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仿佛从万古沉眠中被强行唤醒,又似溺水之人猛地破开水面。凌正的身体在冰冷的青石平台上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翻白的双眼骤然恢复了焦距,但那瞳孔深处,再不复片刻前的迷茫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历经了千万载星河轮转、沧海桑田的深邃与……一种初生婴儿般的茫然。无数破碎的星辰在眼底旋转、碰撞,最终沉淀为一片蕴含无穷威压、却又带着新生者般脆弱与探究的混沌光芒。

意识,如同被投入熔炉、千锤百炼后又骤然冷却的玄铁,终于艰难地重新凝聚成形。然而,这具躯壳、这个灵魂,已然不同。三世累积的磅礴记忆、浩瀚法力、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如同狂暴的江河找到了唯一的泄洪口,在他狭窄的灵台方寸之地奔涌咆哮,几乎要将他这个“容器”再次撑爆。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承载着远超极限的力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骨骼在无形的压力下咯咯作响,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搏动,隐隐透出内里流转的、不同属性的本源之光——黑袍的桀骜深邃、青衫的清冷凛冽、白袍的浩大堂皇。

他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膝盖,试图稳住这具仿佛随时会崩解的身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体内汹涌澎湃的三股力量,它们如同三条桀骜不驯的太古神龙,在经脉中咆哮冲突,试图争夺主导权。剧烈的冲突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比之前融合时的混沌爆炸更为清晰、更为尖锐!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与先前渗出的血污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这痛楚并非仅仅来自肉身,更源于灵魂深处那三个强大意志在“新家”中的激烈碰撞与磨合。黑袍的狂放不羁、青衫的冷峻自持、白袍的威严厚重,如同三把巨锤,反复敲打着凌正这具“凡胎”的核心意识,试图将他彻底同化,或是将他这新生的、脆弱的自我意识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耳边仿佛再次响起了黑袍那充满不耐与暴躁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识海:

“磨蹭什么?!我们的力量足够你斩去这孽龙!放手去做就好!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更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暴躁,仿佛在责怪凌正这具“新身体”的拖沓,辜负了他们三世积蓄的力量。

几乎是同时,青衫那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也穿透了混乱:

“灵台守一,万念归元。三世之力虽磅礴,然你方为主魂,当以汝意御之,而非为其所御。速速引动三生石之力,稳固根基!”

这声音如同一股清泉,带着冷静的分析与指引,试图帮助凌正梳理体内狂暴的能量,找到驾驭它们的法门。

而白袍的声音,则如同定海神针,深沉厚重,直抵本源:

“莫慌。此乃力量归位之阵痛,亦是新我与旧我之融合。静心体悟,汝即吾等,吾等即汝。三生石乃阵枢,亦是汝之凭依。踏足其上,当感其脉动,引其伟力,助汝掌控全局。”

这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与沉稳,安抚着凌正濒临崩溃的心神,指明了力量的来源——身下这块巨大的青色奇石。

这三股意念的交织与催促,如同三道强力的电流,瞬间贯通了凌正混乱的意识。他猛地抬起头,不再试图强行压制体内冲突的力量,而是尝试着去“倾听”,去“理解”,去“接纳”!他感受到黑袍力量中那股焚尽八荒的毁灭意志与桀骜战意;感受到青衫力量中洞悉万物、梳理乾坤的冷静与阵法造诣;更感受到白袍力量中那沟通天地、引动浩瀚正气的天道威严!

“我……就是我!”凌正心中骤然明悟,发出一声低沉却充满决绝的嘶吼。他不再抗拒那三股力量带来的剧痛,反而将其视为自身血肉的一部分!他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扶着膝盖,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姿态,猛地站直了身体!

这个动作,仿佛触动了某种无形的开关。体内原本狂暴冲突的三股力量,在凌正这“主魂”意志的强行统御下,如同三条被套上缰绳的狂龙,虽然依旧奔腾咆哮,却开始沿着同一个方向——凌正的意志——流转!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了狂傲、冷静与威严的磅礴气势,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从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中轰然扩散开来!

他下意识地将遮住视线、沾染了血污的额前碎发,以一种带着几分黑袍式不羁的姿态,猛地捋到脑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充满了宣告新生的力量感。

紧接着,他右手虚空一握!

嗡——!

洞窟内金光大作!无数流转的符文如同受到召唤,瞬间汇聚于他掌心!刺目的金光凝而不散,伴随着清越如龙吟的剑鸣,一柄通体流淌着纯阳金光、剑身隐现玄奥云纹的道门法剑凭空凝形!剑尖直指囚幽,凛冽的剑意切割空气,发出嘶嘶锐响!

手持宝剑,凌正的气势攀升到了顶点!他猛地抬头,那双融合了三世沧桑与新生意气的眼眸,如同燃烧的星辰,穿透了镇狱印垂下的乌光屏障,死死锁定石壁上那双依旧冰冷、却已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与滔天暴怒的赤红龙眸——囚幽!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凌正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穿透万古时空的沉重与宣判,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困龙窟中,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法则之力,敲击在囚幽的灵魂核心:

“孽龙囚幽!汝肆虐洪荒,荼毒生灵,罪业滔天!”

“吾辈修行三世,殚精竭虑,只为今日!”

“第一世,修天道,悟乾坤正法,裂天魂胎光,以无上神威镇压汝身!”

“第二世,修人道,布周天星斗锁龙大阵,裂人魂幽精,以身化阵眼,补全封印,困汝万载!”

“第三世,修鬼道,通幽冥,下九泉,裂地魂爽灵,闯森罗殿,借得三生石投影,永镇汝魂!”

“三世苦修,三魂裂分,万载筹谋,尽在于此!”

“孽龙!今日,便是你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偿还无尽罪孽之时!”

凌正的宣判,如同点燃了最终决战的导火索。

“吼嗷嗷嗷嗷——!!!!!”

囚幽彻底暴怒!那不再是之前的试探或威慑,而是积攒了万载、足以撕裂天地的怨毒与毁灭意志的总爆发!恐怖的龙吟不再是单纯的声波,而是化作了实质的、暗红色的毁灭冲击!比之前强横了十倍不止!声波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蛛网般的漆黑裂纹!镇狱印垂下的乌光屏障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