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洪门香堂的檀香余韵尚未散尽,广南的地下世界已暗流汹涌。

“红旗老五山枭”的名号,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重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黄家一夜倾覆,黄必达仓皇出逃,周阎王暂时退避,留下的权力真空巨大而诱人。本地盘踞多年的地头蛇、省城虎视眈眈的过江龙、甚至海外通过隐秘渠道渗透进来的社团势力,都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这片刚刚经历血洗的土地,以及那位骤然登顶、根基未稳的新贵——山枭。

陈树根,不,现在他是山枭。他坐在“静水流深”会所顶层重新装修、风格冷峻的办公室里。这里成了他“风字舵”的临时据点。窗外,广南城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一片繁华表象。窗内,山枭面前摊开的,是五爷移交的、关于广南乃至周边地区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图、洪门隐秘线人名单、以及……一份关于叶穗最新状况的简短密报:“人已苏醒,恢复中,安全。勿念,亦勿扰。”

“勿念,亦勿扰。”五个字,像冰冷的针,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的触感,听到她微弱的声音。警察。洪门红旗老五。这鸿沟,比广南的珠江还要宽阔深邃。五爷的警告言犹在耳,这份情,是劫。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进来的是阿强,如今他脸上的稚气褪尽,多了几分沉稳和狠厉,成了山枭在“风字舵”最得力的臂膀“白纸扇”兼行动组长。

“五哥,”阿强恭敬道,递上一份加密的电子档案,“‘水猴子’那条线的尾巴扫干净了,琴姐的‘静水流深’也彻底清查过,所有可能指向周阎王和……黄必达的痕迹都抹掉了。另外,城西‘金牙炳’那边传来消息,有几个以前依附黄家的‘草鞋’,最近和‘过山风’的人走得很近。”

“过山风”杜九,盘踞在广南与邻市交界处山区多年的悍匪头子,手下亡命徒众多,走私、绑票、制毒无恶不作,是条真正的毒蛇。以前黄天霸在时,尚能压他一头,如今黄家倒了,这条毒蛇第一个按捺不住。

山枭眼神冰冷,指尖在光滑的实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杜九……胃口倒是不小。他想要什么?”

“金牙炳说,杜九派人暗示,想‘合作’城西几个地下赌场的‘安保’生意,还要我们‘风字舵’掌握的几条隐秘走私通道的‘过路费’分成。”阿强语气带着不屑,“口气大得很,说是给五哥您面子。”

“面子?”山枭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我的面子,是用血换的,不是他杜九给的。”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放出风去,就说我山枭初来乍到,想请广南地面上的各路‘叔伯兄弟’吃顿‘和气酒’,地点……就定在‘老金’赌场重新开张那天。”

“老金”赌场在叛乱中被砸得稀烂,重建工程是山枭接手后亲自抓的第一个项目,不仅硬件翻新,内部的监控、安保、结算系统全部由“风字舵”的技术组(由他物色的几个顶尖黑客组成)重新打造,固若金汤。选在这里摆“和气酒”,既是展示肌肉,也是划定界限。

“明白!”阿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我这就去办!”

阿强刚退出去,山枭的私人加密通讯器震动起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电子音响起:“红旗五,目标‘信鸽’已确认进入广南,目标‘巢穴’位于‘南洋船务’公司顶层。‘货物’(指黄必达与周阎王勾结、出卖黄家及走私路线的铁证)很可能就在其身上。‘收货人’身份不明,但级别很高。五爷指示:截获‘货物’,清除‘信鸽’,务必干净。”

“南洋船务”?山枭眉头微蹙。这是一家背景复杂的跨国航运公司,明面上做正经生意,暗地里一直有参与走私洗钱的传闻,与省城周阎王、甚至海外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黄必达逃亡前,很可能将最后的底牌交给了这个“信鸽”,试图换取庇护或东山再起的资本。

“知道了。”山枭切断通讯,眼中寒芒闪烁。杜九之流是疥癣之疾,这个带着黄必达最后希望的“信鸽”和其背后的“收货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五爷的命令很明确: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他立刻调出“南洋船务”大厦的详细结构图和安保布防图(洪门的情报网络深不可测)。顶层是总裁办公室和高级会客区,安保森严,独立电梯直达,配有虹膜和指纹双重验证,还有一支精锐的私人安保队伍。

