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房里一开始还只有些哗啦啦的水声,没多久就传来知义的娇笑音,混在水声里,周复礼洗了快半个时辰还没好。
在栖梧院里,因为顾忌着岳南笙,周复礼平时不大叫丫鬟伺候自己沐浴。即便是有时候累了,叫了丫鬟进来伺候,也就是擦背按摩这些,很快就结束了。
今日在风竹园里,无人管束,院墙高高,再多的欢笑声也飞不出去,周复礼不免放纵了些。
在他看来,知义的容貌和身材都乏善可陈,唯一可取不过就是乖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两人虽未入巷,倒也别有意趣。
知书在外间叠衣裳,她咬着唇,听着里面的声音,默默叹了口气。
等周复礼洗完,知义小脸绯红的出来,身上衣裳几乎都湿透了,她快步跑去西厢换衣裳。
知书跟着知义进了屋,瞥见她脖子上有一片红痕,知书虽未经人事,这个年纪多少也懂一些了,她涨红着脸道:“知义,大少奶奶可不是好相与的。”
知义满不在乎道:“大少奶奶既然都能把表姑娘弄进来了,应该是已经看开了。哪家的正房奶奶似她那般独占爷们的?”
知书叹了口气:“知义,你还记得秀云姐姐吗?”
知义一愣,旋即有些不自在道:“是她先去招惹了梅姨奶奶,那是她活该,我可不像她那么蠢。只要大少奶奶能容得下我,我自然会听话的。”
秀云是陈夫人房里的大丫鬟,五年前,周家老爷周义方去光州任职,陈夫人就想让秀云跟着去任上伺候周义方。
谁知临出发前两天,秀云落水身亡了。
事后大家都猜测,是秀云得意忘形,去梅姨奶奶面前挑衅,反倒被梅姨奶奶设计害死。
那之后,梅姨奶奶带着二姑娘周玉珠跟着周义方去了光州上任,秀云的事因是意外,不过是赏了一口薄棺而已。
知书见知义冥顽不灵,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只管安心当差,知义要做什么随她去吧。
净房沐浴事件过后,靳岁欢明显感觉到知书和知义两人不怎么说话了。
靳岁欢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
风竹园不大,应该是周家宅院里相对较小的一间院落,且又被要求全天关闭,每日有专人送了饭菜等物过来。
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人对于伙伴需求比开放的环境更为迫切。
当知书发现知义与她的想法截然不同,甚至有可能会带累自己时,她就会强迫自己远离知义。
而当知书发现表姑娘性格稳定,即便遇到这样大的劫难 ,仍旧温言细语,沉稳娴静时,知书不得不被表姑娘吸引,内心更愿意接近表姑娘。
靳岁欢这边快要把知书揽为己用,那边厢小江氏却是等不了了,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这日换了衣裳准备去衙门告官。
小江氏是小脚,还没有走到大门口,春荣已经快跑去了正房,通知了大江氏。
大江氏正在待客,临近秋闱,婆母许氏娘家的子侄们来州府应试,跟着来的有几位女眷,正在客堂里说话。
“快去,让门房把她拦住,等会我再跟她说。”
大江氏让人把小江氏拉了回来,自己待客完,又过去好好劝了一番,小江氏仍是执拗的不肯,一定要去报官。
正在这时候,岳南笙来了,她满脸笑意,举着一个绯色的荷包和一封书信,大声道:“小姨,小姨,欢欢来信了。”
众人皆是一愣,小江氏一眼认出岳南笙手里的那个荷包是自己亲手做的,一把抢了过来,哆哆嗦嗦问:“真的?欢欢在哪里?”
