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荒原夜风在高耸的风蚀岩柱顶端呼啸而过,卷起细碎的沙尘,抽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质感。脚下,是星陨镇方向星星点点、混乱摇曳的火光,隐约还能听到惊恐的呼喊和兵刃交击的脆响。黑狼帮的覆灭,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吞噬着那片污浊之地。
陆志沉默地立于岩柱边缘,劲峭的夜风鼓荡着他新换的黑色劲装,衣袂猎猎作响。他并未回头去看那片混乱的漩涡,冰冷的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标枪,死死钉在东北方向那片被深邃黑暗笼罩的苍茫大地尽头。那里,是护腕残皮上刻着的名字,是玉佩核心星辰虚影疯狂跃动、传递出如同烈焰焚心般渴望的指引——天风城!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那枚黑沉沉的金属护腕。护腕表面狰狞的狼头浮雕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指尖划过内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微雕的、残缺的星辰轨迹徽记凸起的纹路。每一次触碰,胸口的玉佩都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灵魂深处那幅浩瀚的星图,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被轻轻拨动,指向同一个遥远的目标。这绝非巧合!
厉昆…黑狼帮…这枚指向天风城的护腕…它们与陆家灭门,与这枚神秘玉佩之间,究竟缠绕着怎样的因果?陆志的眼底,那幽潭般的冰冷之下,是十年积压的、足以焚尽八荒的仇恨与探究的烈焰,正无声地熊熊燃烧。
“烬兄。”秦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长途奔袭后的喘息,却异常坚定。他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兽皮背篓,里面装着他视若生命的草药和工具,还有用油布小心包裹的、属于他的那块地脉星髓。“天风城…此去路途艰险,但我知道一条相对隐蔽的古商道,能避开官府的盘查和一些大股的流寇。我…跟你走。”
陆志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下颌的线条在夜色中显得冷硬如铁。秦羽的医术和那份寻路的本事,在这前路莫测的逃亡与追寻中,是难得的助力。
“走。”一个字,沙哑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斩断了身后那片混乱之地的最后一丝牵连。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从风蚀岩柱顶端纵身跃下,稳稳落在松软的沙地上,没有丝毫停留,朝着东北方向,没入了噬骨荒丘边缘更加崎岖、更加死寂的黑暗之中。
……
荒原的昼夜交替,在单调的土黄色调中进行。烈日灼烤着龟裂的大地,热浪扭曲着视线;夜晚则寒风刺骨,星辰仿佛都带着冰冷的疏离感。两人沿着秦羽所说的古商道遗迹跋涉,避开大道,专走人迹罕至的峡谷、干涸的河床。
一路并不平静。
荒原上游荡着饥饿的鬣狗群,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绿光;有伪装成商旅、实则杀人越货的沙匪,刀口舔血,悍不畏死;甚至遭遇了一小股从附近战场溃逃下来的兵痞,浑身煞气,见人就抢。
每一次遭遇,都伴随着血腥的碰撞。
面对鬣狗群,陆志甚至未曾动用星力。覆盖在肌肤之下的星髓战甲虚影微微流转,他如同一头闯入羊群的人形凶兽!沉重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闷响,每一次砸落,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和鬣狗凄厉的惨嚎!腥臭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在黄沙上泼洒,炼体五层巅峰的纯粹力量,加上星髓淬炼后的恐怖防御,让这些凶残的野兽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遭遇沙匪时,【星芒指】的银光在烈日下惊鸿一现。快!准!狠!指尖凝聚的米粒星芒如同死神的低语,每一次点出,必有一名冲在最前的沙匪眉心绽开一点焦黑的血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栽倒在地。剩余的沙匪被这神鬼莫测的杀戮手段骇破了胆,怪叫着四散奔逃。
而对付那些溃兵,陆志则首次在实战中动用了新领悟的【星烬之瞳】。当一名满脸横肉、挥舞着缺口大刀的兵痞狞笑着冲来时,陆志冰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骤然冻结、湮灭!一股源自宇宙深寒的意志波动无声笼罩!
那兵痞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神变得空洞茫然,前冲的势头如同被无形的冰墙阻挡,僵在原地!虽然仅仅一瞬,他便被同伴的惨叫惊醒,但这一瞬的迟滞,足够陆志欺身而近,覆盖着星髓战甲虚影的铁拳,如同攻城锤般轰在他的胸口!
噗!
