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完那句“马上就回”，林初夏并没有立刻离开办公室。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心中一个计划逐渐清晰。
仅仅口头上的宣告和短信里的关心是不够的。陆时年那个傻子，习惯了付出，习惯了背负，他内心的围墙筑得太高，绝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轻易打开。她必须用行动，强势又不失温柔地，闯入他的生活，让他无法回避，无法拒绝。
第二天是周六。林初夏起了个大早，没有像往常一样睡懒觉或者去公司加班。她先去了一趟全市最大的生鲜超市，精心挑选了新鲜的排骨、玉米、山药，以及一些陆时年偶尔提过喜欢的家常菜食材。她知道他为了省钱和省时间，饮食极其凑合，泡面和速冻食品是主食。
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她按照记忆中陆时年很久以前无意中提过的模糊地址，找到了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城中村。巷道狭窄，电线杂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生活的气息，与她在CBD工作的环境天差地别。但她脚步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里只有一种近乎“攻城略地”的坚定。
她找到那个门牌号，在楼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敲响了那扇漆皮脱落的旧木门。
陆时年刚跑完早高峰的单子回来，正准备补个觉。听到敲门声，他有些疑惑地打开门。
门外，林初夏笑靥如花，手里提着两大袋食材，额角因为爬楼和负重渗出细密的汗珠。
“早上好，我的投资人。我来给你改善伙食了。”她语气轻快，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陆时年完全愣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他看着她，看着她与这破旧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衣着和气质，再看看她手里那些明显不便宜的食材，一种强烈的局促和慌乱瞬间攫住了他。
“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惊讶。
“我想找到，自然有办法。”林初夏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细节，侧身就从他还挡在门口的身体旁挤了进去，“快让我进去，东西好重。”
陆时年下意识地让开，看着她自然地走进他这个狭小、简陋，甚至有些寒酸的小屋。
林初夏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个方寸之地。房间很小，但收拾得异常整洁。一张单人床，一张旧书桌，一个简易布衣柜，墙角堆着几箱泡面和矿泉水。唯一的装饰，是床头那张她毕业时的合影，被擦得一尘不染。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了一下，酸涩无比。这就是他生活了六年的地方。这就是那个，用自己全部的力气，把她托举到云端之上的男人，栖息的地方。
但她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怜悯或者不适，反而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自然。她将食材放在唯一一张小桌子上，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厨房在哪？我今天给你露一手，炖个排骨汤，再炒两个小菜。”
陆时年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阻拦：“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随便吃点就行，这里油烟大，别弄脏你衣服……”
“陆时年，”林初夏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执着，“我不觉得麻烦。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我想照顾你。这很公平。”
“可是……”
“没有可是。”林初夏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要么，你让我在这里做；要么，我们出去吃好的。你选一个。”
陆时年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退缩的坚持，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了解她，一旦她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颓然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角落里那个用隔板隔出来的，只有一个电磁炉和小水槽的“厨房”。
“那里……条件不好。”
“够用了。”林初夏嫣然一笑，转身就忙碌起来。她利落地处理食材，洗菜、切菜，动作虽然不像经常下厨的人那么娴熟，却异常认真专注。
陆时年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那个在狭小空间里为他忙碌的窈窕身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正随着咕嘟咕嘟的炖汤声，一点点充盈着这个冰冷的出租屋，让他贪恋；另一方面，巨大的不安和自卑感，像潮水般涌来。他凭什么让她在这里做这些？
他试图帮忙打下手，却被林初夏以“碍事”为由赶到了一边。
“你坐着休息就好，跑了一早上肯定累了。”她头也不回地说，语气自然得像是个妻子对丈夫的叮咛。
陆时年只好坐在床沿，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的身影。阳光从唯一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微微汗湿的鬓角和她专注的侧脸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晟通集团叱咤风云的精英白领，而只是一个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普通女孩。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饭菜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简单的三菜一汤被端上那张兼作书桌、饭桌的小桌子。玉米排骨汤香气扑鼻，清炒时蔬翠绿欲滴，西红柿炒蛋色泽诱人，还有一个回锅肉，是照着他以前提过的口味做的。
“快尝尝！”林初夏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陆时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肉质软烂，汤汁鲜美，是他很久没有尝到的，属于“家”的味道。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眼眶却有些发热。
“好吃吗？”林初夏小心翼翼地问。
“……好吃。”他声音闷闷的，不敢抬头看她。
“好吃就多吃点。”林初夏满意地笑了，自己也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陆时年风卷残云，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填满。
原来，照顾自己在意的人，是这种感觉。比拿下任何一个大项目，都更让她有成就感。
吃完饭，陆时年抢着要去洗碗，这次林初夏没有拦他。她靠在隔板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挤在小小的水槽前，笨拙地冲洗着碗筷，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
“陆时年，”她忽然开口，“以后周末只要我有空，就过来给你做饭，好不好？”
陆时年洗碗的动作一顿，水流声哗哗作响。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初夏，你真的不用这样。你很忙，这里……也离你公司太远。”
“我不觉得远。”林初夏走到他身后，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陆时年，你在哪里，那里对我来说就不远。”
水龙头的水还在流着。
陆时年的背脊僵直，感觉那句话像一颗温暖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防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湿漉漉的手还滴着水珠。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他有些狼狈的身影。
“初夏，”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我……”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林初夏伸出手，轻轻替他擦去溅到脸颊的一点水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我们有的是时间。六年你都等了，不在乎多等我慢慢走近你，对吧？”
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像带着电流，让陆时年浑身一颤。
他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在这个阳光正好的上午，他坚守了六年的防线，被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以一种温柔而坚定的方式，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口子。
他知道，他再也无法，将她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