岳南笙把信递了过去:“我今日去赴宴,刚好遇到了连家的三少、奶奶,她说正要往咱们家送信来,我就顺手接了过来。小姨,你快看看,是不是欢欢的信。”
小江氏迫不及待打开信,一目十行快速看着,她又哭又笑道:“太好了,欢欢是平安的,这是欢欢的字。欢欢真的去了京城……”
小江氏哭了一场,看着大江氏道:“姐姐,我想去连家拜访拜访,问问欢欢的情况。”
大江氏还没说话,岳南笙已经开口道:“表妹是跟着大房的贺夫人走的,三房的人哪里知道什么。小姨就算去了,也是白问。”
小江氏闻言只得罢了,她也听说过,连家嫡支早就都去了京城,留在老宅的只有不当事的三房一家。
岳南笙见小江氏已经信了,不由心中冷笑,幸好自己在周复礼身上发现了这个荷包,追问两句才知道是靳岁欢的。
岳南笙当时就有了主意,要周复礼仿照靳岁欢的笔迹,写了这一封信。
周复礼这个人进学之路坎坷,倒是字写的不错,而且很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岳南笙从春荣那里拿到了靳岁欢平时练习的一些文稿,周复礼照着练了两次就写得很像了。
前天夜里,靳岁欢撒娇说想练字,一大早就有人送来了笔墨纸砚。
靳岁欢被困在风竹园,原本就无聊的很,有了这些东西,她一上午都坐在书桌前,认真默写着《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靳岁欢习得一手好小楷,她越写越难受,从前她跟着母亲也经常去烧香拜佛,给父亲做法事,捐钱捐物……为何还要遭受这般苦楚?佛说度一切苦厄,为何不度她?
靳岁欢在抄经,她母亲小江氏在拜佛。
小江氏跪在蒲团上,虔诚的祈祷:“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你保佑欢欢平安,让我们母女早日相见。”
苏妈妈和春荣陪在一旁,两人都跟着掉眼泪,等小江氏拜完佛,春荣扶着她站起来,又一次道:“太太,那日连家那位贺夫人,拉着咱们姑娘的手不放呢,连声赞姑娘长得好,姑娘去了京城,那也是享福的,您就别忧心了,安心等着姑娘回来 ……”
春荣这些日子找到机会便要在小江氏面前说,连家人一眼就瞧中了姑娘,连家又是多么富足。
谎言重复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真。
小江氏一开始是不大信的,每日听着这些重复的谎话,渐渐的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昨日岳南笙又送了靳岁欢的荷包和信件来,由不得小江氏不信。
她一想到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要去连家做侍女或者侍妾,不由悲从中来,抱着苏妈妈嘤嘤哭起来。
“苏妈妈,我想去京城找欢欢。她小孩儿哪里知道利害,便是王府,给人做奴也是身不由己。”
小江氏忽然抬头含泪说道,苏妈妈吓了一跳,赶忙劝道:“太太,京城山高水远,咱们家小少爷年纪太小,岳家虽有两位表少爷,一位新婚,又要上学,另一个尚年幼,不能跟着咱们出门。咱们只有女眷出行,可不大妥当。”
小江氏轻轻摇了摇头,执拗道:“老爷去世后,咱们在靳家过不下去,我带着欢欢从徽县不也一路到了华州,那时候我还大着肚子呢。京城就算再远,总是在天子脚下,肯定能到的。欢欢是我的命,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小江氏虽是个小脚妇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是个执拗的,她打定了主意要把靳岁欢找回来。
“苏妈妈,我要去找欢欢,安哥儿只能托付给你,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小江氏泪眼汪汪说着,儿子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她哪一个都不能放下。儿子年纪太小,不能长途跋涉,留在姐姐家里上学等着她就好。
苏妈妈含泪应了,哽咽着道:“太太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靳时安知道母亲要出门去找姐姐,并没有哭闹,只是抱着母亲默默的掉眼泪。
“娘放心去找姐姐,我在姨母家会乖乖的,等娘亲和姐姐回来,娘不要担心我。”
小江氏知道姐姐肯定不会放她走,也没言语,悄悄儿收拾了包袱,把银票缝在贴身衣物上,这日趁着大江氏去铺子上巡查,小江氏带着柳枝领了对牌出了门,说是要去买东西,到了街上,悄悄儿赁了一辆车往码头去,上了往北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