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握紧手机,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裤腿上。
“在和我交往前,周叙就骗了我。”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哽咽。
“骗你...他骗你什么了?”
“周叙以前有给我看过江柔的照片。”我停顿了一下,“可那张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江柔。”
“实际上,她和我长得很像,不...是我长得像她。”
听到我这么说,我妈才渐渐明白了我的意思。
可她的态度却出乎我的意料。
“我看你真的是脑子坏掉了,就算这样又如何,谁还没点过去..你总不能为这点小事揪着不放吧?”
“你还把自己当年轻小姑娘呢,收收你的矫情劲儿行不行?”
“像周叙这样条件的男人,要是错过了你以后还指望去哪儿找?你都已经二十八了,促销临期的货还指望有别的好人家能看上?”
“我警告你,要是你和周叙这幢婚事闹掰了,你干脆以后别叫我妈,我也没你这个女儿!”
我没想到,现在连我最亲的亲人。
也会对我说出如此刻薄尖酸的话来。
雨水打在车窗上,却也流进我的心里。
“妈,所以...我在你眼里就和临期处理的打折货一样?”我的声音已经颤抖到无法控制。
“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妈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尖声反问。
“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会厚着脸皮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我紧咬着牙关,狠狠嘲弄了一句:
“你知道周叙他妈是怎么形容我们一家人的吗?”
“她说...我们就和爱吸血的虱子一样,甩都甩不掉!”
“闭嘴!”
我妈被气的不轻,当即怒吼道:
“我没有你这种不识好歹的女儿,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最好...死在外面,一辈子都别回来!”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如果只是因为被周叙当做替代品,那我的确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
可周叙却做了一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原谅的事。
“妈,周叙他...”
我咽了咽口水,刚想开口解释真正的原因时。
一道刺眼的远光灯突然直射而来。
我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布丁,耳边传来司机惊恐的叫声。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额头重重磕在前座椅背上。
下一秒,剧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我的视线也渐渐陷入黑暗...
6
从昏迷中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病床上。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我看到的第一张面孔却是周叙。
“薇薇,你终于醒了...”
他声音哽咽,噙着泪紧紧握住我的右手。
“都怪我,不该对你说那些重话,不然你也不会...”
我别开脸,喉咙干涩发疼。
对他嘴里这些毫无营养的道歉,一点也没听进耳朵里。
只是虚弱问了一句:“布丁呢?”
听我提起猫,周叙突然松开我的手,脸上写满了不自在。
支支吾吾了半天,却答非所问。
“布丁在哪?!”我死死盯着他,扯着嗓子吃力大叫。
周叙避开我的视线,良久嘴里才飘出一句:
“死了。”
我的世界突然安静了。
“薇薇,你也别太难过,至少你现在平安无事不是么?”
周叙轻声安慰着。
“虽然你养了它那么多年,可它也只是一只土猫,等你身体好了,我再给你买一只品种猫好不好?”
“滚出去...”我咬着牙低吼道。
“什么?”
“给我滚,滚出去!”
我几乎用尽全力,一通嘶吼下来扯得伤口生疼。
周叙虽然面带不悦。
可或许是出于还有那么丁点的愧疚,他没有怒形于色。
“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叮嘱完,他就面色铁青离开了病房。
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布丁还活着。
蜷在我脚边,用它温暖的小身体蹭着我的脚踝。
醒来时,枕头上已经湿了一片。
得知我从车祸中死里逃生。
我爸妈连着做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来了这边。
见到我破碎憔悴的模样,我妈当场就跪在了病床边。
泪如雨下:
“薇薇,妈错了....那天是妈急昏头了,千不该万不该..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我爸站在她身后,鬓角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多了许多。
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发顶,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眶:
“是爸没用,让你这些年受尽了委屈。”
一旁,我妈不停摸着脸上的泪,破涕为笑:
“薇薇,等你好了咱们就回家,姓周那小子咱不要了,这个婚你想结咱就不结,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爸也红着眼睛说道:
“没错,以后大不了爸养着你,那个破婚咱也不稀罕结!”
