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泼在白家主宅,连月亮都藏进了云里。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走廊感应灯早已熄灭,只剩安全出口那一点幽绿的光,像鬼火。
谢墨珩从后楼梯上来。
他穿着黑色背心和长裤,脚步轻得像幽灵,连地板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主宅的监控早被他动过手脚,今晚的画面只会循环播放一段空荡走廊。
他站在白筠房门外,手指落在门把上,停了两秒。
门没锁。
谢墨珩垂眸,指腹摩挲过金属把手,然后推门进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软地铺在地板上,像一层流动的蜜。
白筠睡得不踏实。
她侧躺在床上,丝质吊带睡裙的肩带滑到臂弯,锁骨下大片雪白在灯下泛着瓷一样的光泽。
长发散在枕上,像泼了墨的绸缎,发尾缠在她自己手腕上,像某种无意识的束缚。
她眉头紧蹙,唇色比平时更艳,却透着一点病态的苍白。
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手指死死抓着床单,指节泛白。
她在做梦。
梦里不是重生前那场坠楼的寒冬,而是更久远的时候。
那个谢墨珩已经坐稳谢氏家主之位。
他站在高不可攀的顶端,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那张冷峻的脸。
白筠被按在天台边缘,风很大,她的裙子猎猎作响。
谢墨珩俯身,声音低而温柔:“白大小姐,现在知道怕了?”
“可惜,晚了。”
他抬手,指尖挑起她下巴,烟灰烫在她手背上,疼得她发抖,却连哭都不敢大声。
“求我,我就放你下来。”
白筠咬着唇,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却死死盯着他,眼底是恨到极致的倔强。
谢墨珩笑了,那笑意却冷得像冰。
然后他松开手。
失重感再次袭来。
“不——!”
现实中,白筠出声梦呓,却没有醒来,而是陷在更深的梦魇里。
她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睡裙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令人血脉偾张的曲线。
“谢墨珩……”
这一声呢喃,极轻,极碎,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恐惧。
“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此时此刻,落地灯的阴影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谢墨珩站在床尾与墙壁交界的阴影处,背靠墙,手臂环胸。
他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噩梦里挣扎。
此刻,陷入更深梦魇的大小姐,狼狈得近乎脆弱。
谢墨珩垂眼,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指尖,湿润的睫毛,起伏不定的胸口。
像一朵被暴雨打湿的蔷薇,艳得刺目,却又脆弱得一折就断。
他第一次意识到。
这个总是耀武扬威的大小姐,原来也会怕。
也会做噩梦。
也会哭。
谢墨珩喉结滚了滚,眼底那点幽暗翻涌得更深。
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床边。
他蹲下身,单膝触地,视线与她平齐。
修长的手指抬起,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她汗湿的鬓角。
没碰,只是极轻地拨开一缕黏在她脸颊的发丝。
动作轻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白筠的睫毛颤了颤,却仍旧没醒。
谢墨珩低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那股玫瑰香。
混着汗味,混着泪味,混着一点点她独有的甜。
他眼底的情绪复杂到近乎病态。
既想把她揉进骨血里,又想看看她再哭得狠一点。
最终,他只是用指腹极轻地擦过她眼尾那颗泪痣。
湿的。
咸的。
谢墨珩垂眸,把那点湿意抹在自己唇上,尝了一尝。
“呜……”
感受到触碰,白筠似乎找到了某种依靠,下意识地蹭了蹭他微凉的手掌,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别杀我……别杀我……”
谢墨珩的手僵在半空。
别杀她?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杀她?
虽然他确实想过要报复,想过要把那些羞辱过他的人踩在脚下,但他对白筠……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想要驯服的欲望,而不是毁灭。
看着少女在梦魇中脆弱无助的模样,谢墨珩心底那股阴暗的施虐欲莫名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嘘……”
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竟然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将她放下,“我不杀你。”
“只要你乖乖的,做我的……玩具。”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又或许是那个噩梦终于过去了。
白筠渐渐停止了挣扎,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重新变得平稳。
只是那只手还紧紧抓着被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谢墨珩起身,像来时一样无声地退到门边。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昏黄灯火下,白筠的睡颜安静又锋利,眉眼间那股天生的骄纵被恐惧削去,只剩下让人想撕碎的脆弱。
他指尖收紧,极轻地关上门。
走廊重新陷入黑暗。
……
后院偏僻的小屋。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照出一张冷硬的脸。
是谢墨珩的贴身助理兼保镖,阿泽。
见到谢墨珩进来,阿泽立刻合上电脑,站起身,恭敬地低头:“少主。”
此刻的谢墨珩,身上早已没了在白筠面前的那种温顺与卑微。
他随意地扯开领口的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浑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冷冽与压迫感。
他走到破旧的椅子前坐下,长腿交叠,神色淡漠:“查到了吗?”
“查到了。”
阿泽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孟骏最近的资金流向。正如您所料,他在偷偷转移白家的资产,准备填补他在海外投资失败的窟窿。而且,他和另一个谢家也有联系,似乎想通过那层关系,把您卖个好价钱。”
谢墨珩接过文件,随手翻了两页,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蠢货。”
他把文件扔在桌上,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既然他这么想玩,那就陪他玩玩。让雷那边动手,给他那个海外项目加点料,让他先尝尝绝望的滋味。”
“是。”阿泽应下,随后犹豫了一下,问道,“少主,那白家这边……特别是那位白大小姐,需要处理吗?”
阿泽虽然一直隐在暗处,但也知道自家少主最近被那个骄纵的大小姐缠上了。
以少主的手段,想要解决一个无脑的大小姐,简直易如反掌。
谢墨珩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白筠眼泪的温度。
别杀我……
她在梦里哭着求他的样子,再次浮现在脑海。
“不用。”
谢墨珩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她翻不起什么浪。”
“而且……”
他想起了那个荒谬的专属下人契约,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留着她,挺有意思的。”
阿泽愣了一下。
他跟了少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少主对一个“猎物”表现出这么浓厚的兴趣。
甚至……不仅仅是兴趣。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低头应道:“是,属下明白。”
谢墨珩从口袋里拿出一部加密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白筠睡在床上,睡裙凌乱,锁骨下大片雪白,泪痕未干。
谢墨珩指腹落在照片上她眼尾那颗泪痣的位置,轻轻摩挲。
“阿泽。”
他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把主宅所有监控都给我换成军工级。”
“我要……随时能看到她。”
阿泽抬头看了他一眼,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收到。”
谢墨珩把手机锁屏,屏幕暗下去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然后抬手,指腹在自己唇上轻轻一按。
像盖章。
“晚安,大小姐。”
他低声说。
“明天……继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