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下苏渊脚下踩过土坷垃的细微声响。他走到田埂边，在那尖嘴仆役和赵监工面前站定，依旧低着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
“你就是苏渊？”尖嘴仆役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像是打量一件待处理的垃圾，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苏渊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土腥沉浊气，混杂着汗味和尘土，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抬起头来！”
苏渊缓缓抬起脸。斗笠下，是一张毫无血色、写满疲惫和惊惶的面孔，眼神躲闪，嘴唇微微颤抖，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尖嘴仆役看着他这幅怂样，眼中鄙夷更甚。就这种货色，也值得李师兄特意派人过来“看看”？多半是这小子自己倒霉，正好撞上李师兄心情不佳的时候。不过既然来了，总得敲打敲打，顺便……捞点油水。
“听说你前几日，冲撞了李师兄？”尖嘴仆役慢悠悠地问，手指捻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胆子不小啊。”
“弟、弟子不敢！”苏渊声音发颤，腰弯得更低，“是弟子眼瞎，走路没留神，冲撞了李师兄仙驾……弟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认错认得飞快，姿态放得极低，把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监工在一旁帮腔：“刘师兄，这小子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资质差，干活也笨，前几日确实莽撞，我已经重重罚过了。您看……”他试图把这事定性为已经处理完毕的普通冲突，不希望外门的人过多干涉他这一亩三分地。
尖嘴仆役（刘师兄）却摆了摆手，打断了赵监工的话，眯着眼睛盯着苏渊：“知错？光嘴上说说可不行。李师兄宽宏大量，不跟你这蝼蚁一般计较。但规矩就是规矩。”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这样吧，看你可怜，也别说我们外门欺负人。你，跟我们去矿洞那边，帮忙搬运三天废矿石，算是小惩大诫。干得好，这事就算揭过了。”
矿洞？搬运废矿石？
苏渊心头一沉。原主记忆里，青云剑宗外围确实有开采低阶灵矿的矿洞，环境极其恶劣，灵气稀薄混杂，充斥着开采时产生的各种污浊碎石和粉尘。那里是杂役弟子中最苦最累、也最容易出事的地方，通常只有犯了重错或者实在没人愿意去的杂役才会被派去。搬运废矿石更是苦力中的苦力，不仅消耗体力，长期接触那些蕴含驳杂灵气和污浊能量的矿石碎渣，对身体损伤极大，甚至可能加重修为的阻滞。
让他这个重伤未愈、还带着“伪·浊气根”的人去那里干三天？说是小惩，实则是变相的折磨，甚至可能让他彻底垮掉，再也回不来。
赵监工脸上也露出为难之色：“刘师兄，这……苏渊身子骨弱，前几日还受了伤，去矿洞那边怕是撑不住啊。万一出了事……”
“出了事也是他咎由自取！”刘师兄冷笑，“李师兄的吩咐，你敢不听？还是说，你这杂役区，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
赵监工顿时语塞，不敢再多言。李慕风虽是外门弟子，但听说有些背景，不是他能得罪的。
周围一片死寂。杂役弟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张胖子远远看着，脸上露出快意的狞笑。
苏渊低着头，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像是害怕到了极点。但垂下的眼帘后面，眼神却冰冷如铁。
去矿洞，几乎是死路一条。不去，当场就可能被这几个外门仆役以“违抗命令”为由，当场打杀或废掉。
硬抗？-500%的战斗发挥，找死。
装病？刚才用过，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不会轻易罢休。
求饶？看这架势，没用。
系统……系统！
他快速扫过意识中的面板。55点系统点数，商城未开。匿踪尘或许能制造混乱逃跑，但事后追查起来，他在这宗门内将无立锥之地。隐蔽气息符效果有限，且只剩一半效用。
怎么办？
就在他心念电转，几乎绝望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状态栏里的描述：
