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爸去世后。
老婆借口工作忙,连葬礼都没去。
头七那天,她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涂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吩咐。
“老公,我那个新项目工地的白总,就是上次帮了我们大忙的,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你不是会弄那些山里的补品吗?给他炖锅汤送去吧,算我们还人情。”
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慢,仿佛在使唤一个佣人。
我看着手机里她和那个“白总”的亲密照片,照片背景,就是我爸出事的那个工地脚手架。
那张照片,白瑾的手搂着林晚的腰,而林晚,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甜。
我笑了笑,回她:“好啊,我这就去准备,一定用我们家乡最好的料。”
我们家乡最好的料,是坟头山上长的红伞伞。
1.
电话那头,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阿宇,你听到了吗?白总对我们家帮助很大,我爸的公司能拿下城南那个项目,全靠他从中周旋。我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我攥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
“听到了。”我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这就去买材料,保证让白总喝得满意。”
“行了,别磨蹭,我这几天公司事多,顾不上你。你爸的丧葬费和赔偿款,我已经都转到公司账上了,白总那边催着要周转资金。你手头紧的话,问我秘书要点零花钱,别老抠抠搜搜的,让人笑话。”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挂断电话。
客厅的黑白遗照里,我爸还在对我笑。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一辈子与人为善,却在给林晚家公司承建的工地上,从三楼高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没了。
工地的负责人,白瑾,也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兄弟,给出的结论是意外。
林晚也劝我,说白瑾已经尽力了,赔偿款也给得很足,让我不要再闹了。
“阿宇,你爸那点赔偿款,也就够堵住那些工人嘴的。公司现在资金链紧张,你别再闹了,好不好?你爸要是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体谅我。”她当时是这么说的,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当时信了。
直到我爸头七那天,我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他那个用了好几年的老人机。
里面有一段他摔下来之前,慌乱中录下的视频。
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只能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争吵。
“林晚,你到底什么时候跟陈宇那个窝囊废离婚?我等不了了!”这是白瑾的声音,嚣张跋扈,带着对我的极度不屑。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爸刚把公司交给我,我需要陈宇和他那个死鬼老爹稳定住公司的老员工。等我坐稳了位置,就把他一脚踢开。”林晚的声音,冷酷得让我心寒。
原来,我所谓的“稳定作用”,不过是她利用的工具。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他!他有什么好?!”白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嫉妒。
“他好拿捏。不像你,野心都写在脸上。”
接着,是我爸惊慌的声音:“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然后是一声尖叫,和重物坠落的闷响。
我把那段视频看了整整一夜。
原来,我爸不是意外,他是发现了他们的奸情,被白瑾推下去的。
而我的妻子林晚,是帮凶。
我从老家带来的一个木箱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朵干枯的,颜色艳丽的蘑菇。
这是我们山里的一种东西,叫“见愁”,无色无味,少量食用,只会让人精力旺盛,可一旦和某些特定的食材混合,就会变成穿肠的毒药,慢慢腐蚀人的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我挑了最大的一朵,碾成粉末,小心地放进砂锅里,和我精心挑选的十几种名贵药材一起,炖了三个小时。
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我开着车,把这锅“十全大补汤”送到了白瑾的公寓。
他开门的时候,穿着一身丝质睡袍,头发还是湿的,显然刚洗过澡。“阿宇,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正饿呢,你就送好吃的来了。”
他笑着接过保温桶,一点也不见外,甚至连一句客套的“辛苦了”都没有。
“晚晚特意嘱咐的,说你最近太辛苦,让我好好给你补补。”我温和地笑着,像个尽职尽责的丈夫和兄弟。
白瑾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老婆确实能干,比你强多了。阿宇,不是我说你,你也该上进点了,别老守着你那个破木工坊,能有什么出息?要不,来我公司给你安排个闲职?不过你这手艺嘛,估计也只能做个看门大爷了,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盛了一碗汤,当着我的面就喝了起来。
“嗯!好味道!你这手艺绝了!放了什么啊,喝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他一脸享受。“山里带的土方子,对身体好。你喜欢就行。”
我看着他把一碗汤喝完,心里一片冰冷。
“对了,这汤要趁热喝,最好一天之内喝完,凉了效果就差了。”
“行,听你的。”白瑾得意地冲我扬了扬眉,“替我谢谢你老婆,就说我很‘满意’。”
说完,他甚至当着我的面,拿起手机给林晚发了条微信,内容我看得一清二楚:“宝贝,你老公送的汤真棒,我喝得很满意,晚上等你。”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白瑾,林晚,这只是个开始。
2.