胸骨塌陷的闷响伴随着鲜血狂喷,那兵痞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砸在滚烫的沙地上,再无生息。剩余的溃兵如同见了妖魔,丢盔弃甲,亡命奔逃。
秦羽默默跟在陆志身后,看着他每一次出手,眼中的震撼便加深一分。炼气境的修为,却拥有着堪比筑基的恐怖体魄,还有那神鬼莫测的指法,以及最后那冻结心神、令人灵魂颤栗的瞳术……这个自号“烬”的男人,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也越来越重。但他没有退缩,只是更加谨慎地处理着沿途留下的痕迹,调配着一些气味古怪的药粉洒在身后,掩盖行踪,驱逐可能追踪的嗅觉灵敏的荒原生物。
十数日的亡命跋涉,风餐露宿,以战养战。陆志丹田内的星力漩涡在不断的消耗与补充中变得更加凝练、精纯,距离炼气六层只有一线之隔。【星芒指】的运用越发纯熟,消耗更小,穿透力更强。【星烬之瞳】的发动也更加得心应手,虽然对精神消耗巨大,但震慑效果显著。星髓战甲的虚影在肌肤下流转,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风沙的磨砺下,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防御力与力量感与日俱增。
怀中的地脉星髓碎块,在陆志修炼时散发出温和厚重的波动,缓慢而坚定地滋养着他的肉身根基,修复着那些细微的暗伤,让他的力量增长更加扎实稳固。
终于,在翻过一道布满了风蚀蘑菇岩的巨大沙梁后,视野陡然开阔!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座雄城的轮廓,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洪荒巨兽,在清晨淡金色的天光下,显露出它庞大无匹的身姿!
天风城!
城墙之高,目测足有数十丈,通体由一种散发着淡青色金属光泽的巨石垒砌而成,表面布满了岁月和风沙侵蚀的痕迹,更铭刻着无数玄奥复杂、闪烁着微弱灵光的巨大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构成了一座笼罩整个城池的、肉眼可见的巨型灵力护罩!护罩呈现出半透明的淡青色,如同巨大的琉璃碗倒扣在大地上,将整座城池庇护其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陆志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浩瀚如海、沉重如山的灵力波动!这绝非星陨镇那种混乱之地可比,这是真正的仙家重镇,秩序与力量的象征!
城门口方向,数十条宽阔的官道如同巨龙的脉络,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道路上,车马如龙,人流如织!有驾驭着巨大、披挂鳞甲、形似蜥蜴的驮兽商队,沉重的货物压得驮兽脚步隆隆;有装饰华丽、由奇异灵禽拉动的车辇,珠帘晃动,隐隐透出里面身份尊贵的身影;更有许多气息不弱的修士,或御风低掠,或骑乘着形态各异的灵兽坐骑,化作一道道流光,在城门处有序地落下,接受盘查后进入那淡青色的护罩之内。
喧嚣、繁华、秩序森严!一股属于大城的、混杂着红尘烟火与磅礴灵气的独特气息,如同扑面而来的浪潮,瞬间冲淡了荒原带来的死寂与血腥。
秦羽看得有些目眩神迷,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属于真正大世界的冰山一角。
陆志的眼神却愈发冰冷锐利。他敏锐地感知到,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笼罩全城的巨型灵力护罩上时,胸口的玉佩核心,那米粒大小的星辰虚影,猛地传递出一股强烈的、带着警惕和排斥的悸动!仿佛那护罩蕴含的力量,与玉佩的星辰之力格格不入,甚至……隐隐相克!
这护城大阵…有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将所有的情绪和那丝悸动深深压下。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吞噬着络绎不绝的人流。城门两侧,站着两排身穿统一制式青色灵铠、手持长戟的卫士。这些卫士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修为赫然都在炼气中期以上!为首的几个小队长,更是达到了炼气后期!他们如同冰冷的雕像,审视着每一个入城者,偶尔会对某些可疑之人进行严格的盘查,甚至动用某种散发着灵光的玉符进行检测。
秩序之下,是铁血的管控!
“入城需要身份玉牒或者缴纳灵石办理临时路引。”秦羽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忧虑,“我们没有身份玉牒,厉昆储物袋里的灵石…恐怕不够两人份,而且来历不明,贸然使用风险太大。”
陆志的目光扫过城门口那些卫士冰冷的面孔,又望向城墙脚下那些如同依附巨树藤蔓般、杂乱无章蔓延开来的低矮棚户区。那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挤满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和底层修士,与城墙内那光鲜繁华的世界形成刺眼的对比。一些目光闪烁、形迹可疑的身影在棚户区的阴影中穿梭,如同伺机而动的鬣狗。
混乱与秩序,光鲜与污浊,在这座雄城的脚下,泾渭分明,又犬牙交错。
“走这边。”陆志没有走向那秩序森严的巨大城门,而是朝着城墙脚下那片混乱的棚户区走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融入黑暗,伺机而动,这是他十年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本能。
秦羽立刻会意,紧了紧背上的行囊,快步跟上。
踏入棚户区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汗臭、排泄物、劣质食物和绝望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狭窄肮脏的巷道如同迷宫,两侧是胡乱搭建的窝棚,用破木板、烂帆布甚至兽皮勉强遮蔽风雨。无数麻木、警惕、贪婪或绝望的目光从窝棚的缝隙中投射出来,如同跗骨之蛆,黏在两人身上,尤其是在陆志那身相对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和秦羽那个鼓鼓囊囊的背篓上逡巡不去。
陆志面无表情,步伐稳定。星髓战甲的虚影在肌肤下悄然流转,一股沉重如山、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如同无形的领域,自然地从他身上散发开来。那些贪婪窥视的目光在触及这股气息时,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瞬间缩了回去,只剩下更深的忌惮和隐藏在阴影中的怨毒。
秦羽则显得紧张许多,一只手紧紧按在背篓上,另一只手缩在袖子里,似乎握着什么防身之物。
两人在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狭窄巷道中穿行,试图寻找一个暂时落脚或者获取情报的缝隙。陆志的精神高度集中,【星轨】的感知被他催发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触手,提前探知着前方的路径和可能存在的危险气息。
就在这时——
“站住!”
