿民国颜料、环氧树脂胶等)、温氏公司的财务记录、温守业当年的合作协议副本(是从温家的旧箱子里找到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有温守业的签名),以及苏清颜提供的《苏氏修复手记》和温守业当年写的收据(收据上写着“今赠苏明山糯米浆三斤,民国三十二年秋”,落款处有温守业的签名,和合作协议上的签名一致)。
二月初,温若曦的庭审在市中级人民法院举行。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苏清颜作为证人出庭,穿着一身素色的西装套裙,手里抱着《苏氏修复手记》,显得沉稳而专业。法庭大厅很宽敞,屋顶很高,悬挂着庄严的国徽,旁听席上坐满了人——有古玩圈的同行、媒体记者,还有一些关注此案的市民。
庭审过程中,苏清颜清晰地陈述了温家陷害苏家的往事和温若曦的造假行为:从1943年温守业偷换修复材料,到2023年温若曦用假颜料陷害自己,每一个细节都有证据支撑。她还当庭展示了《苏氏修复手记》,翻到1943年的记载页面,让法官和陪审员查看,手记里的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和温国梁的供词完全吻合。
温若曦坐在被告席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脸色苍白。当听到苏清颜陈述自己的罪行,看到警方出示的证据时,她终于崩溃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用袖口不停地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法官宣判时,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没有再反驳。
最终,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温国梁因“倒卖伪造的有价票证罪”“非法经营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五十万元;温若曦因“伪造证据罪”“参与伪造文物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并处罚金十万元。判决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旁听席上响起了一阵掌声,媒体记者们纷纷举起相机,记录下这一时刻。
判决结果出来的那天,苏清颜正在工作室整理修复好的清代青花盘。那是一件康熙年间的青花缠枝莲纹盘,盘口直径20厘米,之前因为保管不当,盘身有一道3厘米的冲线,釉面还有几处磨损。苏清颜用苏氏古法修复了它——先用水银加固剂加固冲线,再用青花料填补磨损处,最后低温烘烤(600℃),修复后的瓷盘看起来完好无损,青花颜色浓艳,缠枝莲纹流畅自然,阳光照在瓷盘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苏姐!苏姐!判决结果出来了!”林晓拿着手机,一路小跑从外间冲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温国梁判了五年,温若曦判了两年!网上都炸开锅了,本地文物报还发了新闻,标题是‘百年恩怨终落幕,造假家族获严惩’!你快看!”
苏清颜放下手里的瓷盘,接过林晓的手机。屏幕上是本地文物报的新闻页面,标题用加粗的字体印着,下面是详细的判决结果和案件回顾。她滑动屏幕,看到网友的评论:“太好了!早就该抓了,温家造假害了多少人!”“苏老师太厉害了,不仅靠技艺证明了自己,还揭开了百年冤案!”“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她把手机还给林晓,转身走到柜台前,打开那个深棕色的锦盒,拿出《苏氏修复手记》。手记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处有轻微的褶皱,里面的毛边纸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她指尖拂过1943年的记载页面,那里写着“温氏害吾,吾必证之”,字迹带着几分仓促,却透着坚定。
“外婆,温家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苏家的清白也洗清了。”苏清颜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掉下来,“您的遗憾,终于了了。以后,我会好好传承苏氏的修复技艺,让更多人知道苏家的手艺,让曾外祖父的心血不白费。”
林晓站在旁边,看着苏清颜的背影,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一刻,苏清颜心里有释然,有欣慰,还有对过往的告别——那些被误解、被陷害的日子,终于过去了,未来,等待她的是更广阔的天地。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工作室,给 everything 都镀上了一层金色。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苏清颜抬头,看到陆时衍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米黄色的信封,显然是刚从外面过来。
“这是国家博物馆的邀请函,张教授让我转交给你。”陆时衍走进来,把信封递给苏清颜,语气带着真诚的祝贺,“他们正式邀请‘清颜阁’参与‘明清瓷器修复计划’,邀请函上有张教授的亲笔签名,还有国家博物馆的公章。这是你应得的——你的技艺,你的坚持,都值得被更多人认可。”
苏清颜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张的质感——是柔软的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邀请函”三个大字,字体是行书,笔锋流畅。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宣纸,上面详细写着项目的时间、地点、修复文物清单,落款处有张教授的亲笔签名,签名旁边盖着红色的国家博物馆公章,印泥饱满,字迹清晰。
她抬起头,看向陆时衍,第一次主动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带着光,像夕阳里的星星。“谢谢你,”她轻声说,“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的帮助。要是没有你整理的财务记录,没有你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或许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陆时衍看着她的笑容,眼底也染上笑意——从最初的误解,到后来的支持,再到现在的坦然相对,他们之间的隔阂,终于在这场旧怨终结的过程中,慢慢消散。他知道,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愿意陪着她,一起守护文物,一起传承技艺,一起走向更远的地方。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颜色从橙红变成金黄,最后变成淡淡的粉色,给“清颜阁”的招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苏清颜握着邀请函,看着桌上的《苏氏修复手记》,心里充满了希望——过去的恩怨已经落幕,新的征程即将开始,她会带着苏氏修复坊的传承,在文物修复的道路上,继续坚定地走下去,让更多沉睡的文物,在她的手中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