深夜,林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她一进门,就把高跟鞋甩掉,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累死了,今天陪客户喝酒,头都快炸了。”她揉着太阳穴,抱怨道。
我默默地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愧疚:“老公,对不起,爸刚走,我本该多陪陪你的,可是公司实在太忙了。”
“没事,我理解。”我坐在她身边,语气平静。
她顺势靠在我的肩膀上,手不老实地开始在我身上游走:“老公,我们......好久没有了。”
她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带着一股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和白瑾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推开她,冲进了卫生间。
“呕——”
我扶着洗手台,把晚上吃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林晚跟了进来,紧张地拍着我的背:“阿宇,你怎么了?吃坏东西了?”
我用冷水泼了把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吧,最近胃口不好。”
她的关心,现在看来只让我感觉无比讽刺和恶心。
我不想再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找了个借口回了房间。
第二天,我正在木工坊里打磨一个木雕,白瑾的电话就打来了。
“阿宇,你那汤也太神了!我昨晚喝完,感觉龙精虎猛,一晚上都没睡!”他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我拿着刻刀的手顿了一下。
“是吗?那看来很适合你。”
“太适合了!哥们我最近感觉身体被掏空,你这汤简直是及时雨啊!”白瑾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你把方子给我呗,我也学学,以后可以做给晚晚喝。你这当老公的,也太不关心她了,你看她天天累成什么样了。”
他在试探我,也在炫耀。
“好啊。”我答应得十分爽快,“方子有点复杂,我明天去你那,手把手教你。”
“够意思!”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中尚未成型的人像木雕。
那是我照着女儿照片刻的。
我女儿三年前生了一场重病,没救回来。从那以后,林晚就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会陪我在木工坊待一下午,看我做木工的温柔女孩了。她一头扎进了她家的公司,变得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我以为她是想用工作麻痹自己,走出丧女之痛。
现在我才知道,她只是为自己的放纵找了一个借口。
第二天,我准时提着一袋食材去了白瑾的公寓。
他家和我家只隔了两栋楼,装修风格却截然不同,处处透着张扬和奢华。
“来,我教你第一道菜,叫‘玉体横陈’。”我笑着把一包处理好的甲鱼递给他。
白瑾一愣:“这名字......够骚,我喜欢。”
我详细地教他如何处理食材,如何控制火候,甚至告诉他,这道菜和昨天的汤是绝配,一起吃,效果能翻倍。
白瑾学得有模有样,中午的时候,林晚竟然也来了。
“你们在干嘛?搞得这么香。”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裙,看到厨房里我们两个男人,有些意外。
“晚晚,你来得正好,尝尝我跟阿宇学的手艺。”白瑾献宝似的把一盘甲鱼端到她面前。
林晚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嗯,不错。”她点点头。
那顿饭,他们两个坐在我对面,桌子底下的小动作不断。
我假装没看见,只是安静地吃饭。
饭后,林晚说公司有事先走了。
白瑾送我到门口,突然压低声音说:“阿宇,你爸那事,你也别太难过了。人老了,腿脚不利索,出点意外也正常。”
我抬起头,看着他。
“是吗?”
“当然了。”他笑得别有深意,“所以说,人啊,得服老。不该他待的地方,就别硬待着。”
他在警告我。
我笑了笑,没说话,转身离开。
白瑾,别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地方是你该待的了。
3.
