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第十五章 病号智斗老狐狸与消失的染缸

石板上的三个符号像三根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眼底。染匠阿土的“爪”印,巫鹫密室里的“双头蛇”,还有那个神秘的圆圈加点。岩洞里死寂无声,篝火噼啪的爆响都显得格外刺耳。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蜂蜡、汗臭,还有一股名为“背叛”的腥臊味。

岩爪的胸膛剧烈起伏,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兽皮,他瞪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巫鹫!阿土!还有那个鬼画符!老子这就去把他们——”

“慢着!”云鸢的声音斩钉截铁,瞬间压下了岩爪的暴怒。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映得那双眸子寒光凛冽。“抓谁?凭这块石头?巫鹫会认吗?阿土会认吗?那个画圈的,我们连是谁都不知道!”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众人。

林玄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蜂毒的酸麻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虫在血管里蠕动,啃噬着他的意志。眩晕感一波强过一波,视野边缘发黑,但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却绷得死紧。云鸢说得对,原始部落抓内奸不靠推理小说,靠的是拳头和火刑柱。但拳头打不死老狐狸,火刑柱烧不出真相,只会让水更浑。

“证据…”林玄的声音嘶哑虚弱,像破风箱在抽气,“要…让他们…自己…跳出来。”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肿得像酱猪蹄的手,指了指石板上的三个符号,又指了指外面混乱的部落营地,“等…乱…才有…机会。”

苍婆婆浑浊的眼睛看着林玄,缓缓点头:“智者…说得对。蜂毒入髓…先顾眼前。”她转向岩爪,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管好你的人!伤药、食物、警戒!别让黑岩崽子钻了空子!至于那三个…”她浑浊的目光扫过石板,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冰冷,“跑不了!”

岩爪虽然怒火中烧,但对苍婆婆的敬重压过了冲动。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胳膊,一瘸一拐地出去安排人手了。他离开前那眼神,活像要把石板上的符号生吞活剥。

危机暂时被摁下,但林玄的个人危机正以火箭速度飙升。手腕和脖颈的肿胀非但没有消退,皮肤颜色反而从黑亮转向一种不祥的青紫色,摸上去又冷又硬,仿佛覆盖了一层粗糙的树皮。那深入骨髓的酸麻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向手臂和胸口蔓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滞涩感。更要命的是,眩晕感排山倒海,眼前的岩洞顶棚和跳动的火光开始扭曲旋转,像喝了一整夜的假酒。

抗生素只剩最后两片,云南白药粉也见了底。苍婆婆的草药糊糊敷上去,除了带来一阵冰火两重天的酸爽刺激,效果聊胜于无。林玄感觉自己的HP(生命值)和MP(理智值)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离Game Over的提示音不远了。

“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

云鸢立刻将盛着淡盐水的木碗递到他嘴边。林玄小口啜饮着,微咸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强迫自己思考,对抗着蜂毒带来的混乱和冰冷。钦原蜂毒…神经毒素…阻断传导…需要兴奋剂…或者拮抗剂…可这鬼地方哪来的肾上腺素?

等等!林玄混沌的脑子里突然劈过一道微弱的闪电!原始兴奋剂…天然来源…马钱子?不行,剧毒!烟草?没见着!还有什么…尿液?对,尿液里含有微量的氨!氨具有刺激性,能短暂地兴奋神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玄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让一个堂堂考古学家喝自己的尿?这要是传回原来的世界,导师能当场把他逐出师门,钉在学术界的耻辱柱上!但眼下,尊严在生存面前算个屁!面子能解毒吗?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内心天人交战,表情扭曲得像便秘了一个月。云鸢看着他古怪的脸色,眉头紧锁:“毒…更重了?”她以为林玄是疼的。

“没…事…”林玄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内心疯狂咆哮:妹子,哥是在进行一场关乎尊严和生存的哲学思辨啊!最终,求生欲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羞耻心。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旁边那个一直守着他的年轻战士,做了个极其复杂且难以启齿的手势:指指自己,然后做出一个脱裤子撒尿的动作,接着指指自己的嘴,最后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壮烈表情。

年轻战士:“???” 他看看林玄,又看看云鸢,一脸懵圈加惊恐。这位异星智者…是疼疯了吗?还是某种神秘的解毒仪式?

云鸢也愣住了,她看着林玄那套动作,眼神从疑惑慢慢转向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她似乎…大概…也许…明白了?这异星人解毒的法子…都这么…别致的吗?她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强忍着某种古怪的情绪,对着年轻战士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土语。

年轻战士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懵圈变成了惊悚,看向林玄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一种执行神谕般的悲壮表情,转身去找容器了。

片刻后,一个粗糙的木碗被小心翼翼地端到林玄面前,里面盛着…嗯,新鲜的、热气腾腾的、带着浓烈气味的淡黄色液体。

林玄看着碗里的“救命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闭上眼,心里默念:科学!这是科学!为了部落!为了知识分子的尊严(虽然即将不保)!然后,他屏住呼吸,以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姿态,仰头——吨吨吨吨!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强烈的骚咸苦涩味道瞬间冲垮了他的味蕾,直冲天灵盖!强烈的刺激感让他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喷射!他死死捂住嘴,浑身抽搐,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

云鸢和年轻战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云鸢,她看着林玄那副“痛饮黄泉”后生不如死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两下。

神奇的是,那股强烈的刺激下肚后,虽然胃里还在翻江倒海,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酸麻感,竟然真的被冲散了一丝!眩晕感也稍有减轻!林玄喘着粗气,抹掉脸上的生理性泪水,心里五味杂陈:有效果…虽然代价惨烈…这算不算“以毒攻毒”的原始硬核版?他感觉自己的“智者”人设正朝着“生化武器”的方向一路狂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负责盯梢的战士猫着腰冲进岩洞,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智者!云鸢姐!染匠阿土…有动静了!”