我噙着泪点了点头。
这一刻,突然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住院第三天,我妈特意从医院食堂借了炉灶,给我熬了排骨汤。
她小心翼翼地吹凉汤匙,递到我嘴边:
“慢点喝,妈熬了四个小时呢。”
我小口啜饮着,突然听见她轻声问道:
“薇薇,妈那天听你在车上说...周叙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你结婚,你是发现了什么别的情况吗?”
“不重要了。”我笑着摇了摇头。
“对对,不提那个晦气玩意儿!”
我爸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
“要不是那个王八蛋,我的宝贝女儿能遭这罪?”
他掏出手帕用力擤了把鼻子,“还有他那个妈,这些天说来医院看了,连个电话都没有!这种人也配和我们结亲家吗?”
“老叶!”我妈瞪了他一眼,“好端端的提那个老女人干嘛?”
“她瞧不上我们?我还瞧不上她呢!什么人家养什么儿子,一家子缺德玩意儿!”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接过汤碗,热气氤氲中朝爸妈笑了笑。
“汤都要凉了。”
7
两个月后,我康复出院。
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布丁的骨灰去了城郊。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小的骨灰盒放进挖好的土坑里。
“布丁...”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盒子上它生前的照片。
“下辈子...来做我的孩子好不好?”
照片上的布丁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听懂了我的话。
填土的时候,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些年来,一直是布丁陪伴着我。
疗愈我屡屡破碎的心。
而现在,连它也不在了。
和布丁最后告别后,我强忍着不舍离开了这里。
路上,我的手机突然震动。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周叙竟然又联系上我了。
“薇薇,听说你出院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拘谨。
“上次分别前,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能...约个时间吗?咱们见一面...”
我没有拒绝。
毕竟之前每次提分手,或多或少都带着情绪。
这次,我想心平气和做个了断。
我们约在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推门进去时,周叙已经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等我。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我还带着疤痕的额头上。
“薇薇,你的伤...”
“已经好了。”我拉开椅子坐下,态度淡然随意。
“对不起,薇薇...那天我真的不该那么对你说话,害的你出了车祸,我...每天都在后悔。”
他搓了搓手,又开始了那套我早已听腻的说辞。
“周叙,别说了。”我冷冷打断了他。
“我今天来,只是想正式和你分手而已,没必要耽误彼此的时间。”
闻言,周叙微微一愣,手里的咖啡杯悬在半空。
“你...确定?”
“嗯。”
周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抓住我的手:
“薇薇,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你要是哪里对我不满意,我改还不行吗....我们好歹...也在一起八年了”
“周叙,你还没演够?”我抽回手,轻笑一声。
“算算时间,现在江柔应该快六个月了吧?”
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话,周叙的脸上这才露出惊诧之色。
他虽然极力控制,但眼角还是不受控制抖了一下。
我平静搅动着咖啡,嘴依旧没停下:
“那天我去接布丁的时候,有看到你和江柔在一起。”
“她走路的姿态已经很明显了,都是女人,我没那么眼拙。”
不等周叙狡辩,我紧接着又补充道:
“后来那天她来家里,我就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那一桌子的菜,她一点荤腥也不沾,甚至...闻到我做的红烧肉都会干呕,这样的迹象够明显了。”
等我说完,周叙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拉扯几句。
可最后却颓然垮下了肩膀。
“是...她确实怀孕了。”
周叙红着眼,声音沙哑:“但那只是个意外,我俩都喝多了...”