从白瑾家回来后,我接到了老家三叔的电话。
“阿宇啊,你爸的保险理赔下来了,但是手续有点问题,需要你本人回来一趟。”
我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借口。三叔是想让我回家散散心。
我跟林晚说了这件事,她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是该回去看看,家里的事要紧。公司这边你放心,有我呢。”她一边说,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体贴得像个贤妻良母。
她巴不得我赶紧走。
我离开的第二天,她就搬进了白瑾的公寓。
这是我提前在白瑾家装好的微型窃听器里听到的。
“亲爱的,那傻子终于走了,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白瑾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不可耐。
“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林晚的声音娇嗔着。
“怕什么?这房子隔音好得很。再说,他回老家了,听得到个屁。”
“你呀,就是胆子大。要是被他发现......”
“发现就发现呗,正好离婚,我娶你。他一个穷木匠,没了你,他连西北风都没得喝。到时候,你爸的公司,你的人,全都是我的。”
“讨厌。”
接下来,是床铺不堪重负的摇晃声,和两人无所顾忌的嬉笑。
我坐在老家冰冷的堂屋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污言秽语,一夜无眠。
我没有立刻回去。
我在老家的山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三叔是村里有名的老中医,也懂些草药的门道。我把“见愁”的样本拿给他看。
三叔看了半天,脸色凝重:“阿宇,这东西毒得很,你是从哪弄来的?”
我没说实话,只说是山里无意中采到的。
三叔告诉我,这种“见愁”菇,毒性发作得很慢,初期只会让人精神亢奋,但会慢慢破坏人的神经和内脏。如果再配上他说的另外几种相克的草药,不出三个月,人就会从里到外烂掉,死状凄惨,而且医院根本查不出原因。
我把三叔说的每一种草药都记了下来。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城市。
林晚看到我,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我把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放在桌上,“给你带了些山里的好东西,对身体好。”
那里面,混着我精心炮制过的,能加速“见愁”毒性发作的草药。
林晚没有怀疑,甚至还夸我懂事。
白瑾也很快找上了门。
他瘦了一些,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阿宇,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他大咧咧地坐在我家沙发上,“你从老家带了什么好东西?也给哥们分享分享。”
我笑了笑,把一个药包递给他。
“这是我们那的‘回春散’,泡水喝,你不是说身体被掏空吗?这个最补了。”
白瑾一把抢过去,如获至宝。
他不知道,这“回春散”,就是催他上路的“断魂香”。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称职的保姆,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各种“补品”。
林晚和白瑾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林晚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皮肤也变得暗沉粗糙,昂贵的护肤品都遮不住她脸上的憔-悴。
白瑾则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在公司大发雷霆。更奇怪的是,他开始出现幻觉。
窃听器里,我好几次听到他半夜惊醒,大喊着“别找我”、“不是我”。
林晚被他吓得不轻,两人为此吵了好几次。
“白瑾,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亏心事?”
“你他妈才有病!我天天晚上看见一个老头站在床边瞪着我,我能不害怕吗!”
“什么老头?你疯了吧!”
“就是陈宇他爸!就是他!他回来找我索命了!”
听到这里,我关掉了窃听器。
我爸,他确实回来了。
是我,把他带回来的。
这天,我正在木工坊干活,林晚突然冲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浑身都在发抖。
“阿宇......我......我病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放下手里的工具,平静地看着她:“怎么了?”
“医生说......说我身体里有毒素,内脏在衰竭......可是查不出是什么毒。”她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宇,你老家不是有很多偏方吗?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白瑾打来的。
我当着林晚的面,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白瑾惊恐到变调的尖叫:“陈宇!你他妈的给老子吃了什么东西!我的手......我的手在烂掉!”
第2章
4.
林晚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她,对着电话那头平静地问:“白瑾,你说什么?什么烂掉了?”
“我的手!我的手上长满了红斑,现在开始流脓了!又痛又痒!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陈宇,你这个阴险小人!”白瑾在电话里疯狂地咆哮。
“白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好心给你送补汤,你怎么还反咬一口?”我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每个字都像冰锥,扎在林晚心上。
“我去你妈的补汤!老子现在就过去弄死你!”
