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新婚当晚,我的老婆入错了洞房。
我僵在门外,听见她和养弟时归喘息着晃动床板。
“轻点......他万一听见......”
“听见才好,让他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新郎。”
男人撞击声粗重,女人笑得越发甜腻。
“又吃飞醋,他又瘸又瞎的,若不是念旧情,我怎会忍到今天?你难道还以为我爱他?”
我浑身发抖想冲进去,却被三双手死死按住。
我捐肝救活的父亲钳住我轮椅:
“小远!爸知道你难受,可闹起来会毁了三个人,爸是为你好!”
我捐肾救活的母亲捂住我的嘴,泪湿了我脖颈:
“小归那么可怜......你不能懂点事,成全他们?”
而接受了我眼角膜的姐姐,冷冷瞪我:
“你再往前,就是所有人的灾难。别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他们轻而易举制服了我,不准我阻碍两人的甜蜜。
“你的牺牲我们记着,但日子总得向前看。”
绝望间,失踪多年的系统音突然响起:
【宿主爱情亲情虐已达标!肉身死亡即可奖励一亿,返回原世。】
我顶着满脸冰凉的泪,忍不住笑出声。
这场挖心掏肺的苦情戏终于结束,他们的真情假意我再不参合。
......
我被姐姐陆薇带回家,爸妈留下为时归把守幸福。
失明之后,任何晃动都会让我眩晕恶心,胃里翻搅。
以前,姐姐推我的轮椅,总会提前轻声说:“小远,前面有个小坎。”
遇到不平的路面,她会刻意放慢,甚至绕开。
现在,颠簸接二连三。
她却一声不吭。
我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扶手,指节绷得发白。
生理上的不适还在其次,她刻意的沉默,像块浸透冰水的绒布,严严实实捂在我口鼻。
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听见她粗重的呼吸。
那声音......像极了有人嘲笑我是“小瞎子”时,她不管不顾跟人扭打时的喘息。
“叮铃铃——”
时归的专属铃声划破沉闷。
扶着轮椅的手瞬间松开了。
轮椅失去平衡,向一侧歪斜,撞上了走廊坚硬的花盆底座!
“哐!”
整个轮椅剧震,我半边身子狠狠撞在金属扶手上。
手肘传来钻心的钝痛,闷哼被堵在喉咙里。
而她,已经解锁了手机。
刚才还沉重的呼吸,不可思议地放轻了:
“小归?怎么还没睡?别担心......嗯,已经到家了,我马上送他回房间......你身体要紧,真的不用急着赶回来......你想回也行,好,都听你的,你高兴就好。”
语调温柔,与方才的沉默判若两人。
电话挂断。
轮椅被拽回了正路,继续前行。
颠簸依旧。
“小远,你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硬。
“小归需要静养,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推着我的手紧了紧。
“向暖和他是真心相爱。至于你......”
“你有爸妈,有我,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别总奢望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空洞地望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她当初,不是这样说的。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10年,爸妈在车上争吵,导致了惨烈的车祸。
爸爸肝脏破裂,妈妈肾脏受损,姐姐被飞溅的玻璃扎瞎了眼睛。
孤儿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为了回报,我几乎掏空自己救他们。
肝脏给了爸爸,肾脏给了妈妈,眼角膜给了姐姐。
他们康复了,重见了光明。
我却因为严重感染,双腿瘫痪。
残留的脏器负担过重,心脏功能日渐衰竭,成了累赘。
那时,姐姐抱着枯瘦如柴的我,哭得撕心裂肺:
“小远不怕,姐一定给你找来最好的心脏......姐的命是你给的,姐用命换也要救你......”
后来......
轮椅停下了。
冷风卷着地下车库的灰尘和汽油味道扑来,呛进我气管,激起一阵咳嗽。
是车库的过道口。
姐姐毫不留恋地走远了,大概是去开车。
就是现在。
我用尽力量,猛地将轮椅朝着记忆中的车道斜坡推去!
轮椅滚上斜坡,开始加速。
失重裹挟着冷风扑面而来,耳边是轮子摩擦地面急促的嗡嗡声。
解脱,从未如此清晰可触。
但预想中与坚硬车身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小远——!!!”
一声魂飞魄散的嘶吼响在空旷的车库。
侧后方一股巨力狠狠撞在轮椅上!
天旋地转。
我从轮椅上摔出去,重重砸向冰冷粗糙的地面。
预期的疼痛尚未降临,一个滚烫的身体猛地覆压下来。
用她的背和手臂,死死挡住了撞击力。
闷哼和粗喘在耳边交叠。
我被死死按进一个颤抖的怀抱。
布料摩擦着脸颊,温热的液体落在我额角,带着铁锈腥气。
“放手。”
压在身上的重量一僵。
姐姐撑起身体,手忙脚乱地摸索检查我的胳膊和腿。
确认没有明显伤口后,惊慌褪去,暴怒浮现。
“放手?!”