【伪·浊气根（劣）（稳定度：偏低，属性：土/浊，效用：负向，可微弱干扰同阶无防护状态下清灵之气感应，并小幅增加宿主对污浊环境的耐受性）。】
污浊环境的耐受性……矿洞……废矿石……驳杂污浊的能量……
一个极其疯狂、却又似乎暗合“反向”逻辑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如果……如果他主动、大量地吸收矿洞里那些驳杂污浊的矿石能量呢？不是引导入水“归寂”，而是直接引入体内，与这“伪·浊气根”融合？
按照常理，这绝对是自杀行为，会彻底污染道基，甚至可能引发能量冲突，爆体而亡。
但他是“反向系统”！他的修炼效率是-1000%！他的一切正向努力都会产生反向效果！
那么，这种主动寻求“负向能量污染”的行为，如果被视为一种极致的、自毁式的“努力”去吸收能量（虽然是污浊能量），会不会……触发系统的反向规则，产生某种……诡异的“负负得正”或者别的扭曲变化？
风险巨大，几乎是九死一生。但不去，就是十死无生。
赌了！
苏渊猛地抬起头，脸上那惊惶害怕的表情瞬间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认命，以及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对着刘师兄，声音干涩却清晰：“弟子……遵命。多谢李师兄……和刘师兄……宽宏。”
他答应得太干脆，反倒让刘师兄愣了一下，准备好的后续威逼话语堵在了喉咙里。他狐疑地看了看苏渊，这小子刚才还怕得要死，怎么转眼这么“识相”了？不过也好，省得麻烦。
“哼，算你识相。”刘师兄挥挥手，“那就别磨蹭了，现在就跟我们走！”
“刘师兄，”苏渊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弟子……弟子想先去住处拿两件换洗的衣物，矿洞那边……听说……”
“屁事真多！”刘师兄不耐，但看了看苏渊身上那件脏污不堪的麻衣，皱了皱眉，“快去快回！赵监工，你派个人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是，是。”赵监工连忙指派了身边一个亲信的杂役弟子，跟着苏渊。
苏渊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石屋。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脊背却挺直了些。
回到那冰冷的房间，他迅速从干草铺下取出剩下的那粒辟谷丹、外伤药散、匿踪尘，全部贴身藏好。犹豫了一下，又将那枚效果可能只剩一半的隐蔽气息符也带上。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在意识中对着系统面板，发出了无声的咆哮：“系统！我要尝试主动、大量吸收外界污浊驳杂能量！赌上这条命！是死是活，是变得更废还是有什么‘反向的馈赠’，就看你了！”
没有回应。系统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有那冰冷的面板和规则文字，恒定地悬浮着。
苏渊不再犹豫，转身出门。跟着那个监视的杂役，回到了田埂边。
刘师兄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磨蹭什么！走！”
苏渊被两个外门仆役一左一右“护送”着，离开了灵田区，朝着宗门外围、更加荒僻的矿山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能感觉到体内那“伪·浊气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微微震颤着，散发出更明显的沉滞与不安。
越往矿山走，空气越显浑浊。灵气变得稀薄而杂乱，混杂着尘土、硫磺、还有各种难以名状的矿物气息。远处的山体被开凿出巨大的坑洞，隐隐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沉闷的轰鸣。一些穿着比杂役弟子更破烂、浑身沾满黑灰色矿粉的人影，如同蚂蚁般在矿洞内外进出。
这里，是青云剑宗光辉之下的阴影角落。
刘师兄将苏渊带到矿洞入口附近的一个简陋窝棚前，对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褶皱的老矿工吩咐道：“老吴，这是新来的，叫苏渊。李师兄吩咐，让他在这里搬运三天废矿石。你看着安排，别让他偷懒，也别让他死了。”后半句，语气带着明显的暗示。
老矿工吴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苏渊一眼，那眼神麻木得像块石头，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知道了。”