“薇薇,我...”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又很快僵住。
“没事,我不在乎了。”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该说的也说完了,咱们...就到这儿吧。”
我放下杯子,起身准备离开。
可周叙却有一次抓住我的手腕,竟当场哭出声来:
“薇薇,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恨我...你就扇我两耳光吧,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没等他说完,我端起剩下的咖啡直接泼在他脸上。
“打你?我只会嫌脏了自己的手。”
我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语调。
“周叙,你现在的样子...真是比以前要恶心的多。”
在周围顾客惊讶的目光中,我取下无名指上那枚钻戒,轻轻放在桌上。
“再见。”
“不...再也不见。”
我昂首走出咖啡店,嘴角笑意绽现。
8
周叙和江柔的婚礼办得很仓促。
在民政局领证那天,他盯着结婚证上的照片看了很久。
江柔穿着白衬衫,笑得温婉可人,可他却恍惚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阿叙,你发什么呆呢?”江柔轻轻推了他一下。
回过神,周叙故作镇定将结婚证塞进口袋。
嘴里却只是轻声应了句:“没什么,走吧。”
婚后的生活,比周叙想象中要平淡许多。
江柔不会做饭,基本每天都是点外卖解决一日三餐。
每天他下班回家,都会看见堆在水槽里的外卖盒,还有沙发上随意堆放的衣服。
过去我还在时。
家里总是会被收拾的井然有序。
这样的对比,让周叙也不禁有些落差。
一天深夜。
周叙加完班,习惯性摸出手机想给我发消息。
让我做点他爱吃的菜。
直到输入框里打了我的名字后才猛然惊醒。
我和他早就是陌路人了。
等到江柔怀孕七个月时,她有天半夜突然想吃酸辣粉。
周叙开车跑遍半个城区,终于找到一家还营业的小店。
可当他满头大汗把吃的打包带回去。
江柔只尝了一口就眉头紧皱。
“阿叙,你就不能趁热带回来吗,这都凉了我还怎么吃啊?”
盯着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酸辣粉,突然想起从前我胃疼难受的时候。
他亲自下厨,笨手笨脚地熬上一锅热粥。
即便水少米多差点煮成白饭,锅底还有些糊了。
我也把整碗吃的得干干净净。
还笑着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粥。
孩子出生那天,周叙在产房外坐立不安。
当护士抱着皱巴巴的婴儿出来时。
周叙只是看了一眼,却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就好像,他也没多么期待过这个孩子的降临。
回家路上,江柔抱着孩子坐在后座,突然抬头说道:
“对了阿叙,我们要不搬出去住吧,我想清净一些,和你妈住一块儿总感觉挺别扭的。”
“好端端的搬出去做什么,有我妈在照顾孩子不是也挺方便的?”
周叙双手收紧,死死握住方向盘:
“而且...我们现在要存钱考虑买房首付,为什么要浪费这个钱搬出去?”
“你凶什么呀?”
江柔委屈地红了眼眶。
“当初你和叶薇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和她在租房子住吗,凭什么我就要住你妈家,和她挤在一起?!”
“闭嘴!”
周叙一脚踩下刹车,轮胎擦出刺耳的声音。
襁褓中的孩子也被这动静惊醒,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9
孩子三个月大时,周叙和江柔爆发了第一次激烈争吵。
起因是他不小心把孩子的奶粉泡得太烫,江柔尖声指责他根本不会当爸爸。
长此以往的隐忍,让周叙在这一刻彻底破防。
他大吼大叫一通后索性摔门而出。
一个人跑去了酒吧,借酒买醉。
随着一口接一口酒精下肚。
周叙才渐渐意识到,原来所谓的破镜重圆、旧爱重燃烧。
根本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美好。
干柴烈火后,都会陷入柴米油盐的枯燥。
可这样枯燥的日子,他和我一起过了八年。
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厌烦过。
直到喝空瓶底,周叙的视线也愈发模糊。
恍惚间,酒吧角落里一个背影让他心头一颤。
“薇薇...”
他踉跄着走过去,伸手想碰对方的肩膀。
可女孩转过头,露出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下一秒,她身旁的男人当即怒喝:
“你他妈谁啊?敢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活腻了吧?!”
由于酒精上头,周叙仍旧死死拽着那女孩的手腕不放。
嘴里含糊不清喊着我的名字。
“薇薇...薇薇,你别走,你原谅我好不好。”
女孩被吓得尖叫。
她的男友实在忍无可忍,冲上来就是一拳,结结实实砸在周叙脸上。
“哪来的酒疯子,给老子滚远点!你他妈看清楚,这是我女朋友!”