她攥住我肩膀的手用力到几乎捏碎骨头。
“陆远!我说你几句,你就要寻死?!我们是不是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逼得全家都围着你转,事事顺着你?!收起你这套把戏!没用!”
我充耳不闻,只是继续寻找机会。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车库入口方向的汽车驶近声。
就是那里。
我猛地抬起头,朝着姐姐声音传来的方向,清晰地说:
“姐姐。”
“是我自己找死。”
“跟别人无关。”
话落瞬间,我爆发出所有力量,挣脱她的桎梏。
朝着那越来越近的轮胎声,用尽全力滚了过去!
“小远——!!!!”
第 2 章
我闭眼等死,撞击却没来。
只有轮胎撕裂耳膜的尖叫。
车在最后一刻刹住了。
没等我反应,一股大力把我扑倒,重新摔进那个带血腥味的怀里。
姐姐浑身发抖,胳膊箍得我生疼。
冰凉的手胡乱摸我的脸和身上,声音都变了调:
“撞到没?哪儿疼?说话!小远!”
她嗓音全变了,像被人掐住了喉管。
几秒死寂。
然后恐惧轰地烧成了怒火。
“你闹够没有!非要用死逼全家吗?刚才多危险!要是被车压到......”
“那不正好?”
我打断她,空洞地看向她声音的方向。
“我死了,你们就安心了,不用再对着我假笑,也不用再摘时归的心脏。两全其美。”
“你......!”
她气急,手劲大得几乎捏碎我腕骨。
“你就是这么想我们?要不是给你找心脏,我们会捡回时归吗?陆远,你心怎么这么硬!”
我扯扯嘴角,声音飘忽。
“那为什么找到了心源,手术却拖了五年?”
她身子猛一颤。
攥着我的力道,忽然就散了。
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全部力气。
是啊......是她跪下来求爸妈推迟手术的。
他们不是不爱我。
曾经散尽家财为我找心源的是他们。
整夜整夜守在我病床前的是他们。
说倾家荡产也要救我的也是他们。
可时归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的病痛成了扫兴的阴郁,我的缺席成了家庭的缺口。
我的药费成了压弯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时归会陪爸爸下棋到深夜,挽着妈妈逛遍整个商场,用几乎溢出屋子的笑声陪着姐姐复健。
他完美地填上了所有我因病塌陷的角落,甚至修补得比我更好。
渐渐地,家里采光最好的房间成了他的。
炖给我的补汤会自然地先盛进他的碗。
全家福的中央,站着的也是他了。
推迟手术的理由,从“让小远再养养身体”,变成了“等小归完成这个心愿吧”。
或许看到我空洞眼里的水光,姐姐没再争辩。
只是更紧地抱着我,小心抱回车上。
“小远......”她声音哑透了,“别瞎想。爸妈和我......都是为你好。”
车子发动时,她又补了一句,更像在说服自己:
“再等等......等时归过完二十五岁生日,一定......一定给你手术。姐保证。”
我没应声,闭上了眼。
车轮碾过减速带,轻微颠簸中,晚香玉那甜腻的味道,蛮横地灌进了车厢。
那是时归来后的第二年,妈妈让人拔掉我种的向日葵,种下的。
她说向日葵太俗气,晚香玉才清雅。
车停了。
姐姐去停车库,我晃着身子走到家门口。
门虚掩着,暖气从缝里溢出来。
一同溢出的,还有清晰得残忍的笑语。
爸爸的声音带着我许久未听见的温和:
“向暖啊,小归以后......可就交给你了。”
“他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比亲儿子更贴心。你要是敢辜负他——”
“爸,您放心。”
一个温沉带笑的女声接了过来,那是我的妻子向暖。
“我绝不会辜负小归。”
妈妈带笑的声音响起:
“市中心那套顶层公寓,本来留给小远当婚房的......就给小归吧,也有个倚仗。”
“妈,这太贵重了......”
“给你的,你就拿着。”爸爸一锤定音,话语里是满满的欣慰,“你值得。”
我浑身的血,一下子凉透了。
那套公寓......
是很多年前,爸妈把我搂在怀里说:“给我们小王子未来的小家。”
那时候家里为了我的病早已拮据不堪,他们却始终没舍得卖掉它。
现在,它成了时归的嫁妆。
而我名义上的妻子,正用我从未得到过的温柔笃定,向另一个男人许诺一生。
“我们回来了。”
姐姐推开门,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