刘师兄又警告性地瞪了苏渊一眼，这才带着人转身离开。
窝棚前，只剩下苏渊和那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老吴头。
“那边，”吴头用干枯的手指，指了指矿洞侧下方一个堆积如山的、黑灰色、泛着各种杂乱光泽的碎石堆，“废矿石堆。你的活，就是用那边的背篓，”他又指了指旁边几个破烂的、用藤条和破布勉强编成的大背篓，“把废石背到三里外的废弃矿坑倒掉。每天……五十趟。完不成，没饭吃。”
他言简意赅，说完就不再理会苏渊，蹲到窝棚边的阴影里，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
苏渊看向那废矿石堆。石堆散发着浓烈的、混杂着金属锈蚀、硫磺、还有某种阴冷能量的气息。那些石头大小不一，棱角尖锐，颜色驳杂，有些还闪烁着暗淡的、不稳定的微光。仅仅是靠近，就让人感到皮肤微微刺痛，呼吸不畅。
这就是他未来三天要“相处”的地方。
他走到背篓边，捡起一个相对还算完整的。背篓很沉，藤条粗糙扎手。他费力地将它背到背上，勒得肩膀生疼。
然后，他走向废矿石堆。
没有犹豫，他蹲下身，开始用双手将那些冰冷的、棱角锋利的废矿石，一块块捡起，扔进背后的背篓里。石头划破了他的手掌，渗出血珠，沾染上黑灰色的石粉，很快变得脏污。
他没有运转任何功法，没有刻意防护。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接触、搬运。
当背篓装了大约三分之一，已经沉重得让他直不起腰时，他停了下来。
不是背不动了，而是……他感觉到，那些接触过矿石的皮肤，尤其是划破的伤口处，正有一丝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冰冷、刺痛、带着强烈“杂质”感的能量，正试图顺着伤口，甚至透过毛孔，往他身体里钻！
就是现在！
苏渊眼中厉色一闪。他不再压制，反而主动放松了身体本能的排斥，同时，竭力运转起那粗浅得可怜的《引气诀》——不是引清灵之气，而是试图去“引导”、“捕捉”那些正往他体内钻的、污浊驳杂的矿石能量！
过程痛苦无比。那些能量像是一根根冰冷的、带着锈蚀的钢针，强行刺入他的经脉，所过之处带来剧烈的刺痛和滞涩感，与原本“伪·浊气根”的沉滞土腥气混合、冲突，让他浑身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警告！检测到宿主主动进行‘高危能量污染导入’行为！能量性质：驳杂/污浊/金土混杂/微毒。行为判定：极端高风险反向修炼尝试（自毁倾向max）！】
【触发反向规则！修炼效率反向系数-1000%生效！能量导入效率反向转化中……】
【警告！能量性质与宿主‘伪·浊气根’存在部分属性契合（土），但驳杂度与毒性远超当前承受极限！反向转化过程发生剧烈冲突与畸变！】
系统提示音急促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警示意味。
苏渊不管不顾，咬着牙，继续他那拙劣而疯狂的“引气”。更多的污浊能量涌入，与体内的浊气根剧烈碰撞、交融。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要被撕裂，丹田处那一点沉滞的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疯狂翻腾、膨胀、扭曲！
“噗！”他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血沫里带着点点黑色的杂质。
但他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努力”地，试图控制、梳理体内那团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危险的能量乱流。
【能量冲突加剧！宿主生命体征下降！经脉轻微受损！‘伪·浊气根’稳定度急剧降低（偏低→极不稳定）！】
【反向转化畸变加速……检测到异常能量聚合现象……‘伪·浊气根’发生未知性质演变……】
苏渊眼前已经模糊，耳中嗡鸣。他全靠一股狠劲支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团东西，正在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它没有变得纯净，反而更加浑浊、更加沉重，属性也更加复杂混乱，但似乎……在系统反向规则的扭曲下，某种极度不稳定、却又异常“坚固”的平衡，正在那剧烈的冲突中，被强行塑造出来？
【警告！演变方向极度危险！可能形成‘畸变浊煞’或‘能量瘤’！请宿主立刻停止！】
【……演变持续……受到宿主微弱精神力及‘守心清明’残留影响，演变出现微小偏转……】
