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骨来见朕…”
那冰冷威严、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寒冰锁链,瞬间捆缚住了林闲、阿土,甚至那深不可测的老太监。宫道内弥漫的血腥、尸臭、阴影溃散的阴冷,以及阿土身上残留的蛮荒气息,都在这五个字的余音中凝固、沉淀,化为更沉重的压抑。
地上,张公公那只弯曲指骨的手骨,依旧固执地指向宫道深处,仿佛一个来自幽冥的引路标。
老太监眼中精光爆射的瞬间已然收敛,重新化为深潭般的幽邃。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那诡谲的手骨,又扫过阿土胳膊上颜色似乎更深邃的黑斑,以及林闲怀中那微微鼓起、此刻仿佛散发着微弱寒意的油布包(血神骨指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墙角那柄悬停不动、却剑意内敛的剑丸上,停留了一瞬。
“走。”老太监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阴柔的平静,仿佛刚才的生死袭杀从未发生。他不再多言,转身,蟒袍下摆无声地拂过冰冷的金砖,朝着手骨所指的方向前行。脚步依旧轻若无物。
林闲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惊疑和恐惧,用力拽了一把还沉浸在“一拳打爆影子”震撼中、茫然无措的阿土。阿土一个激灵,赶紧把散落的白骨一股脑塞回破烂的麻袋,紧紧抱住,如同抱着最后的护身符。两人拖着麻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这一次,宫道似乎变得格外漫长。两侧高耸的宫墙在幽暗中仿佛要倾轧下来,投下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林闲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右臂深处的魔种在九幽卫消散后恢复了沉寂,但那种残留的、对同源邪异气息的“厌恶与食欲”混杂感,让他胃里那颗“微型太阳”都似乎翻腾得更厉害了。他死死盯着老太监的背影,试图从那无声的移动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叮!《索赔皇家工伤险》进度更新!】
【当前进度:30%(成功抵达宫门并引起注意)】
【躺赢值:50000(待领取)】
【系统温馨提示(玄苦嚼鸡腿音效):目标地点接近!宿主请注意索赔措辞,争取利益最大化!记得强调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费!】
玄苦不合时宜的提示音让林闲差点一个趔趄。索赔?精神损失?他现在只想活着出去!这深宫,比夜香行的地底还要恐怖百倍!
怀里的血神骨指骨,那微弱的跳动感似乎又清晰了一分。冰冷,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活性。
不知拐过了多少道弯,穿过了多少重门禁森严的宫门(守卫的御林军见到老太监,无一不躬身垂目,如同泥塑木雕),前方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不再是幽暗的甬道,而是一处相对开阔的庭院。庭院尽头,是一座比沿途所见宫殿更为宏伟、也更为阴沉的建筑。飞檐斗拱如同蛰伏的巨兽爪牙,巨大的朱红殿门紧闭,上面镶嵌着狰狞的狴犴兽首门环。
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底金漆匾额——**“御书房”**。
这里,就是皇帝处理政务、召见近臣的地方?林闲心头一紧。张公公的骨头,指向的竟然是这里?皇帝就在里面?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残信,那暗红的血字仿佛要灼穿他的掌心。
老太监在庭院中央停下脚步,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林闲和阿土,最后落在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麻袋上。
“候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随即,他整了整蟒袍,朝着那紧闭的御书房大门,用一种极其恭谨、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尖细嗓音,不高不低地唱喏道:
“奴婢曹化淳,携逆案嫌犯林闲、从犯阿土,并…张让遗骸,觐见陛下!”
“曹化淳!”林闲心中巨震。这个名字他听红袖提过!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主,皇帝身边真正的影子巨擘!权势滔天,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竟然是他亲自引路!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庭院中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林闲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得让人窒息。阿土抱着麻袋的手臂微微发抖,胳膊上的黑斑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林闲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
就在林闲几乎要怀疑里面是否真的有人时——
“吱…嘎…”
那两扇巨大的、沉重的朱红殿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推动,缓缓地、无声地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的并非明亮的灯火,而是一种…**粘稠、黯淡、仿佛掺杂了血色的昏黄光芒**。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墨香、名贵熏香、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如同腐朽木质与陈旧血液糅合在一起的怪异气味,从门缝中弥漫出来。
“进。”曹化淳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率先侧身,从那道缝隙中无声地滑了进去。
林闲和阿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但退路已绝。林闲深吸一口气(差点被那怪味呛到),拖着发软的腿,硬着头皮,和阿土一起,拖着那袋沉重的白骨,挤进了那扇如同通往异域的大门。
御书房内的景象,瞬间冲击着两人的视觉和神经!
