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正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从平台中心爆发!脚下金光流转的阵法如同活物苏醒,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身体,几乎让他双脚离地。他几乎是借着这股蛮横的力道,踉跄着、身不由己地扑向了那块散发着幽冷青光的巨石平台。
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如同无数细针瞬间刺入骨髓,激得他浑身一颤。他勉强用膝盖抵住平台中央的凹陷处,才没有狼狈摔倒。他抬起头,石壁上囚幽那双巨大的赤红龙眸已彻底点燃,如同两轮在无尽黑暗中熊熊燃烧、沸腾着怨毒与毁灭欲望的血色熔炉,那冰冷、漠然、又饱含恶意的目光死死锁定了他!那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厌恶与憎恨瞬间被引爆,如同滚油泼入烈火,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一股毁灭它的狂暴冲动几乎要支配他的身体!
“吼嗷——!!!”
震耳欲聋的龙吟不再是低沉的闷响,而是裹挟着实质音波的毁灭风暴,轰然席卷整个洞窟!空气被瞬间撕裂、压缩、爆鸣!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巨大的声浪如同无形的亿万斤重锤,狠狠砸在凌正身上!他只觉得双耳嗡鸣刺痛,仿佛有钢针贯穿,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疯狂翻搅,像是要被这纯粹的声之暴力碾成肉泥!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下。这一声饱含万古怨毒的龙吟,险些让他筋骨寸断,魂飞魄散!
“聒噪长虫!给小爷闭嘴!”黑袍男子厉声断喝,桀骜的脸上满是厌烦。他猛地将手中那枚把玩的黑色印玺向空中一抛!印玺迎风见长,瞬息化作一方古朴沉重、仿佛承载着山岳之重的黑色巨印——“镇狱印”!巨印底部玄奥的符文流转,散发出镇压八荒、禁锢虚空的厚重气息,稳稳悬浮在凌正头顶上方。那无形的音波巨浪撞上巨印垂下的乌光屏障,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能量四溢,却硬生生被阻隔了大半。金光符的光晕与镇狱印的威压交织,如同暴风眼中唯一的安全区,为平台上摇摇欲坠的凌正勉强撑开了一小片喘息的空间。
“凝神静气!胎中之谜已破,归位之时已至!”白袍男子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龙吟的狂潮与能量的轰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直抵灵魂的威严,直接响彻在凌正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强行压制着他翻腾的血气和濒临崩溃的意识。
话音落下的刹那,巨石旁的三道身影——黑袍、青衫、白袍——同时动了!
他们不再维持人形,而是化作三道属性迥异、却同样璀璨夺目的本源流光,如同划破永恒黑夜的彗星,无视了囚幽愈发愤怒的咆哮、无视了狂暴的能量乱流、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瞬间跨越距离,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凌正剧烈跳动的眉心——灵台方寸之地!
“呃啊啊啊啊——!!!!”
凌正的口中爆发出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那感觉,根本不是简单的“疼痛”二字可以形容!仿佛有三颗烧得通红的恒星核心被强行塞进了他狭窄的颅腔!又像是他这具凡胎俗骨、懵懂灵魂的“容器”,被三股截然不同的、磅礴浩瀚的意志洪流同时硬生生撑爆、撕裂!肉体层面的剧痛如同亿万把钢刀在刮骨剔筋,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而灵魂层面的冲击则更为恐怖——那是记忆、情感、力量、乃至存在本质的强行剥离与野蛮融合!是“过去”对“现在”的绝对碾压与重塑!
他的意识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这恐怖的灵魂风暴冲击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濒临彻底粉碎!眼前的一切——冰冷的平台、刺目的金光、震天的龙吟、头顶的镇狱印、甚至胸口符箓那滚烫的守护——都变得扭曲、模糊、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晃动的毛玻璃。他的身体在平台上剧烈地抽搐、痉挛,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凸起,汗水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血迹从毛孔中渗出,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只剩下骇人的眼白。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在这灵魂层面的混沌大爆炸中彻底湮灭、化为虚无的刹那——
轰隆——!!!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无法衡量其强度的光芒,骤然在他的意识核心、在那片濒临彻底崩溃的混沌深渊中,炸开了!
那不是视觉所能捕捉的光,而是纯粹意识层面的、开天辟地般的爆发!是尘封万古的灵魂闸门被这股融合的洪流强行轰然洞开!是跨越了无尽轮回、被强行剥离的“本源”终于找到了归途!