苏渊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他知道，自己可能玩脱了。但他没有后悔。与其窝囊地死在杂役区，不如在这疯狂的反向实验中赌一把。
就在他感觉极限将至，体内那团东西即将彻底失控爆开的刹那——
【叮！极端反向操作结束。】
【检测到宿主在濒临崩溃状态下，于极端污浊环境中，强行进行高负荷反向能量导入，触发多重反向规则及环境交互。】
【‘伪·浊气根（劣）’演变完成。】
【新状态生成：畸变·浊煞石肤（雏形）】
【状态描述：由‘伪·浊气根’在极端反向规则及大量驳杂金土污浊能量冲击下畸变而成。目前为不稳定雏形，表现为：】
【1. 躯体表面（尤其接触矿石部位）皮肤角质层发生未知硬化异变，防御力微弱提升，对低级物理伤害（如矿石划割、普通拳脚）及同属性（土/金）低阶驳杂能量侵蚀，产生微弱抗性。】
【2. 体内能量极度浑浊沉滞，严重阻塞正常灵气感应与吸纳，修为进步可能性进一步趋近于零。】
【3. 自带微弱‘污浊场’，可轻微干扰半径三尺内低阶修士的灵觉感知（效果视对方修为及防护而定）。】
【4. 状态不稳定，需定期接触或吸纳微量污浊能量维持，否则可能崩溃反噬。长期接触高纯度清灵之气或强效净化手段，可能导致状态消散及严重内伤。】
【5. 外观副作用：皮肤色泽呈现不健康灰黑，触感略显粗糙，体味携带淡淡土腥与金属锈蚀混合气息。】
【状态评级：负向畸变（具有微弱实用价值的自残型特性）。】
【因完成一次极端环境下的‘反向生存挑战’，并成功（？）催生出系统未预料的畸变状态，奖励核算中……】
【奖励系统点数×50。】
【解锁：系统商城（基础层）预览权限（点数达到100可正式开启）。】
提示音落下，苏渊体内那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痛苦和能量冲突，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冰冷的、仿佛在皮肤下镶嵌了一层薄薄石甲的感觉，尤其是手掌、手臂等刚才直接接触矿石的部位。
他瘫软在地，背篓倾倒，废矿石滚落一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土腥和铁锈味，肺里火辣辣地疼。嘴里全是血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苦涩。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上的划痕还在，但渗出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淡的灰黑色，摸上去比之前粗糙坚硬了不少。
他试着握了握拳，动作有些滞涩，但力量似乎……没减少？反而因为那层诡异的“石肤”雏形，对指尖矿石棱角的刺痛感，减轻了许多。
成功了？还是……变得更人不人鬼不鬼了？
苏渊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
【畸变·浊煞石肤（雏形）】。
系统评价：负向畸变，具有微弱实用价值的自残型特性。
果然。反向的馈赠，总是以另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甚至毛骨悚然的方式到来。
他得到了些许对当前环境（矿洞）的适应力和微弱的物理防御，代价是彻底堵死了正常修炼之路，身体变得古怪，还背上了需要定期接触“污浊能量”维持状态的枷锁。
他颤巍巍地爬起来，重新将散落的废矿石捡回背篓。这一次，背起那沉重的背篓时，肩膀和手臂承受的压力似乎真的轻了一点点，那些尖锐石头的棱角，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难以忍受。
他迈开脚步，朝着三里外的废弃矿坑，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走去。
背后，窝棚阴影里，老吴头依旧在吧嗒旱烟，浑浊的眼睛看着苏渊踉跄远去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讶异。
这个新来的小子……刚才身上爆发的那股混乱污浊的气息，还有现在这隐隐透出的、与废矿石堆有些类似的沉滞感觉……有点意思。
不过，也仅此而已。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矿洞，奇怪的人、死掉的人，他见得多了。
他收回目光，继续吞云吐雾。
苏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飞扬的灰色矿尘之中。
系统点数，变成了105。
商城的预览权限，就在眼前。
而他，也在这条反向的、畸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