首先感受到的,是**冷**。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殿内所有的热量都被某种东西吸走了,与外界的春日暖阳截然不同。
其次,是**光**。殿内点着数量不少的宫灯和蜡烛,但光线却被一种无处不在的、如同薄纱般的**血色雾气**所阻隔、扭曲、吸收,使得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令人不安的昏黄暗红之中。烛火在雾气中摇曳,投下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晃动。
巨大的空间被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分割,上面堆满了浩如烟海的典籍和卷宗。但那些书架、案几、甚至地面,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尘埃,仿佛凝固的血雾。
最令人心悸的,是殿内深处的景象。
那里没有龙椅。或者说,龙椅被放置在了一个巨大的、高出地面数尺的**暗红色玉台**之上。玉台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经络般的天然纹路,在昏红的灯光下,那些纹路仿佛在极其缓慢地…搏动?
玉台四周,地面凹陷下去,形成一个环形的浅池。池子里并非清水,而是盛满了浓稠、粘腻、散发着浓郁血腥与甜腥混合气味的**暗红色液体**!那液体微微荡漾,表面偶尔鼓起一个气泡,“啵”地破裂,释放出更浓烈的腥甜。血池!林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在那暗红玉台之上,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中,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身形似乎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龙袍的明黄本该是耀眼的,但在周围昏红血雾的映衬下,却显得黯淡、陈旧,甚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感。
他的脸…林闲和阿土竭力想看清,却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的血色玻璃,始终笼罩在一层流动的、薄薄的血雾之中,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和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眼白,或者说眼白部分被一种深沉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所充斥!而瞳孔,则是两点更加幽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此刻,那双非人的眼睛,正穿过朦胧的血雾,冰冷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刚刚踏入殿门的林闲和阿土,以及他们拖着的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麻袋。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威严、死寂、以及某种非人邪异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御书房!阿土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全靠抱着麻袋才勉强支撑。林闲也是浑身僵硬,感觉血液都要冻结了!怀里的血神骨指骨猛地一跳,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或刺激!就连远处墙角悬停的剑丸,也发出一声极其低微、带着明显忌惮的嗡鸣!
“陛下…”曹化淳已经无声无息地跪伏在玉台之下,血池边缘,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姿态恭顺到了极致。
“曹伴伴…平身…”一个声音响起。并非之前直接在脑海中的意念传音,而是真实的声音。但这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非男非女的空洞感,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而是从某个空旷腐朽的腔体中回荡出来。
“谢陛下。”曹化淳缓缓起身,垂手侍立一旁,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那龙椅上的身影,那双暗红漆黑的眼睛,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林闲身上。
“林…闲…”摩擦般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审视,“张让…的骨头…带回来了?”
林闲感觉喉咙发干,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手中那封暗黄的残信高高举起,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依旧努力清晰地喊道:
“回…回陛下!张公公…为陛下办差,于夜香行地底遭遇邪魔‘肉茧’吞噬!尸骨无存!下官…下官拼死,也只抢回这些残骸!此乃张公公临死前紧握之物!上有…逆贼密谋‘七月十五漕运换骨大典’,需…需备齐童男童女心头精血之铁证!张公公…死得惨烈!此乃…天大的工伤!求陛下明鉴!为张公公…讨还公道!赔偿损失!”
他豁出去了!将“工伤索赔”进行到底!在这诡异恐怖的氛围中,这荒诞的理由反而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同时,他也是在试探!试探这位“皇帝”对张让之死的真实态度,以及对信中“换骨大典”的反应!
“工伤…公道…赔偿…”龙椅上的身影似乎咀嚼着这几个词,摩擦般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双暗红漆黑的眼睛,缓缓移向了林闲高举的残信。
就在这时!
“嗡——!”
林闲怀中,那截被破油布包裹的血神骨指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一股冰寒刺骨、却又带着强烈渴望的气息骤然扩散!
几乎同时!
“噗通!”一声闷响!
阿土怀里的麻袋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袋口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开!张公公那堆散乱的、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白骨,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哗啦啦地飞射而出!目标直指玉台中央的血池!
“放肆!”曹化淳厉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闪动,宽大的蟒袍袖中瞬间射出数道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细针,精准地刺向飞射的几块关键骨骼!试图拦截!
但那些白骨仿佛拥有了生命,在空中极其诡异地扭动、变向,大部分细针落空!只有少数几块不那么重要的肋骨、腿骨被细针击中,“咔嚓”碎裂!而最重要的头骨、脊椎骨和那只曾攥着信的手骨,却如同乳燕投林,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那粘稠的暗红血池之中!
“咕噜…咕噜噜…”
血池表面剧烈地翻腾起巨大的血泡!仿佛沸腾的开水!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甜香混合着尸骨的腐朽气息瞬间爆发!整个御书房的昏红血雾骤然变得浓郁粘稠!
林闲和阿土看得目瞪口呆,遍体生寒!
龙椅上的身影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那双暗红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翻腾的血池,仿佛在欣赏某种绝美的景象。
翻腾的血池中,那些投入的白骨并未沉底,反而在血浪中若隐若现,被粘稠的血浆包裹着,如同在进行某种诡异的…**滋养**?林闲甚至看到,那些被腐蚀出的坑洼,似乎正在被暗红的血浆缓慢地…填补?!
