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如同索命的鬼爪,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和一种扭曲的急切,缓缓探向藏海盖着锦被的胸口。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压抑得令人窒息。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那只手上投下跳跃的阴影,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怪物。

钱昭在门口,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他死死抱着冰冷的桐油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幼兽,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只要那只手再往下探一寸!只要它敢碰到先生!他就立刻砸碎罐子!点燃火折子!同归于尽!谁也休想亵渎先生!

香暗荼在远处的囚室黑暗中,透过气窗的缝隙,仿佛能感受到那致命的压迫感。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体抖得如同筛糠,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完了……一切都完了……临渊的手一旦落下,假死必然暴露!血腥的冲突瞬间就会爆发!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钱昭点燃的火焰,看到了藏海最后的挣扎……

那只手,在距离锦被表面仅仅毫厘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黑衣人(临渊)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凝滞。他俯视着床榻上那张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太像了。那灰败的唇色,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那浓重的死亡气息……一切都符合一个毒入心脉、濒死之人的特征。甚至,比他预想中“死”得更快、更彻底。这完美得……近乎虚假。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疑虑,如同冰冷的毒蛇,猝然滑过临渊被仇恨填满的心头。藏海……他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算无遗策的哥哥……真的会这么轻易地、毫无反抗地死在他布下的局里?死在一个被他操控的棋子手中?这胜利……来得太突然,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心底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扫过藏海的脸。从紧闭的眼睑,到毫无血色的脸颊,再到那盖着锦被的、静止的胸膛……试图从这完美的“死寂”中,捕捉到一丝哪怕最细微的破绽——一个不自然的呼吸停顿?一个眼睫的微颤?一个指尖的痉挛?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完美得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

临渊眼底那抹疑虑,在冰冷的审视下,被更强烈的、扭曲的复仇快感所吞噬。疑虑?不!他一定是多虑了!这毒是他亲自调配改良的,霸道无比!那解药更是酷烈异常,强行逼出毒血的同时,也必然摧毁心脉!藏海能撑到现在才“咽气”,已经是他命硬了!他亲眼看着他倒下,看着他吐血濒死!香暗荼传来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他……死了!真的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剂最猛烈的毒药,瞬间点燃了临渊心中积压了十几年的、扭曲的恨意和复仇的狂喜!死了!他终于死了!死在了自己的谋划之下!死在了他以为的“自己人”手中!这滋味……这看着仇敌在痛苦绝望中咽气的滋味……果然比想象中更加甘美!更加……令人沉醉!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却充满了扭曲快意的低笑,如同夜枭的啼鸣,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阴森刺耳。

那只停住的手,不再犹豫,带着一种宣告胜利般的冷酷和迫不及待的残忍,猛地向下按去!他要亲手感受那颗心脏停止跳动的冰冷!他要亲自确认这最终的胜利!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隔着薄薄的锦被触碰到藏海胸膛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一只苍白、修长、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如同蛰伏已久的毒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从锦被下探出!精准、狠辣、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死死地扣住了临渊探下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得如同玄冰,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那绝非濒死之人能拥有的力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临渊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属于“尸体”的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被扣住的手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陷阱?!这果然是个陷阱?!

几乎是同一瞬间!

“动手——!!!”

一声嘶哑、却带着雷霆般爆发力的低吼,从床榻上那具“尸体”的口中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一直如同石像般蓄势待发的钱昭,在听到这声命令的瞬间,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疯狂光芒!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幼狮,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沉重的桐油罐朝着黑衣人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同时,另一只手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猛地一甩!

“嚓!”

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砰——哗啦——!”

陶罐在临渊脚边轰然碎裂!刺鼻的、粘稠的桐油瞬间泼溅开来,沾染了他的裤脚和地面!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如同坠入油海的流星,瞬间点燃了泼洒的桐油!

“轰——!”

一道刺目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橘红色火焰猛地腾起!如同地狱之火,瞬间吞噬了临渊的下半身和周围的地面!火舌疯狂地舔舐着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灼热的气浪和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呃啊——!!”临渊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惊怒的嘶吼!那火焰带来的灼痛和死亡威胁,让他瞬间从巨大的震惊和被骗的狂怒中清醒!他猛地甩动被藏海扣住的手腕,试图挣脱!另一只手本能地去拍打腿上疯狂蔓延的火焰!

而就在这火焰腾起、浓烟弥漫、视线受阻的混乱瞬间!

床榻上,藏海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疲惫虚弱,不再是冰封的深渊!此刻,里面燃烧着比那桐油火焰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滔天的恨意!那恨意如同实质的岩浆,翻滚沸腾,足以焚毁一切!他借着扣住临渊手腕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猛虎骤然暴起!身体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从床榻上弹起!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已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淬了剧毒的短匕!匕刃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冷芒!

“去死吧——!!”藏海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对血亲的刻骨诅咒!他无视了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浓烟,眼中只有那张被火焰映亮、被黑巾蒙住的脸!匕首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如同毒蛇吐信,狠狠地刺向临渊的咽喉!

火焰、浓烟、惊怒的嘶吼、致命的匕首!

所有的杀机,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绝望,都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在这狭小的、被火光映得如同炼狱的卧房内,上演着兄弟相残、不死不休的最终章!

血脉的对峙,以最惨烈、最血腥的方式,拉开了最终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