电话被狠狠挂断。
林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他说的,是真的吗?”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那个已经快要完工的木雕,用砂纸轻轻打磨着。
那是按照我女儿三岁时的样子刻的,笑得天真烂漫。
“阿宇,你说话啊!”林晚快要崩溃了。
我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晚晚,别急。他很快就到。到时候,你们当面对质,不就知道真假了?”
我的笑容,让林晚从头到脚都感到一阵寒意。
不到十分钟,木工坊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白瑾冲了进来,他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是一种疯狂的神情。他的一只手用外套胡乱包着,但依旧有暗红色的液体从布料里渗出来。
“陈宇!”他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朝我扑了过来。
我侧身躲过,他扑了个空,撞在工作台上,一堆工具哗啦啦地掉在地上。
“白瑾,你冷静点。”我冷冷地开口。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他猛地扯掉手上的外套,露出了那只溃烂的手。
手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脓包,有些已经破裂,流出黄绿色的脓水,散发着一股恶臭。
林晚看到那只手,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连连后退,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厌恶。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干的好事!”白瑾指着自己的手,对我吼道,“还有你!”他转向林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夫妻俩合起伙来害我!”
“我没有!”林晚尖声反驳,“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给你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敢说你没吃?”白瑾冷笑。
林晚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我......我......”
“陈宇,我操你妈,你到底想干什么?”白瑾再次朝我冲来,手里抄起了一把锤子。
我看着他疯狂的样子,没有再躲。
我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我爸摔下来的那天,你是不是推了他?”
白瑾的动作猛地停住,瞳孔剧烈收缩。
林晚也僵在了原地,像是被一道雷劈中。
整个木工坊,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
“你......你说什么?”白瑾的声音干涩。
“我说,”我一字一顿地重复,“我爸,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熟悉的,我听了无数遍的录音,在安静的木工坊里响起。
从他们争吵,到我爸的惊呼,再到那声沉闷的坠落。
铁证如山。
白瑾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灰败。他手里的锤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林晚则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原来......你都知道了。”白瑾喃喃自语,然后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是!是我推的!那又怎么样?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听到了不该听的,他该死!”
他指着我,面目狰狞:“陈宇,你以为你是谁?你斗得过我吗?林晚是我的女人,她爸的公司也早晚是我的!你和你那个死鬼老爹,都他妈是垫脚石!”
“你这个畜生!”我还没动,林晚却突然尖叫着扑了上去,对着白瑾又抓又打,“你害死了我爸!你还想害我!我跟你拼了!”
两个身上都带着毒的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
我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慢慢地走到瘫在地上的林晚身边,蹲下身。
“晚晚,你不是想知道解药吗?”
林晚停止了撕打,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满怀希冀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朵小小的,干枯的红蘑菇。
“解药,就是再吃一朵这个。”
5.
林晚看着我手里的那朵红蘑菇,眼神从希冀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她懂了。
根本没有解药。
“陈宇,你......你好狠的心!”她嘶声说道。
“狠?”我笑了起来,“我再狠,有你们狠吗?一个是我最好的兄弟,一个是我最爱的妻子。你们联手害死我爸,还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在我家里,睡我的床!”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我没有!我没有想害死爸!”林晚哭着辩解,“是白瑾!都是他!是他推的爸,是他威胁我,如果我说出去,他就......”
“就什么?”我打断她,“就把你们的丑事都捅出来?让你在公司身败名裂?林晚,你只是在权衡利弊。在你心里,你自己的名声和前途,比我爸的命重要,比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重要。”
她无力反驳,只能瘫在地上,崩溃大哭。
旁边的白瑾,情况更糟。
他身上的红斑越来越多,已经蔓延到了脸上和脖子。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用手去抓挠,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救我......陈宇,我错了......你救救我......”他向我爬过来,涕泗横流,“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
“兄弟?”我一脚踢开他伸过来的手,“我爸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你又是怎么对他的?”
