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19:21:07

“她...她临走前,可曾留下什么话?”顾晏之忍不住问道,明知希望渺茫,却仍抱着一丝期待。他想知道,她最后除了那句“来生不复相见”,是否还有别的话想对他说。

老妪顿了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林姑娘走得太急,老身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是听说,姑娘是难产没的,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唉,一尸两命,可怜呐...”

一尸两命。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击在顾晏之的心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老槐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却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原来,他不仅失去了小碗,还失去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那个孩子,或许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跟着母亲一起走了。

“不过,”王婆婆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大腿,“姑娘在世时,最喜欢坐在这棵老槐树下做针线活了。有次老身问她,怎么总做些男式的披风、靴子,她笑着说,‘我夫君在边关打仗,北地风大天冷,多备几件厚实的衣物,他就能暖和些’。”

王婆婆指着老槐树下那个破旧的石凳:“她就坐在那儿,一针一线地缝,眼睛都快熬红了。有次老身见她手指被针扎破了,流了好多血,她也只是笑笑说没事,怕针脚不够密,不保暖。”

顾晏之怔怔地看着那个石凳,仿佛能看到小碗坐在那里的身影。

她穿着浅蓝色的衣裙,低着头,专注地缝制着披风,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温柔得不像话。他想起自己出征前,小碗确实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是两件新制的披风,还有几双厚实的靴子。

他当时只是随手接过,甚至未曾仔细看一眼,更别说道一声谢了。因为他觉得,那是她作为妻子,理所应当做的。

后来....后来这个包袱被他放在哪里去了?是呗随手放在哪里了呢?

“姑娘还说,将军您最喜欢桂花的香气,所以总想在院子里种棵桂树。”王婆婆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里满是怀念,

“她试过好几次,买了桂花树苗来种,可这院子背阴,树苗总也活不成。后来姑娘怀了孕,行动不便,就每天让丫鬟扶着她站在老槐树下望啊望,说等孩子生下来,一定要找个向阳的地方种棵桂树,让孩子和将军都能闻到桂花香。”

顾晏之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对王婆婆深深躬身,声音哽咽:“多谢老人家告知...多谢。”

说罢,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座院子,逃离了那些他从未知晓的、充满爱意的过往。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在那里崩溃痛哭。

回到马车上,顾晏之猛地将头埋进膝盖,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他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而绝望。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有一个人曾那样用心地爱着他,为他付出了一切,可他却像个睁眼瞎,从未看到过她的深情,甚至亲手将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回府。”许久,他才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哑声吩咐车夫。马车缓缓启动,载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驶向那个再也没有人等他归家的府邸。

雨,依旧下个不停,像是在为这段错过的深情而哭泣。

马车在湿滑的青石路上缓缓行驶,车轮轧过积水的声音单调而沉闷。顾晏之闭目靠在车壁上,外头的灯笼光影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侍卫长周平坐在对面,几次欲言又止。

他跟随顾晏之四年,从京畿卫到边关战场,从未见过将军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即便是最惨烈的战役后,顾晏之也总是挺直脊梁,不会像现在这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将军,到了。”马车停下,周平低声提醒。

顾晏之缓缓睁眼,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空洞无神。他掀帘下车,卫国公府门前的灯笼在雨中晕开一团昏黄的光。门房见了他,忙不迭地撑伞迎上来。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夫人派人来问了好几次...”门房的话在看清顾晏之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顾晏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独自一人穿过庭院,走向那座如今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府邸。

雨中的府邸寂静得可怕。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推开主院的门,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曾是他和小碗的婚房。

四年前那个仓促的婚礼后,他几乎不曾在这里过夜。不是宿在书房,就是被母亲以各种理由留在前院。即使偶尔回来,也总是深夜来,清晨走,从不曾仔细看过这个院子,这个他名义上的“家”。

如今,小碗不在了,他却第一次真正地,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梳妆台上空空如也,连面铜镜都没有。这哪里像国公府嫡子、正三品将军夫人的居所?

顾晏之的手指抚过积了薄灰的桌面,心中一阵刺痛。他从未关心过她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夫君回来了?”记忆中,小碗总是站在廊下,见他回来,便会露出温婉的笑容,轻声问候。

而他呢?他要么冷淡地“嗯”一声,要么直接无视,径直走向书房。多少次,他看到她眼中的光彩因他的冷漠而黯淡,却从未在意。

他现在才明白,那声“夫君”背后,藏着多少小心翼翼的期待;那个笑容下面,又掩着多少被辜负的深情。

顾晏之走到衣柜前,犹豫片刻,猛地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空空荡荡,只在角落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件女子的衣物。最上面,是一件半旧的披风,灰色的面料,针脚细密,正是老妪口中说的,小碗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那件。

他伸手拿起披风,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仿佛还能感受到制衣人手上的温度。

披风下,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顾晏之微微一怔,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