周叙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几张椅子。
酒吧保安闻声赶来。
得知有人醉酒闹事,当即架着周叙把他扔到了门外。
周叙瘫坐在马路边,嘴角渗着血丝。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
这才让他稍稍清醒了些。
他摸出手机,下意识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这一瞬,周叙终于崩溃意识到。
他亲手推开了一个曾经最爱他的人。
“薇薇...”
周叙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嚎啕大哭,像极了一个疯子。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瞎了眼...辜负了你的真心。”
便利店的灯光在雨中晕开。
像极了从前家里那盏永远为他亮着的夜灯。
而现在,他连真正后悔的资格都没有了。
10
离开周叙后,我的生活像被重新擦亮的玻璃。
每一处都透着光亮。
三个月前,我在国际设计大赛上获得了奖。
也是在颁奖典礼上,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
交往一个月,我们俩就确定了关系。
三个月后就火速领了证。
婚后的生活幸福平淡,可这却是我一直以来最想要的。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周叙有任何交集。
直到我和丈夫一去去度蜜月时。
我和周叙竟然在同一家度假酒店的餐厅偶遇了。
在看到我的瞬间,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冲他礼貌性点了点头。
“好巧。”
“薇薇,你...”周叙松开江柔的手,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下一秒,我的丈夫也走了过来,亲热揽住我的腰。
献上浅浅一吻。
“薇薇,这位是?”
“普通朋友。”我冷冷回答道。
很快,周叙也注意到我手上的婚戒钻戒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你...结婚了?”
“嗯。”
我笑着靠在丈夫肩上。
算起来,我和周叙分手还不到一年。
周叙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江柔也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警惕的上下打量了我几眼。
那顿饭吃得格外漫长。
透过餐厅的玻璃墙,我能看见周叙频频往我们这边看。
他似乎对我和丈夫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总在酒店各处“偶遇”周叙。
每次他都欲言又止看着我,却只敢远远站着。
返程前一天,我独自在沙滩上捡贝壳。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薇薇。”
周叙站在几步之外,眼睛红得像熬了通宵。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开口道:
“能...单独聊聊吗?”
11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我直起身,将手中的贝壳扔回海里。
目光里尽是冰冷决然。
可周叙却向前走了一步,嘴唇颤抖:
“薇薇,我已经知道错了,自从你走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后悔什么?”我出声打断了他。
“是后悔家里少了一个任劳任怨的保姆,还是后悔江柔她不像我那般容易摆布?”
“周叙,你是觉得我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吗?”
看到周叙那憋红的脸。
我知道,自己说对了。
“不...我真的不是这么想的。”
周叙还想狡辩,可我压根没有陪他浪费时间的打算。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下周就要和丈夫一起移民国外,以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候。”
“周叙,别恶心我了行吗?”
我望向远处正在冲浪的丈夫,表情愈发不耐烦。
可周叙却像是没听懂我的话似的。
下一秒竟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
我一眼认出,那里面是他向我求婚时的用的钻戒。
“薇薇,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后悔了...你看,求婚戒指我还一直留着呢。”
“哦,赶紧扔了吧。”
我一脸嫌弃。
“或者你送给江柔,她应该不会嫌手上多一个戒指。”
周叙正要再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周叙,你在干什么?!”
江柔快步冲了过来,整个人俨然已经气急败坏。
她一把抢过周叙手中的戒指盒,更是差点晕厥:
“你居然还留着这个?你是不是从来没忘记过她?!”
“柔柔...你听我解释。”周叙也慌了神。
“滚开!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当初我出国了就不该回来,不该再遇见你!”
江柔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叫骂着跑开了。
嘴里还不断念叨着:
“我要和你离婚,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度完蜜月回去后。
我从朋友那儿那里听说,江柔还当着和他把婚离了。
周叙也因此一蹶不振。
而他妈在得知这件事后,被气得突发脑溢血。
半身不遂躺进了医院。
而我,却早已和丈夫携手踏上了远洋的航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