我不想再看他们丑陋的嘴脸。
我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一个在地上翻滚哀嚎,一个瘫软在地失魂落魄。
因为涉及命案,他们两个都被带走了。
在救护车上,白瑾的病情急剧恶化,陷入了昏迷。
林晚因为是帮凶,也被暂时收押
我作为报案人和重要证人,录完了口供,从警局走出来。
天已经亮了。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几天后,我接到了林晚父亲的电话。
他是我曾经敬重无比的岳父。
电话里,他的声音苍老而疲惫:“阿宇,你来公司一趟吧。”
我去了。
在他宽大的办公室里,他把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股权转让协议。公司40%的股份,都转到你名下。”
我有些意外。
“林晚......她毕竟是您的女儿。”
“她做出这种事,就不再是我女儿了!”岳父一拳砸在桌子上,虎目含泪,“是我教女无方,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这家公司,本就有你爸的心血,现在,该由你来掌管。”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拒绝。
这是我应得的,也是我爸应得的。
白瑾最终没有醒过来。
他在医院里撑了半个月,全身溃烂,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法医的鉴定结果是,死于一种未知的神经毒素,无法追查来源。
案子因为他的死亡,只能草草了结。
林晚因包庇罪证据确凿,但考虑到主犯白瑾已死,她作为从犯,且自身也身中奇毒、身体状况极差。
加之林董在背后动用了一些关系,最终被判了三年,监外执行。
她从看守所出来的那天,我去接她。
短短一个月,她像是老了二十岁。头发掉光了,只能戴着假发,脸上和手上的皮肤也出现了和白瑾类似的溃-烂迹象,只不过要轻微得多。
她看到我,眼神躲闪,不敢对视。
“走吧。”我平静地开口。
我把她带回了我们曾经的家。
家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再也没有了温度。
6.
回到家,林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局促不安地站在客厅中央。
“坐吧。”我指了指沙发。
她顺从地坐下,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阿宇,我......”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你的身体,医生怎么说?”我问。
提到身体,她的眼中又蓄满了泪水:“医生说......毒素已经扩散了,没办法清除,只能......只能靠药物维持,延缓恶化。”
她抬起头,哀求地看着我:“阿宇,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想活下去。”
“机会?”我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我爸想活下去的时候,你给过他机会吗?”
林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
“林晚,你中的毒,和我给白瑾下的,不一样。”我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给他下的,是急性的,见血封喉。给你下的,是慢性的。”
我顿了顿,看着她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它不会让你立刻死。它会一点一点地,从你的皮肤,到你的内脏,慢慢地腐烂。你会清醒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变臭,变烂。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不......不要......”林晚惊恐地摇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阿宇,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老婆啊!”
“从你帮着白瑾掩盖我爸死因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我站起身,从书房拿出一份文件,扔在她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
林晚看着那份协议,像是看着什么催命符。
“我不签!我死也不签!”她尖叫着,把协议撕得粉碎。
“没关系。”我并不生气,“我已经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以你犯的罪,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事实上已经破裂。法院会判离的。”
我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继续说:“而且,你婚内出轨,并作为帮凶,导致我父亲死亡,给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我会要求你,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林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陈宇,你凭什么?这家公司是我家的!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是你爸给我的。”我纠正她,“是他为了补偿我,补偿我爸,心甘情愿给我的。和你,没有关系。”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晚,你现在一无所有了。你的父亲,放弃了你。你的情人,死了。你的美貌,你的健康,也都没有了。你剩下的,只有这副慢慢腐烂的身体,和无尽的悔恨。”
“你这个魔鬼!陈宇,你是个魔鬼!”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我笑了笑。
“是你们,亲手把我变成了魔鬼。”
我没有再理会她的咒骂,转身走出了这个家。
从今往后,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7.
我和林晚的离婚官司,进行得很顺利。
因为有她犯罪的判决书作为证据,法院很快就判决我们离婚,并且支持了我要求她净身出户的诉求。
林晚的父亲没有出庭,也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他默认了这个结果。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在我爸的墓前,坐了很久。
“爸,都结束了。”我把判决书的复印件,在墓前烧掉,“害你的人,都得到了报应。您安息吧。”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像是我爸在回应我。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我向岳父,不,现在应该叫林董,递交了辞呈。
“你要走?”林董很意外,“公司现在刚走上正轨,你......”