林玄和云鸢精神猛地一振!顾不上那碗“圣水”带来的精神冲击,目光锐利地投向报信者。

“他怎么了?”云鸢的声音压得极低。

“他…他刚才偷偷摸摸溜回他的草棚了!”战士语速飞快,“进去没多久,就抱着一个…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陶罐出来了!鬼鬼祟祟的,往部落后面…那个堆垃圾和烂兽皮的老坑那边去了!我们的人盯着呢!”

裹得严严实实的陶罐?老垃圾坑?

林玄脑子里的警报瞬间拉响!毁尸灭迹!这家伙要处理证据!那陶罐里,八成就是他用来调制靛蓝染料的工具,或者…更直接的罪证!

“拦住他!”云鸢当机立断,身影如猎豹般窜出岩洞,声音冷冽,“别让他把东西扔了!抓活的!”

林玄挣扎着想跟出去,但虚弱的身体和残留的眩晕感让他只能作罢。他只能竖起耳朵,紧张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部落后方就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呵斥声,夹杂着染匠阿土惊慌失措的尖叫和辩解(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语气里的慌乱藏不住)。片刻之后,脚步声返回。

云鸢和两个战士押着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阿土走了进来。阿土怀里死死抱着那个裹着破麻布的陶罐,指节捏得发白。

岩爪也闻讯赶来,堵在洞口,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云鸢一把扯掉陶罐上的破麻布。火光下,露出一个半旧的大肚陶罐,罐口用泥巴封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陶罐外面,靠近罐底的位置,赫然用靛蓝色的染料,涂着一个清晰的符号——一个歪歪扭扭的“爪”形!和石板上一模一样!

“阿土!”岩爪怒吼一声,上前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住瑟瑟发抖的染匠,“这鬼东西!你还有什么话说?!”

阿土吓得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怀里的陶罐差点脱手。他眼神惊恐地扫过岩爪、云鸢,最后落在林玄身上,嘴里语无伦次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土语,拼命摇头摆手,像是在极力否认什么。

林玄没理会他的辩解。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陶罐。罐口封着泥巴…里面装着什么?仅仅是染料工具?还是…别的?

“打开…它。”林玄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鸢会意,示意一个战士上前。那战士用石匕小心地撬开封口的泥巴。一股混杂着霉味、植物腐烂味和浓烈靛蓝染料气息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

陶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块深蓝色的干涸染料块、几束晒干的靛蓝草、几根染布用的木棍…以及…埋在染料块下面的…几个小小的、用兽皮仔细包裹的硬物!

战士伸手进去,摸索着掏出一个兽皮小包,递给云鸢。云鸢解开系着的草绳,在火光下展开兽皮。

里面赫然是几块…大小不一、带着明显人工打磨痕迹的…暗青色碎块!

不是石头!那颜色…那质地…林玄的心猛地一跳!是青铜!

“黑岩部的…箭头碎片?”岩爪凑过来,拿起一块,在火光下仔细辨认。碎片边缘有断裂的痕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像是干涸的血迹或者…蓇蓉草毒汁的残留?

阿土看到这些碎片被翻出来,瞬间面无人色,整个人筛糠般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果然是你!”岩爪目眦欲裂,一把揪住阿土的兽皮领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说!巫鹫老鬼给了你什么好处?!那个圆圈是谁?!”

就在这时,又一个战士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惊恐:“不好了!云鸢姐!智者!巫鹫长老…巫鹫长老他…不见了!”

“什么?!”云鸢和岩爪同时一惊。

“他…他住的那个小山洞!空了!东西都没了!人…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

跑了?!林玄的心猛地一沉!这老狐狸!嗅觉也太灵敏了!

“追!”云鸢当机立断,对着岩爪和几个战士下令,“他跑不远!肯定还没出部落范围!分头找!尤其是通往后山的小路!”

岩爪狠狠将瘫软的阿土掼在地上,留两个人看守,带着其余人杀气腾腾地冲了出去。云鸢也立刻跟上,临走前深深看了林玄一眼,那眼神里有决绝,也有一丝托付。

岩洞里只剩下林玄、苍婆婆、看守战士,以及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眼神空洞绝望的阿土。

林玄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蜂毒带来的冰冷感似乎被接连的变故暂时压制了。他看着地上那个装满了染料和青铜碎片的陶罐,看着阿土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再看看洞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巫鹫跑了。带着那个神秘的“圆圈加点”符号的秘密跑了。

线索似乎断了。但林玄的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巫鹫能跑得这么及时,说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除了阿土,部落里,至少还有一个人!那个画圆圈的人!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蜂毒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他初到青木部,被关在“猪圈”时,无意中瞥见的景象:部落边缘,靠近巫鹫山洞的方向,有一片不起眼的空地。空地上,似乎…立着几根歪斜的木杆?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晾晒兽皮或者挂东西的架子。

现在想来…那形状…那排列…

林玄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几根歪斜的木杆…简陋地指向天空的某个角度…像不像是…某种极其原始、极其粗糙的…观测星象的装置?!

那个圆圈加点…会不会…根本不是什么人名标记…而是…代表太阳?或者…星辰?!

血色彗星的轨迹…异常的星象…巫鹫密室的双头蛇…还有指向天空的木杆…

一股寒意,比蜂毒更冰冷、更宏大、更令人窒息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玄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