硬闯是下下策。山枭的大脑飞速运转,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调出了广南地下管网图、城市监控节点分布图,以及……“南洋船务”总裁林国栋的个人资料和行程习惯。林国栋,五十岁左右,早年跑船出身,行事谨慎,有洁癖,每天下午三点雷打不动要去大厦顶层专属的恒温泳池游泳半小时。

一个计划在山枭脑中迅速成型——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

行动之夜,暴雨如注。

广南再次被笼罩在雨幕之中。南洋船务大厦如同矗立在雨夜中的钢铁巨兽,灯火通明。

大厦后巷,一个不起眼的市政检修井盖被无声地顶开。几名身着黑色潜水服、装备精良的“风字舵”行动队员如同鬼魅般钻出,迅速消失在阴影中。他们是“水鬼”组,负责潜入大厦地下管网,切断特定区域的备用电源和监控线路。

与此同时,大厦正门对面的高层公寓楼天台。山枭亲自带队,身边是两名最顶尖的狙击手“鹰眼”和“鬼手”。冰冷的雨水打在高精狙的瞄准镜上,又被特制的防水布擦去。

“目标区域,顶层泳池区东侧玻璃幕墙。‘信鸽’特征:亚裔男性,三十岁左右,左手戴黑色皮质手套(可能用于隐藏特征或携带特殊装置),随身携带一个银色钛合金手提箱(疑似‘货物’)。‘收货人’特征不明,但级别很高,很可能在泳池区会面。”山枭的声音透过加密耳麦,冰冷清晰。

“鹰眼收到。”

“鬼手就位。”

“水鬼组,已抵达预定节点,随时待命。”耳麦里传来水鬼组长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暴雨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山枭的呼吸平稳,目光透过瞄准镜,牢牢锁定着顶层泳池区那块巨大的落地玻璃。泳池内灯光柔和,水波粼粼,空无一人。

突然,目标区域灯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是水鬼组成功切断了部分非关键区域的备用电源,造成短暂波动!

几乎在同一瞬间!

“砰!砰!”

两声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沉闷如重锤击打皮革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鹰眼”的目标——泳池区东侧那块号称能防弹的巨大落地玻璃幕墙,在同一位置、相隔不到半秒,被两发特制的穿甲弹精准命中!

“哗啦——轰!!!”

第一发子弹撕裂了外层玻璃的防御结构,第二发子弹紧随而至,在玻璃幕墙上硬生生轰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狰狞破洞!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温暖的泳池区!

大厦内刺耳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整个顶层的灯光瞬间切换成刺目的红色应急灯!

“行动!”山枭厉声下令!

早已潜伏在大厦内部、伪装成清洁工和维修人员的“风字舵”内应,在警报响起的瞬间暴起!他们目标明确,一部分人制造混乱,向安保室和通道投掷烟雾弹和震爆弹;另一部分精锐则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顶层泳池区!

“鹰眼!鬼手!压制火力点!掩护突击组!”山枭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

“砰!砰!砰!”高处的狙击枪再次响起,精准地打掉了泳池区外露台上两个试图架设机枪的安保火力点!

混乱中,山枭通过突击队员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看到:泳池区一片狼藉,碎玻璃和雨水混合一地。一个穿着浴袍、惊魂未定的肥胖中年人(正是总裁林国栋)被两名保镖死死按在角落的防弹掩体后。而在泳池的另一侧,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左手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亚裔男子(“信鸽”),正惊惶地抱着一个银色手提箱,试图冲向紧急逃生通道!他身边,一个穿着考究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收货人”)则异常冷静,在两名贴身护卫的掩护下,迅速向另一侧的专用安全屋移动!

“目标‘信鸽’锁定!手提箱确认!他身边那个穿灰西装的,很可能是‘收货人’!优先级变更:首要目标——夺取手提箱!次要目标——清除‘信鸽’!尽量活捉‘收货人’!”山枭瞬间做出决断。

突击队员如同猛虎下山,与反应过来的精锐安保激烈交火!子弹横飞,打在泳池壁上溅起密集的水花,打在金属扶手上迸出火星!烟雾弥漫,惨叫声不绝于耳!

“信鸽”显然受过训练,身手敏捷,利用泳池边的立柱和躺椅做掩体,一边用手枪还击,一边死死护着手提箱,拼命向逃生通道挪动。

“砰!”一声枪响!“信鸽”身体猛地一颤,左肩爆开一团血花!是突击队的狙击手“鬼手”在混乱中抓住机会开了一枪!