那是……白光!
纯粹、浩大、古老、仿佛宇宙诞生之初劈开混沌的第一缕创世之光!
它以一种摧枯拉朽、无可抗拒的姿态,瞬间撕裂了意识中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粗暴地驱散了那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崩溃的灵魂融合之痛!它并非温柔的抚慰,而是如同狂暴的激流,将凌正那残存如风中残烛的意识猛地“拽”入了一条光怪陆离、时空彻底错乱的奇异通道!
时间的壁垒、空间的隔阂,在这纯粹的本源之光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无数破碎的画面、纷杂的声音、汹涌的情感、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宇宙星河,裹挟着毁天灭地的伟力,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涌入他这具凡胎肉体、这个刚刚被“撑开”的“灵台”之中!
凌正的意识仿佛溺水之人,在这狂暴的记忆洪流中不断沉浮、窒息。此生经历的种种如同加速万倍的走马灯般飞速掠过:记忆中父母温暖的笑脸,生日蛋糕上摇曳的烛光,被父亲宽厚肩膀扛起时看到的壮丽山河,母亲捂嘴轻笑时眼角的温柔细纹……画面陡然一转,是刺耳的刹车声,扭曲变形的车体,冰冷的墓碑,他在墓前长久跪伏时膝盖传来的麻木与深入骨髓的孤寒……
紧接着,是更多他毫无印象、却带着撕心裂肺真实感的画面洪流,蛮横地冲入脑海:
他看到“自己”行走在一片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荒芜大地上。枯瘦如柴的手伸向天空,空洞的眼神里只剩下绝望。白袍的自己袖中丹药瓶微微颤抖,他能清晰感受到那种想要救世、却深感力不从心的巨大悲怆与无力!画面聚焦在白袍紧锁的眉宇和染血的道袍上,耳边仿佛响起白袍自己那沉重如山的内心独白:“吾可救一人、十人、百人……然天下苍生何辜?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此乃平衡!然此孽龙肆虐,生灵涂炭,天道何存?!诛杀此獠,护我人间,方为吾辈所求之‘道’!” 一路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与那名为“囚幽”的恶龙缠斗,山河破碎的景象历历在目。
视角猛然转换。一袭青衫的“自己”,面容冷峻,在一处简陋却庄重的道观前,向着须发皆白、面露悲戚的师长深深叩拜。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眼神中磐石般的决绝。他背上简单的行囊,踏上了通向无边沙海的孤独旅程。画面快速闪动:烈日灼烤着黄沙,青衫的自己嘴唇干裂渗血,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最终,他来到一片死寂的沙丘前,耗尽最后法力,布下惊天阵法。他盘膝坐于阵眼,平静地闭上双眼,任由风沙渐渐将自己掩埋……意识消散前,唯有一念:“以此身,锁孽龙,守一方安宁。” 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坦然赴死的平静,让凌正灵魂为之震颤。
画面再次切换,充满了阴森诡谲的气息。盘坐在一片幽暗之地的黑袍“自己”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落寞与不甘。他豁然起身,动作带着一股狠厉的决断。收拾起一个简单的包袱,他竟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周身黑气缭绕,一步踏出,身形骤然虚化——通灵下幽冥!阴风怒号,鬼影幢幢。黑袍的自己无视周遭可怖景象,径直来到一处威严森然、鬼气森森的巨大殿宇前。他对着殿内高踞宝座、面容模糊却威压如海的巨大身影,竟只是抱拳,并未下跪,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为保人间万载太平,断绝孽龙复起之祸,在下凌正,求借‘三生石’投影一用!望阎君成全!” 那份为了目标不惜强闯地府、直面阎罗的桀骜与疯狂,让凌正心惊肉跳。
伴随着一声仿佛从九幽深处、跨越了无尽时空传来的、模糊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许可之音:“……可!” 凌正那被记忆洪流冲击得七零八落、濒临溃散的意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从深海中捞出!
他的身体在平台上剧烈地一震,翻白的双眼骤然恢复了焦距,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星辰在旋转、重组,最终沉淀为一种经历了万古沧桑、却又带着新生迷茫的复杂光芒。
意识,在经历了毁灭性的冲击与重生般的融合后,艰难地……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