一声带着痞气和不耐烦的呼喝从前方巷口传来。
三个穿着脏兮兮、明显不合身皮甲,腰间挎着破旧弯刀,脸上带着刀疤或刺青的汉子,懒洋洋地堵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身材粗壮,脸上一条蜈蚣般的刀疤从额头斜贯到嘴角,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他抱着膀子,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在陆志的衣着和秦羽的背篓上来回扫视。
“生面孔啊?懂不懂这‘泥鳅巷’的规矩?”刀疤脸歪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想在这儿找窝还是问路?先交‘平安钱’!一人,十块下品灵石!或者…”他淫邪的目光扫过秦羽略显清秀的脸庞,“让这小兄弟陪爷几个乐呵乐呵也行!”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发出猥琐的哄笑,手按在了刀柄上,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周围的窝棚里,那些麻木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看戏的兴奋。
秦羽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看向陆志。
陆志停下了脚步。他缓缓抬起头,破旧草帽的宽檐下,只露出半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没有看那三个痞子,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越过他们,落在巷口更深处一个倚着墙、看似在晒太阳、实则气息最为阴鸷沉凝的干瘦老头身上。那老头半眯着眼,像条打盹的毒蛇,但陆志的【星轨】感知清晰地告诉他,这老头才是这伙人真正的头目,炼气六层的修为!
“滚。”陆志的声音不高,沙哑冰冷,如同寒铁摩擦,在嘈杂的巷道里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没有愤怒,没有波动,只有一种对蝼蚁般存在的漠然。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被当众羞辱的暴怒取代!他在这泥鳅巷作威作福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不长眼的愣头青!
“妈的!给脸不要脸!剁了他!”刀疤脸怒吼一声,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带着一股恶风,朝着陆志当头劈下!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怪叫着扑了上来,刀光闪烁,直取陆志的腰腹!
三面夹击!刀锋破空!巷子里瞬间弥漫开浓烈的杀机!
秦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志动了!
没有拔刀,没有闪避!
在刀疤脸弯刀劈落的瞬间,陆志的左脚如同铁桩般猛地踏前一步,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震响!同时,覆盖着星髓战甲虚影的右拳,由下而上,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后发先至,狠狠轰向刀疤脸毫无防备的胸腹之间!
快!狠!准!
炼体五层巅峰的恐怖力量,加上星髓战甲加持下的爆发力,这一拳,足以开碑裂石!
刀疤脸脸上的暴怒瞬间化为惊骇!他只看到一道黑影在眼前急速放大,根本来不及变招格挡!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重锤砸在破皮革上的闷响!
刀疤脸劈砍的动作瞬间定格,眼珠猛地暴凸出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力狠狠撞在自己的胸腹之上!护体的微弱灵力如同纸糊般破碎!肋骨断裂的咔嚓声如同炒豆般密集响起!整个胸腔瞬间塌陷下去一个恐怖的深坑!
“噗——!”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浓稠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魁梧的身体如同被狂奔的巨兽撞中,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七八米外一个窝棚上,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窝棚砸得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人躺在废墟里,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外两个扑上来的跟班,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愕!他们只看到老大如同破麻袋般飞了出去,然后,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死神的凝视,落在了他们身上!
陆志的双手同时探出!没有动用【星芒指】,对付这种杂鱼,纯粹的肉身力量已是碾压!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陆志的左手如同铁钳,精准无比地抓住左边一人持刀的手腕,发力一拧!那人的手腕瞬间呈现出诡异的角度,弯刀“当啷”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右手则并指如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狠劈在右边一人的脖颈侧方!
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脖子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猛地一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软软瘫倒在地,只有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整个泥鳅巷,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看热闹的目光瞬间凝固,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三个痞子,一个胸膛塌陷生死不知,一个手腕被废惨叫哀嚎,一个颈骨折断瞬间毙命!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窒息,狠得令人胆寒!
倚在墙角的那个干瘦老头猛地睁开了半眯的双眼!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如同毒蛇般的精光!炼气六层的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他死死盯着陆志,枯瘦的手掌缩在袖中,似乎捏住了某种歹毒的法器,周身弥漫开一股阴冷刺骨的危险气息!
陆志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苍蝇。他冰冷的目光,越过地上哀嚎的废物,越过那些惊恐后退的流民,最终,如同两柄冰冷的匕首,直直地刺向那个气息爆发的干瘦老头!
“你,”陆志的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也要收平安钱?”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笼罩了整条泥鳅巷!