“信鸽”惨叫一声,手提箱脱手飞出,滑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竟不顾伤势,扑向手提箱,同时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闪烁着红光的遥控器!

“他要毁掉箱子!”突击队长在耳麦中嘶吼!

千钧一发!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烟雾中闪电般窜出!是山枭!他竟然亲自潜入了大厦,在最关键时刻出手!

山枭的动作快到极致!他飞起一脚,精准地踢在“信鸽”持遥控器的手腕上!咔嚓!腕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遥控器脱手飞出!

“信鸽”发出凄厉的惨嚎!山枭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停顿,手中的军用匕首(非军刺,更隐蔽)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抹过“信鸽”的咽喉!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信鸽”捂着脖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山枭,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声,缓缓倒下。

山枭看都没看他一眼,俯身一把抄起地上的银色手提箱!箱子入手沉重冰冷,带着死亡的寒意。

就在这时!

“砰!砰!”两声枪响从侧面袭来!是“收货人”身边一个护卫开的枪!子弹擦着山枭的肋下和手臂飞过,带起灼热的痛感!

山枭就地翻滚,躲到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后,手提箱紧紧护在怀中。他抬头,正好对上“收货人”那双隔着烟雾和金丝眼镜、依旧冷静得可怕的眼睛。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看到有趣玩具般的兴味。

“收货人”在另外两名护卫的拼死掩护下,迅速退入了专用安全屋厚重的合金门后,大门轰然关闭!

“目标‘收货人’逃脱!安全屋是堡垒,强攻代价太大!”突击队长报告。

“撤!”山枭毫不犹豫地下令!手提箱已经到手,“信鸽”清除,目的基本达到。纠缠下去,等警方大部队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风字舵”的行动队员训练有素,迅速投掷烟雾弹和闪光弹掩护,交替撤退,从预设的几条撤离通道飞快消失。山枭提着染血的手提箱,最后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合金门和金丝眼镜男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寒潭。

这个“收货人”,绝不是周阎王的人。他的眼神和气度,透着一股更古老、更庞大势力的味道。洪门之外,还有更深的暗流!

他不再停留,身影融入混乱的雨夜和刺耳的警笛声中。

---

回到“静水流深”的密室,山枭仔细检查了银色手提箱。箱子本身就是一个高科技产品,需要多重生物特征解锁。但这难不倒“风字舵”的技术组。破解后,箱内的东西让山枭和阿强都倒吸一口冷气!

里面不仅有黄必达与周阎王勾结、出卖黄家走私船的铁证(录音、转账记录、秘密协议),更有大量关于黄家、甚至涉及洪门在广南部分隐秘产业的绝密资料!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份加密的电子密钥,指向一个位于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里面赫然躺着高达八位数的美金!这显然是黄必达为自己准备的“东山再起”资金,或者是支付给“收货人”的酬劳!

“好一个黄必达!好一个周阎王!”阿强咬牙切齿,“五哥,这些证据足以让周阎王在省城也混不下去!我们……”

“不急。”山枭打断他,目光深邃地看着那份瑞士银行的密钥,“这些证据,是利器,也是烫手山芋。直接抛出去,省城必然大乱,周阎王固然倒霉,但也可能引出更大的鱼,甚至把火烧到我们自己身上。”他拿起那份密钥,“这个,才是真正的鱼饵。”

他脑中浮现出“南洋船务”顶层,那个金丝眼镜男人冷静的眼神。“那个‘收货人’,绝非等闲。他背后的势力,对这笔钱,对黄必达留下的这些东西,一定很感兴趣。放出风去,就说‘信鸽’被灭,但东西……落在了杜九手里。”

“杜九?”阿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五哥高明!让杜九那条疯狗去咬人,也帮我们探探那个‘收货人’的底!”

山枭点点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另外,‘老金’赌场开张的‘和气酒’,提前到明晚。请帖,给杜九也送一份。用最‘恭敬’的语气。”

一场驱虎吞狼、借刀杀人的大戏,在山枭冰冷的手指敲击键盘发送指令的瞬间,正式拉开帷幕。广南的夜,雨势渐歇,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阴谋的气息,却更加浓重了。新旗初立,便已染血。山枭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