“张让…总算…回来了…”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满足感。
林闲头皮发炸!这皇帝…在用血池…养骨?!
他猛地想起那封残信上的“换骨大典”!一个恐怖的猜想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陛…陛下!”林闲声音发颤,“张公公他…”
“他很好…”龙椅上的身影打断了他,摩擦般的声音转向林闲,那双非人的眼睛穿透血雾,再次锁定了他,以及他怀中那剧烈跳动的油布包。“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带回了…‘钥匙’…”
钥匙?林闲心头剧震!是指这截血神骨指骨?!
“而你…”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如同猫戏老鼠,“林闲…你很有趣…替朕…带回了张让…也带回了…‘钥匙’…还带来了…”那双眼睛,缓缓移向了脸色惨白、胳膊上黑斑隐隐作痛的阿土,“一个…意外之喜…”
阿土被那目光一扫,如同被毒蛇盯上,浑身冰冷,胳膊上的黑斑刺痛骤然加剧!
“你的‘工伤’…朕…认了…”摩擦般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冷酷,“张让的…损失…也…一并算上…”
林闲心中一喜,难道…成了?!
“但是…”那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朕的损失…谁来赔?!”
话音未落!
“轰——!”
御书房内所有的昏红血雾猛地向内一缩!一股沛然莫御、带着无尽威严与邪异死寂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降临!目标直指林闲和阿土!
林闲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压碎了!阿土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抱着胳膊痛苦地蜷缩下去!他胳膊上的黑斑,在巨大的压力下,竟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暗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
“你怀里的‘钥匙’…”龙椅上的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枯瘦、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向林闲的胸口,“…是朕的!”
“你身边那小子身上的‘东西’…”枯瘦的手指又指向痛苦蜷缩的阿土,“…也是朕的!”
“还有你…”那双暗红漆黑的眼睛,如同深渊般凝视着林闲,“你的身体…能容纳‘钥匙’而不崩解…你的气运…能引来‘意外之喜’…同样…有趣!”
“就用你们自己…来赔偿朕的损失吧…”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审判,“曹伴伴…”
“奴婢在!”曹化淳垂首应命。
“拿下…送入…‘养骨池’…让张让…多几个伴…”那枯瘦的手缓缓放下,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命令。
“遵旨!”曹化淳抬起头,那双阴柔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机和绝对的服从。他缓缓转身,面向林闲和阿土,一股比九幽卫更加深沉、更加凝练的阴寒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锁定了两人!
完了!林闲心中一片冰凉!这根本不是索赔!这是自投罗网!这皇帝老儿根本就是个怪物!他要拿自己和阿土去喂那血池!
【叮!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危目标锁定!生存概率低于0.01%!】
【《索赔皇家工伤险》任务判定失败!】
【触发紧急预案:强制任务《咸鱼的终极奥义——装死遁》发布!】
【目标:成功装死并逃离御书房。奖励:躺赢值100000(买命钱!)惩罚:无(失败即死,无需惩罚)】
【系统温馨提示(玄苦哭腔):宿主!快躺!闭气!憋住!别呼吸!装得像一点啊——!】
装死?!在这怪物皇帝和曹化淳面前装死?!林闲看着曹化淳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再看看血池中若隐若现的张让白骨,以及龙椅上那笼罩在血雾中的恐怖身影…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曹化淳动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变得模糊,一股阴柔粘稠、如同无形沼泽般的恐怖气劲,瞬间笼罩了林闲和阿土全身!让他们感觉身体沉重无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异常困难!这比九幽卫的刺杀更加令人绝望!
“吼!”阿土在巨大的压力和胳膊剧痛下,眼中再次泛起一丝凶悍的暗黄光芒,皮肤下岩纹若隐若现,试图挣扎!但这股来自曹化淳的绝对力量,远超他刚刚觉醒的本能!
林闲更是感觉窒息!怀中的血神骨指骨疯狂跳动,似乎既恐惧又渴望!那柄悬在远处的剑丸爆发出尖锐的嗡鸣,剑光暴涨,试图冲破某种无形的束缚飞来救援,却被御书房内弥漫的昏红血雾层层阻隔,如同陷入泥沼!
千钧一发!
就在曹化淳那枯瘦如鹰爪般的手即将抓住林闲脖颈的刹那——
“噗通!”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倒地的声音,并非来自林闲或阿土!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玉台之下,血池边缘,一直垂手侍立、如同影子般的曹化淳,竟然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气息…全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龙椅上那血雾笼罩的身影都似乎凝固了一瞬!那双暗红漆黑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难以置信的波动!锁住林闲和阿土的恐怖威压和阴柔气劲也骤然一滞!
林闲和阿土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两人猝不及防,同时腿一软,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曹化淳…死了?!
林闲脑中一片空白!难道是…系统显灵?不对!系统只会让他装死!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如同细丝般钻入林闲的耳中:
“别…别动…看…看血池…看…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