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同志,汉东要以稳定大局为重啊。”
省委书记办公室里,那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一把手,挂断了京城打来的红色电话,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亲自拨通了赵立春的内线,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电话里没有提及任何人名,也没有点明任何事,但那句“京城的老领导很关心汉东的干部队伍建设”,和“稳定大局”四个字,就像一道无形的“休战符”,贴在了赵家和梁群峰的战场中央。
赵立春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不再是汉东省内的博弈。这根电话线,牵动的是京城的政治格局,是那张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权力之网。那位老领导虽然退了,但他当年提拔的人,如今早已是参天大树,盘根错节。
与这股力量硬碰,无异于螳臂当车。
深夜,赵家书房。
灯光昏黄,赵立春亲自为儿子泡了一壶茶,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京城来电话了。”赵立春的声音有些沙哑,“瑞龙,梁群峰这张牌,我们是不是……该收手了?”
他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流露出了退意。这不是胆怯,而是一个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手,对危险最本能的直觉。为了一个梁群峰,去得罪京城一个看不见的派系,这笔账,怎么算都划不来。
然而,赵瑞龙非但没有退缩,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反而爆发出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
“爸,这不是危机,这是天赐良机!”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道惊雷在书房炸响。
赵立春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梁群峰动用了这张底牌,说明他已经被我们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没人了,没招了,只能去求那尊早已不问世事的老菩萨!”赵瑞龙站起身,在书房中踱步,眼神锐利如刀。
“这恰恰说明,他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这正是我们彻底收编他,把他变成我们自己人的最好时机!”
“收编?”赵立春皱起了眉头,“京城那边……”
“京城要的是稳定,是面子。”赵瑞龙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我们就给他们稳定,给他们面子!”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父亲,一字一句地抛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
“我们不回应京城的压力,反而要加速!马上让纪委介入调查账本事宜,把绞索直接套到梁群峰的脖子上!”
“然后呢?逼他鱼死网破?”赵立春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是逼他自己去京城‘辟谣’!”赵瑞龙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爸,你想想,当梁群峰发现我们手握他的生死簿,却又迟迟不发,他会怎么想?他会怕!他会比我们更怕汉东乱起来!”
“到那个时候,他会主动跑去京城,跟那位老领导解释,说汉东政坛稳如泰山,说对他的一切调查,都只是子虚乌有。他会亲手,把这道‘休战符’给撕了!我们,来个围魏救赵!”
书房内,一片死寂。
赵立春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这等借力打力、乾坤挪移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第二天,省委大楼的走廊里。
省纪委书记端着茶杯,正要去开会,迎面“恰好”撞见了梁群峰。
“哎呀,老梁!”纪委书记热情地握住他的手,笑容满面,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最近气色不错嘛。”
梁群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纪委书记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关心的口吻“无意”中提起:“老梁啊,最近有群众反映了一些关于你家亲戚的经济问题……都是些风言风语,我相信你肯定是清白的。不过嘛,影响总归是不好,你也要注意一下嘛。”
看似朋友间的善意提醒,每一个字,却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梁群峰的心上。
群众反映?风言风语?
梁群峰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要凝固了。他瞬间明白,赵家根本没理会京城的压力,反而……拿出了那本账本!
那本记录着他所有原罪的账本!
赵家,这是要他的命!
一股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几乎站立不稳。他原本以为京城的电话是他的救命稻草,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赵家用来勒紧他脖颈的绞索!
就在梁群峰惶惶不可终日,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双规带走时,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赵立春的秘书打来的。
“梁书记,赵省长今晚在家里备了些新茶,想请您过去坐坐,聊一聊。”
电话里的声音客气而疏离。
梁群峰握着话筒,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这不是品茶,这是审判。
但,这也是他唯一的生机。
夜色如墨。
赵家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赵立春没有拿出那本致命的账本,反而像招待一位老朋友一样,亲自为梁群峰沏上了一壶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茶香袅袅,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梁群峰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老梁啊,你我都在汉东共事多年了。”赵立春吹了吹杯中的热气,没有看他,目光悠远,“汉东政法系统,大大小小的干部,一半以上,都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吧?”
梁群峰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赵立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果你倒了,”赵立春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你觉得,你的那些门生故吏,会是什么下场?新来的人,为了立威,为了腾位子,会怎么对他们?”
“到时候,整个汉东官场,必然是一场大清洗,一场大地震。血流成河,人仰马翻。”
赵立春放下茶杯,终于抬眼,直视着脸色煞白的梁群峰。
“你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梁系’,会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这一刻,梁群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赵立春没有用账本威胁他,却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政治遗产,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他所倚仗的派系力量,此刻,反而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他害怕的不是自己倒台,而是整个派系的覆灭!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着梁群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赵立春知道,火候到了。
他端起茶杯,悠悠说道:“老梁,汉东乱了,对你我,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只要你去京城,跟老领导‘解释清楚’,就说对你的调查,只是省委内部正常的组织生活,是一场误会。那么,有些不存在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存在。”
赵立春顿了顿,话锋一转,如同一柄利剑,抵在了梁群峰的喉咙上。
“从今往后,在常委会上,我们……同心同德。”
一道选择题,清晰地摆在了梁群峰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