“这里不适合我。”我打断他,“我的根,还在山里。”
林董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也好。这是你应得的。”他把一张卡推到我面前,“你那40%的股份,我按市价折现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没有推辞。
这是我爸用命换来的,我不能不要。
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天,我鬼使神差地,又回了一趟那个家。
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走到阳台,那里还摆着几盆我以前养的花。因为没人浇水,已经全部枯死了。
就像我和林晚的感情。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了起来。
“......是,陈宇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虚弱又沙哑的女声。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林晚。
“有事?”我的声音很冷。
“我......我快不行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我想......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
我沉默了。
“求求你......就当是,可怜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最终还是去了。
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我见到了她。
如果不是护士指认,我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曾经那个光彩照人的林晚。
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头发已经掉光,脸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紫黑色的斑块,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渗出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
看到我进来,她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光。
“你......你来了。”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
“你想说什么?”
“对......对不起......”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眼泪顺着她凹陷的眼角滑落,“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但是......我真的......后悔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句都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贪心......如果我能早点告诉你真相......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平静。
没有如果。
路是她自己选的。
“陈宇......我......我好冷......”她开始发抖,嘴唇变成了青紫色。
我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你......能......能抱抱我吗?最后一次......”她向我伸出那只已经变形的手。
我没有动。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
直到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心电图上,变成了一条直线。
8.
林晚死了。
她的葬礼,办得十分冷清。
林董没有出现,只是派了公司的秘书,来处理了后事。
我也没有去。
我只是在家里,把我亲手为她刻的那个木雕,放进了火堆里。
火光中,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慢慢变成了灰烬。
我卖掉了城里的房子和车子,把所有的钱都存了起来。
然后,我背上简单的行囊,回到了生我养我的那片大山。
三叔见我回来,很高兴,张罗了一桌子好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拍着我的肩膀,不住地说。
我把一张卡递给他。
“三叔,这里面是两百万。密码是您的生日。您和婶子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三叔说什么都不要。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的钱,自己留着娶媳妇!”
“我不会再娶了。”我笑了笑,“这钱,您就拿着。或者,用它来修缮一下村里的路,建个学堂,都行。就当是......我爸的一点心意。”
提到我爸,三叔沉默了,最后还是收下了那张卡。
我回到了山里的老屋。
屋子虽然旧,但被三叔打扫得很干净。
我重新开了我的木工坊,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闲暇的时候,就去山里采采草药,或者去我爸的坟前坐一坐,跟他说说话。
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发了财,不少人托媒人上门说亲。
我都一一回绝了。
我的心,已经随着那场大火,一起死了。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起林晚。
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像个小太阳,闯进我灰暗的世界。
想起她在木工坊里,托着下巴,安静地看我一下午的样子。
想起她在雪地里,冻得脸通红,却执意要等我一起回家的场景。
我们曾经那么好。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不知道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眷恋山林的宁静,她向往城市的繁华。
是我强求了。
又或许,是人性本就贪婪。
在巨大的利益和诱惑面前,所谓的爱情和道德,都不堪一击。
我偶尔也会做梦,梦到我爸,梦到我那个早夭的女儿。
在梦里,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对我笑。
醒来后,枕边总是湿了一片。
我以为,我的余生,就会这样在平静和思念中度过。
直到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山里。
是林董。
他比我上次见他时,又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木工坊前。
“我能......进去坐坐吗?”他声音沙哑地问。
我没有拒绝。
我给他倒了杯山里采的野茶。
他喝了一口,浑浊的眼睛看着我,看了很久。
“我来......是想把这个交给你。”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9.
我没有碰那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我问。
“是林晚的日记。”林董的声音很低沉,“她走后,我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的。”
我愣住了。
“她从大学时就开始写,一直写到......出事之前。”林董看着我,眼神复杂,“我想,你应该看看。”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了那个纸袋。
它很沉。
林董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拄着拐杖,蹒跚地离开了。
我没有送他。
我一个人在木工坊里,坐到了天黑。
最终,我还是打开了那个纸袋。
里面是十几本厚薄不一的日记本。
我翻开了第一本。
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X年X月X日晴】
【今天开学第一天,我好像......对一个男生一见钟情了。他叫陈宇,是木工系的大神。他好安静,身上有股淡淡的木头香味,真好闻。】
【X年X月X日雨】
【我今天鼓起勇气去跟陈宇搭讪了!他好冷淡啊,都不怎么理我。不过没关系,我林晚看上的人,一定能追到手!】
【X年X月X日阴】
【我今天又去找陈宇了,他还是不理我。我爸说我疯了,一个千金大小姐,去倒追一个穷小子。可我就是喜欢他啊。喜欢他身上的那股劲儿,不争不抢,却比谁都坚定。】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被我遗忘的,或者说,被我刻意忽略的过往,一点一点地浮现在眼前。
她是如何费尽心思地打听我的喜好,如何在我生病的时候,逃课来照顾我,如何在我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像个小母狮一样挡在我面前。
那些年,她眼里的光,是真的。
我继续往下翻。
翻到了我们毕业,结婚,生女。
【X年X月X日晴】
【我们的女儿出生了!她好小,好软,像个小天使。陈宇给她取名叫“念安”。他说,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
【X年X月X日晴】
【念安会叫爸爸了!陈宇高兴得像个傻子,抱着女儿亲个不停。看着他们,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幸福是那么短暂。
我翻到了念安生病的那一段。
日记本上的字迹,开始变得潦草,甚至有很多被泪水晕开的墨迹。
【X年X月X日暴雨】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的念安......她还那么小......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X年X月X日阴】
【念安走了。陈宇抱着她小小的身体,一夜白了头。我好怕,我怕他也跟着去了。】
【X年X月X日阴】
【念安走后,这个家就变了。陈宇把自己关在木工坊里,再也不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每天看着他,心如刀割。】
【X年X月X日晴】
【我爸让我去公司上班,他说,也许换个环境,我会好起来。也许吧。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悲伤的家里了。】
【X年X月X日雨】
【公司里的应酬好多,我好累。白瑾今天来找我了。他是陈宇最好的朋友,我以为他会安慰我。可他......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X年X月X日阴】
【我喝多了,和白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害怕,不敢告诉陈宇。他已经够痛苦了,我不能再伤害他。】
【X年X月X日晴】
【白瑾用那晚的事情威胁我,让我帮他在我爸面前说好话,帮他拿项目。我只能答应。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可是,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她一步一步,滑向了深渊。
日记的最后几页,写满了她的恐惧和挣扎。
【X年X月X日暴雨】
【爸出事了。我当时就在场。是白瑾,是他推下去的。他威胁我,如果我敢说出去,他就把我们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陈宇。我好怕......我该怎么办......】
【X年X月X日阴】
【陈宇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那么好。我心里好难受。我觉得自己好脏,好恶心。】
【X年X月X日晴】
【陈宇给我炖了汤,真好喝。喝下去,心里都暖暖的。有他在,真好。】
这是最后一篇日记。
我合上日记本,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原来,她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悔。
她只是太软弱,太害怕。
她被白瑾拿捏住了七寸,一步错,步步错,直到万劫不复。
而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在她向我发出求救信号的时候,我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地狱。
我以为我是正义的化身,是复仇的天神。
可到头来,我不过也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
我走出木工坊,看着满天的繁星。
山风吹干了我脸上的泪。
爸,念安,林晚。
都结束了。
我拿起刻刀,重新找了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
这一次,我要刻三个人。
一个是我,一个是林晚,还有一个是我们的女儿念安。
我们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
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仇恨消弭,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永恒的孤独。
它们像两把冰冷的刻刀,将我的余生,雕刻成一座忏悔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